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
「磨好了!」擱下手頭的墨條,吳邪喜孜孜地拿出純白宣紙鋪在桌上,拿起一旁的詩經仔細挑選著今天想要練習的詩句。左挑挑右挑挑,吳邪選了兩首詩,王維的《相思》和溫庭筠的《新添聲楊柳枝詞二首.其二》,雖然她自己嘴硬不想承認,但是她對於張起靈的情,用紅豆最為適合表達。
但她卻不會和任何人說起她對張起靈的感情,這些情她會放在心底,她自己知曉就好。
執起毛筆,吳邪彎著腰神色認真的寫下詩句,而她卻不知道,在她打開窗戶的那一瞬間,對房的張起靈就感覺到動靜,靜悄悄地走了過來。他人不發一語的站在窗邊看著吳邪一臉認真地寫著毛筆字。
小巧的臉上都是滿滿的溫和柔情,外頭的陽光細灑在她的紅潤臉頰上,映著她臉頰邊的栗髮更是晶亮柔順,讓人忍不住都想摸摸她。
吳邪的字就跟她的人一樣,看似纖細但卻又比任何人還要筆直堅強,一筆一劃的瘦金字體書寫在宣紙上,但這些詩的詞意卻一點一滴印烙在張起靈的心坎上,他一直相信在吳邪的心裡確實有他的位置。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執筆的手緩緩地鉤寫著筆劃,張起靈的視線靜靜落在『相思』二詞上。
他不知吳邪是否和他一樣,一直抱持著想念。在當張家族長那段時間裡,他想念他倔強又堅強的小妹妹,在她暖暖的雙眼裡,承載著滿滿的笑意與溫暖,他對她就只有相思二詞,能作為詮釋。
『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
吳邪輕輕地又提起筆寫下了第二句詩詞,張起靈瞇起眼仔細看著。他知道這句是溫庭筠的《新添聲楊柳枝詞二首.其二》,他懂這詩的意思。若是吳邪以這詩來表達他當初離開她的心情,張起靈可以了解,只是他卻不懂,為何吳邪在寫這詩時,神情卻是如此哀傷,他不是已經回來她身邊了嗎?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伴隨著毛筆書寫的筆劃,吳邪輕啟唇瓣緩緩地唸出這句詩,原本晶亮活潑的雙瞳,頓時變得哀傷幽泣,執筆的手也因為力道沒掌握好,最後一個知字,不小心的頓了一點墨漬在上頭,讓原本好看飄逸的瘦金體,立刻變得不那麼完美。
看著吳邪哀傷的神色,張起靈也於心不忍,雖然他不知道吳邪是怎麼了,但他並不想放她自己一個人在這裡難過,他會陪著她走過她這一生的喜怒哀樂,絕不會再放她一個人獨自承受。
「吳邪。」這一聲輕喚,喚回了在自己世界裡的吳邪。她迷茫的睜著雙眼,一臉疑惑地看向窗邊,當她看清了站在她窗前的張起靈時,她嚇得立刻站起身退了好幾大步。
「你、你、你怎麼在這!」她慌亂的比手劃腳著,不知該怎麼表達她現下內心的震驚,這個張木頭在窗外看了多久,自己全部表情和書寫都被他看了進去了吧!
