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夏末。
天空藍得滴出水,雲朵白得像塊冰。
庭院的菩提樹下,架了一座鞦韆。當天氣晴朗時,心型的樹葉就會透過陽光,灑在草地上,灑在鞦韆上。
我就坐在鞦韆上,盪啊盪地,看著藍藍的天空,然後聽見遠方傳來的,不知是誰對我一聲聲的呼喚……
睜開眼睛,我看見的,卻是灰白色的天花板。
從天花板延伸下來的,是淡藍色的拉簾,將我圍了半圈。另外半圈,是半透著陽光的百葉窗。窗外是灰濛濛的天空,和張牙舞爪似的老榕樹。
我怔怔地望著那樹,腦袋一片空白。然後,過了很久,才漸漸有了第一個疑問——我為什麼會在醫院?
「芯?」
媽媽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傳過來,就好像眼前的一切像是夢境,她怕太過莽撞,會將夢境打碎。
「妳醒了嗎?」
我將視線拉回,望向她,微微張口,卻感覺喉嚨好乾,發不出聲音。但是,媽媽好像已經知道我想說什麼了,她伸出手,摸摸我的頭,微笑道: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
突然間,媽媽就像卸下了重擔,淚水忽地決堤,嗚咽著道:
「都是我不好,早知道會這樣,我……我就……」
媽媽一邊哭,一邊說,但我卻聽不清,也想不起來,她到底什麼地方對不起我,居然這麼自責?
可是,也許身為母親,小孩受傷了、住院了,就會天生地自責吧?
總之,我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雖然中途又醒來過幾次,但真正清醒,已經是兩天之後。然後,醫生又一次地向我詢問道:
「妳記得發生什麼事嗎?」
我靜靜地望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猶豫地皺起眉頭。
我好像看見,我從懸崖上掉下來,還是在吊橋上踩了空?喔不,是出車禍嗎?我看著左腿裏著的石膏,感覺好不真實。
「妳不記得了嗎?」
醫生又問了一次,我卻對自己的記憶不太有信心,最後還是搖搖頭。
「那妳記得,妳現在讀幾年級嗎?」
我又怔了怔,腦中立刻想起的是,國二的那間窗外有鳳凰木的教室,然而,我卻找不到有關國三的記憶。所以我理所當然地回道:
「國二。」
媽媽明顯愣住了,醫生也懷疑地看了一眼手中的資料,再向我問了一遍。
「妳再仔細想想?」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5ebld7yME
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0MI8649dC
我有些疑惑,難道不是嗎?然後又在腦海裡搜索著記憶,然後我好像看到了我在校舍另一邊的教室,前座還是那個在國二轉學過來,很會畫畫的同學。對了,他還邀我參加高一的迎新。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ytXpIzxTO
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rAGmeFXyO
我想到這裡,卻突然意識到這段記憶不太對勁。教室明明都在國中,為何那個同學卻邀我參加高一的迎新?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ddODlHfe2
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Bjrjm7wRP
「我……是……」我想開口詢問,卻又不知道從何問起。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17hOyAPqS
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QepkElQpv
「看來,記憶還是出了點問題。」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LdxNQcJxM
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b6XeFUdPe
醫生說道,表情卻很輕鬆,彷彿他早就司空見慣。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uVJqRrKAP
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OzI20wVdU
「不過這是車禍之後常有的事,而且通常過一陣子就好了,不需要太擔心,反而是骨折,要再住院兩、三天,再好好休養一個月,應該趕得上開學啦!」
最後的話,醫生是對著媽媽說。
媽媽不斷感謝,送離開了醫生和護士。而我,好像也透過他們的對話,想起了什麼。可是,想起的,卻不是完整的記憶,而是記憶的碎片。
比如,餐廳。
比如,離婚。
媽媽很快就回來了,但她卻換上了難得嚴肅的神情,坐在床緣,拉著我的手,很認真地問我道:
「妳老實跟我說,妳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嗎?」
我的腦海裡,又閃過了另外一些記憶碎片。比如,颱風天。比如,電影院。
然後它們愈來愈模糊,我甚至不確定,那些是真實的記憶,還是我的幻想,還是我的夢境。
「唉,算了,我看妳是真的想不起來,那也好,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想不起來就算了,現在還是好好養腳傷比較要緊。」
媽媽收起了嚴肅的表情,擠出了微笑,安慰著我,也像在安慰自己,然後拿出手機,問今天我想吃什麼。
我靜靜地看著她,然後又望了眼空盪盪的玄關,還是忍不住先問道:
「荃呢?」
ns18.216.82.12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