「怎麼又做這種夢了。」顧然苦笑。當第三桶水澆到頭上時,他反應過來這是夢境了。而那群孩子還在嘰嘰喳喳。
「我們這樣打他萬一被看見怎麼辦?」一個按著他的男孩擔憂地開口。
「沒關係,反正我聽送他過來的大人說他是殺人犯,所以怎麼打他都沒有問題!就算被懲罰了,大家也會知道我們是懲治殺人犯的⋯⋯英雄!」帶頭的男孩大概只有三年級。他想起來了,那年他也只有六歲。
才剛剛放學,就被其他孤兒院的孩子拉到廁所裡毆打,他們肆意地辱罵自己,把自己按倒在地上,隆冬二月,他們將自己的上衣脫去。一桶桶的冷水淋下去。他年幼瘦弱,又記著母親的教誨,不能隨意使用異能傷人,只能生生忍著。
痛楚很真實,他也重溫了那種心被狠狠撕開的痛,殺人犯。這三個字貫穿了他後半個童年。
顧然咬著嘴唇,儘管知道這是夢,怒意還是不斷地湧上來,冰冷的水從赤裸的肩膀上滴落,他終於能說出之前一直沒能說的話了。「道聽塗說憑著三言兩語就給人定罪,你們以為自己是誰?法官嗎?你們沒有懲罰我的資格。」
在那幾個孩子驚愕的眼神中,一切開始模糊。他心裡好像有塊沉重的東西被抽走了。下一秒,他出現在他很熟悉的倉庫旁,倉庫裡火焰熊熊。他想起那是什麼時候了,那年他八歲,第一次殺人……就是那個仗著身分偷偷將魔爪伸向幼童的變態。
那個男人死命地拍著門,起先是驚慌的哀求,再後來就變成惡毒的詛咒。「還不是你自己小小年紀下三濫勾引人,你再不放我出去我他媽死了也拖你下地獄……」
顧然倒退了一步,深呼吸。他發現不對了。
畫面驟然變化,他回到了剛被蕭鈺清收養時,徐若玉站在他面前,小小的個子,眸裡疏離又警惕。而那個他聽說自己即將擁有的新妹妹,也就是六歲的溫如,在他小心地伸出手時,被他不小心叫出的小火苗嚇到,突然哭了起來,躲到徐若玉後面。
「哇!我不喜歡他,我不要跟他玩,我不要他當我哥哥!」
在女童撕心裂肺的哭聲中,江瑩的身影慢慢出現,是那天他剛剛撿到失憶的江瑩,在他重傷時,毫不猶豫轉身出了病房。
「玩過癮了沒?」他冷冷地開口。「窺伺別人的傷口很有趣?」
「別生氣,小男孩,我只是可憐你,讓你看清某些東西罷了。」紅衣女子出現在他面前,神情頗有興致。「你看見了嗎?在孤兒院,明明都是孤兒,你沒做錯任何事,但只因為那些孩子覺得有趣,你就得當那個人人都可踢一腳的髒氣球。當你被收養後,你抱著微弱的期待希望能被接納,可是呢?那個小女孩照樣把你當怪物,你把她當親妹妹疼,她連靠近你身邊都不樂意,只因為你擁有跟那人相同的異能。你最好的朋友,在你命懸一線時,放棄你。你深愛的那個女孩,一直享受你的愛護和付出,卻從未回報給你同等的東西。她天真得近乎愚蠢,無論是靈智蒙昧還是如今都有人疼愛她保護她,她永遠不會理解你,對她來說,你只不過是一條好踩踏的橋,用過就丟了。」
刺耳的聲音,向刀刃一樣劃開心臟。顧然握緊拳頭。
「你的老師——你把他當作父親,他也清楚。而他一直仗著這點,肆無忌憚地利用你,如果他真的愛你,怎麼忍心讓你承受那些危險?你們嘲笑我們被那位大人以暴行壓制,但你又好到哪去呢?你只不過是一顆以愛為名豢養而成的棋子。」紅衣女子說著,聲音柔和下來,明亮的眼眸裡透著憐憫。
「你在那些所謂的好人裡,你永遠都是被拋棄,被遺留下的那一個,你注定找不到自己的歸屬。」
顧然閉上眼。
徐若玉是在大局面前放棄了他,但十五歲那年,他跳過一次河,那個少年沒有任何猶豫,跳下緊緊抓著他的手,告訴他好好活著。更何況,在大局面前如果要犧牲徐若玉,徐若玉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那個一開始討厭他的妹妹——溫如在他某次任務深受重傷時放下恐懼,背著他躲避追殺跑到吐血,若是支援晚來一步他們就要葬身在那了。可溫如始終沒放下他,儘管他一次次要求拋棄自己。
他知道蕭鈺清對他的情感不純粹,終究有利用成分,但他在自己小時候溫柔地包容接納,是他在孤兒院從未享受的。
江瑩啊……
「顧然,最喜歡你啦。」
「顧然,我不要你死……」
「我相信你。」
那雙明亮的雙眼,確實總是充滿陽光。他想要的是江瑩快快樂樂,那怕從未對自己動心。
「我討厭有人干預我的人生。」心裡有某種東西被打破了,他發現自己八歲男孩的身體忽然瞬間抽高恢復成成年人,手裡也多了一把刀。嗯,沒有槍好用,但也行。
顧然冷笑一聲,瞬間出現在女子身後,一刀捅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