「你到底在這裡偷看了多久!你你你!」臉蛋不知是被氣紅還是害羞到發紅,她只能指著張起靈,小嘴開開闔闔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一開始就在了。」張起靈面無表情地說。
「你、你,這…」漂亮眼珠子快速地轉動著,她擡起頭懦懦地對張起靈說,「剛剛的事兒,你都看見了?」摒著氣,吳邪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張起靈的回答。在得到張起靈輕微的點頭答覆後,終於讓吳邪羞得用雙手遮起了臉蛋。
天啊!真的太令人羞恥了!自己寫字被看就算了,自己還因為詩詞的情意太難過,在那邊暗自傷神的樣子也被看到,這真的是太丟臉了,這樣讓她以後都不知該怎麼面對張起靈了。
張起靈看吳邪一臉不知所措,小巧的耳尖染成漂亮的嫣紅櫻色,讓他看的心情很是愉悅。他再次叫了她的名字,對她揮揮手示意她過來窗邊。
吳邪用手半遮著雙眼,眼睛從手指的細縫裡偷看著對她招手的張起靈,不禁在心底嘀咕著這個張木頭要她過去幹嘛,她才不要傻傻地過去,雖然心裡才剛嘀咕完,她自個兒也忍不住心底的好奇心,還是擡起腳步小小步地挪了過去,直到腳步挪到窗台邊,離窗台還有一個手臂的距離她人停了下來。
「你想幹嘛。」警戒地看向張起靈,吳邪小心翼翼地問。她實在不懂張起靈這個大木頭的腦袋裡想什麼,她就怕自己離他太近,張起靈會不會突然對她做什麼事。想到這,吳邪就覺得害怕,還不如跟他保持一點距離來得好。
張起靈看了吳邪一眼,輕輕地對她搖頭,對她伸出了手,示意她再過來一點。吳邪看了看他的大手,又擡頭看向他剛毅的臉,悄悄地吞了口口水再站近了一步,她緩緩地伸出手搭上了他的溫暖寬大的手掌,心臟卻撲通撲通地快速跳著。
兩個人倆倆相望了一陣子,直到吳邪受不了害羞地低下頭,張起靈才輕輕地牽起一抹笑容。
「給妳。」掰過她的小手,在她溫軟如玉的手上放上一隻暖白的小白兔玉飾。吳邪不解地看向手上的白兔玉飾,看向張起靈眼底都是滿滿的疑惑,她不懂為何張起靈要給她這個兔子吊飾。
「它像妳。」張起靈眼底都是滿滿的笑意,他對吳邪露出淡淡的笑容,這笑容讓吳邪看得不禁心動了一下。在心動的同時,她卻也不忘了再回嘴幾句。
「它哪裡像我,我、我才不喜歡兔子…」紅著耳尖,吳邪嘴硬的回。雖然她才不願意承認,在剛剛的飾品攤上,她確實很喜歡這隻小巧又可愛的兔子玉飾,就是因為沒帶錢,只好忍心不去想買下來的問題。但現在張起靈卻買下來送給了自己,這讓她更是沒辦法繼續壓抑喜歡張起靈的心情。
「它像。」張起靈緩緩地回,大手包裹住她握著玉飾的手,「我很喜歡。」
張起靈的這句喜歡,讓吳邪慌了心神。她不知道他的這句喜歡是在指什麼,但不管在說什麼,吳邪告訴自己都不能去想,立刻抽出被握住的手,她告訴自己不能再沈淪下去,自己是不能嫁給張起靈的,絕對不能。
「這我不能收,你收回去。」把小兔子放回張起靈的手上,吳邪強迫自己不能去看張起靈的表情,也不能去看他手上的小兔子玉飾。她就怕她看了,會忍不住地心軟了。
張起靈對於吳邪說的話,沒給什麼大反應。他只是拉回吳邪的手,將玉飾又再放回她的手掌心裡,「給妳。」強硬地牽握住她的手,不讓她再有還給自己的意思。張起靈這個舉動,讓吳邪不知該如何是好,她真的不敢收張起靈給的物品,就怕以後張起靈走了,這些物品會變成她用來想念他的陪伴物。
既然一開始就知道他們不可能在一起,那她就不想再留下任何能念想他的東西。
但是張起靈強硬的態度,吳邪也知道不管她多不願意收,張起靈給她的選擇就只有收下這個選項。她氣他的霸道,但卻又無法對他生氣,只能在心底恨她自己不夠堅定。一而再,再而三放棄心底的堅持。
吳邪無奈地點點頭表示願意收下這隻兔子玉飾,看吳邪這般不情願,這是張起靈最不願看到的。他不想強迫她,他只希望她過得開開心心的。
「吳邪。」張起靈擔憂地喊著,他不知該怎麼去安慰或著和她聊天。他是個不擅言詞的人,他能做到是就是保證能陪她在一起,但他卻說不出任何甜言蜜語。
聽著張起靈擔憂的語氣,吳邪也知道是自己的問題。她知道張起靈擔心自己,但她卻不敢把感情放下去,這樣一來,讓她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跟張起靈相處比較好。
她很懷念以前他們小時候那樣的親密無間,什麼事可以說、什麼事都有她的張哥哥可以靠。她不想破壞了他們之間的情誼,就算他們以後沒辦法一起走下去,而她卻還是貪心的想要當他那個最疼愛的小妹妹。
「張…哥哥,你這玉飾就當是先借放在我這的,明兒個我再拿還給你。」吳邪忍著心疼小小聲說著,她知道這樣說會傷到她的張哥哥,但她卻不願收他的東西,若是再這樣欠下去,她怕自己會還不清。
張起靈才想說不用給還,但一看到吳邪眼底的哀求,讓他沒辦法說出口拒絕,只好輕輕地點頭答應,看到吳邪鬆一口氣的模樣。張起靈想那就照她的方式來做吧,他不想再強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她能願意先收下,他就很開心了,他會配合著她的腳步,慢慢地讓她願意接受自己。
張起靈伸出手輕輕地摸上吳邪的頭頂,輕摸著她柔軟的髮絲,看著她突然變紅的臉蛋,讓他是很開心,指間不經意的滑摸上她的耳尖,順著耳廓再滑溜到耳垂,指腹輕柔地捏著溫熱小巧的耳垂,張起靈輕輕地對吳邪說,「以後,我都在。」
看著張起靈離去的背影,吳邪摀著她的耳垂,臉頰紅得跟蕃茄一樣。張起靈剛剛說的話還在心底轉繞,一直在耳邊重複撥放,她既開心又難過。她開心,她的張哥哥一直將自己放在他的心上;她難過,他們卻沒有辦法在一起。
她不願告訴張起靈,她不嫁給他的原因,就怕看到他嫌棄的眼神。但她現在卻沈淪在張起靈對她的深情裡,她很怕當秘密揭曉時的那天,就是他們倆再也不相見的時刻,現在張起靈對她的任何溫柔與情意,在那時都會變成讓她心碎的原因,但她卻無法去恨他。
因為她也是深愛著他。
經過了一晚,吳邪患得患失的情緒已經比較平復。她坐在梳妝桌前,輕柔地梳著頭髮,但她的視線卻看著梳妝台上的小兔子玉飾,看著它就會讓吳邪想起張起靈。
對於張起靈,吳邪很想靠近,但卻又在心底告訴自己必須要對他保持距離。心裡的情感和腦袋裡的理智一直在左右拉鋸著她的想法,在幾番的思想拉鋸戰裡,她告訴自己她知道底線在哪裡,就不要再怕和張起靈相處。她不希望再現下這唯一的相處時段裡,她還必須要戰戰兢兢地維持自己的心情,她想放鬆地和張起靈相處,和她的張哥哥多聊聊,也許以後她就再沒有機會能和他這麼親近了。
手輕巧地攏起腦後的髮絲,吳邪用木梳一下一下的把長髮梳攏成高馬尾,嘴裡咬著小鐵夾,動作簡單地把髮絲固定住,拿起套在手上的髮圈,一圈一圈地將攏抓起的頭髮綁了起來,確定把頭髮都綁緊後,她左右晃了晃頭髮,滿意地看著鏡中因搖擺在空中左右搖曳的高馬尾。
穿套起平常在練拳腳改版過的太極服,原本的太極服是寬鬆、涼快好活動,但吳邪卻嫌穿起來太大,顏色又不喜歡,她自己就買了喜歡的布料拿去改成貼身版的簡易服,改成一套式的短袖窄腰上衣和膝蓋下的七分褲,嫣紅色的套服穿在吳邪身上更襯著她身材修長纖細,露出的半截小腿看起來是如此嫩白誘人。
她對著鏡中的自己左右看了看,確定都穿著得體,就開心地哼著歌準備走到院子去練練筋骨和拳腳。但她才打開房門就迎面看到在對面空地處練刀的張起靈,她躲在門後偷瞧著張起靈很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張起靈也有晨起練武的習慣,現在到底該怎麼辦,自己是要假裝沒看到他,自顧自得出去在院子練拉筋,還是乾脆今天就不練武了。咬著嘴唇,吳邪看看外頭的張起靈再看看自己,她想就豁出去吧。自己的衣服都換好也早起準備練武的,總不能看到他自己就要放棄原本的計畫。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