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在這種場合說着抱怨的說話,我想,這並不適合;但實在太多的想法,如我不把他們用最淺白的方式記下,一方面,我認為相當的可惜,第二,我認為我承受不起這種憤怒的想法。在畢業時我的的方向是那麼的明確,內心沒有一句是痛苦的獨白,鐵定心,想有一些作為。直到現在我還不否認這種想法,但我必須承認現實和理想的重大落差,這就像一個在公園流連的失業漢,有着宏大的理想,他在以前確實有那麼一點成就,但依然無法解決他因為失業而滿腹苦水的現況。
我聽說,一個人的身份確立了他應有的視野,就等同於他的職業決定了他的地位。這是一句廢話,一個水果販有心力的話,他仍舊可以是一個有為的作家;但是當我再次思考同樣說話,我感到相當的痛苦,事實上一個水果販僅是活着已經用上大部心力,這不代表他活得痛苦,可是又有多少個人有理想的人甘心只做一水果販。
有作者堅持以接近自虐的方式,描述自己與現實中的緊張關係,這也許就是嚴肅文學一直不受待見的缺點。我想,以我身份評論文學,只是自討沒趣的行為。
「小早川。」我說
她就托着腮好像很不滿的看着我。
「意識流的手流的確不是必須,但是嚴肅文學與大眾文學真的不是對立嗎?」
小早川沒有回應我。我是知道她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就簡單的,嚴肅文學與大眾文學是兩極端,本來就是互助互利,把大眾文學說成是對嚴肅文學的文化補償,這當然是一種傲慢。可是我嘴上不是這麼說:
「我想寫一些怪文書,做一些具娛樂性的作品。」
她這才坐起身來和我對視。這未必是我真實的想法,但我覺得不說又不行:
「你打算放棄《特雷森文學》嗎?」她說
「我沒這打算。」
「那麼,你喜歡怪文書嗎?」
她接連的問題把我問得迷迷糊糊。我張開了口,卻只能支吾的說一些牽強的說話。我是擔心堅如果堅持嚴肅文學的手法,到最後也就得到一些文藝病的作品,也就是白費心力,除了加深對立以外,根本起不到一點作用:
「你不能否認,怪文書才是特雷森內的主流。」我說
「嚴肅文學從來都不是主流。」
「那末,感受當下的主流有錯嗎?」
「怪文書就是庸作,與主流和任何文學流派無關。」
小早川說的未必是對,怪文書雖然是放不上檯面的東西,但是作為一種感情的發洩,本來沒有低俗和高尚的分別。我害怕的是特雷森的訓練員叫囂着要把同人文當做怪文書。
我没打算說服小早川,也没有合理的緣由。其實一個作者最可憐的,是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寫下。
雖然嘴上是說着一樣一樣的煩惱,我倒很享受和小早川談談對自己想法的時間,坐在室內吹着空調,要比起在外面到處走,其實你說多麼的遊閑。
說着,又多一個人進來泳池。同僚君帶着阿爾丹走進來,看來外面是真的太熱,他走進來時看到泳池聚滿人卻一點也不驚訝;可是看到我,就張揚的招手要我走下來。我很不願意,你是來練習的還得我招呼你?
走到去,阿爾丹先是禮貌的微笑又了打個招呼,我又問同僚君:
「你怎麼就來了?」我說
「淺川君!你又怎麼在這裡……在偷懶?」
「我在上課。」
他望一望我的身後馬上又意識到,然後又在皮包裡左翻右翻,摸到甚麼之後又說:
「阿爾丹可以先交給小早川照顧嗎?我有些事要跟你說。」
阿爾丹也很困惑,似乎不知道同僚君有事情要告訢我:
「我和小早川說說看。」
其實我是很不願意每次都要麻煩小早川,回過頭,她翹起腿坐着好像在打算着甚麼,注意到我們走近她就站起身歡迎阿爾丹。我向小早川請求讓阿爾丹暫時加入東軍,也就是我們現在泳池上的隊伍,她爽快的馬上就去安排。望着泳池,我吩咐了今天要練習水球,長谷川醬在泳池邊走來走去,連裙襬也沾到水,計分牌寫着1比1,現在是平手。我們也站在泳池邊說話:
「我以為你己經忘記了自己的正業。」他說
「有正業,不代表我不能追求文學。」
「還有多少個人有這種能耐,就算是你也不會堅持得久。」
他從包裡一本書交給我看,是部同人合訂本小說,故事有十章每章有一萬字,共十萬多字有二百多頁,同樣是描寫特雷森,角度則重在訓練員的戀愛事情上,和《特雷森文學》追求的有不同;不過依然有很多重疊的地方。小說的標題是《初戀前的片刻》以感性的內心獨白講述對馬娘的戀愛感受,這在大眾眼中並不受待見,可是他卻說這本書是有相當的名氣堅持要我拜讀幾章。
作者每六十分鐘寫一章,每章有一個固定場景,以愛情為題材,講述特雷森和周邊地方一天中十個小時的故事。
用許多簡短的內心獨白展現主角當下感受,而且以意識流手法展現訓練員與馬娘的獨特關係。手法雖然不是最前衛,但無疑是文學融入大眾的姿態。戀愛故事是很常見,但最為大眾接受,以更細節的手法描寫心理活動的確是文藝與大眾作品同時所追求,目前,只有在內心真實上有深入探究,文學和娛樂性才可以達到平衡。在日後的創作,其實我沒有必要制造更多關於嚴肅文學和大眾文學的對立,而且這是現代不少作者追求;讀者在戀愛故事上的追求也越來越高,這也迫使作者在文學上有更高的審美,結果上來說無疑是有益。
我翻了翻封面和背頁,發現印刷上也下了功夫,同人小說會實際印刷出來販售的相當少見,這絕對是小說的一大發現,甚至放在特雷森內也是一部佳作:
「這個作者在文字上有一定的堅持,他也是特雷森的訓練員?」我問
「是的,我就知道你會感興趣。」
「你認識這個作者?」
「是的,而且是個女作家,經常在音樂室流連。」
「這是一部佳作,我想拿這本小說給小早川聽聽她的評價。」
「這本送你吧,你幫了我大忙。」
我很亢奮的跑下樓梯去找小早川,我一直很想問她近代文學進步的看法,只是一直都沒有機會,因為不是她沒有心情就是我沒有心情。總之,小早川也是個傻瓜,對於文學她有自己完整的堅持。
這次輪到我請她讀幾個章節,她坐在原本的位置上一直等,我把書遞把給小早川,坐在她旁邊,她看了幾頁,很快就看完一章;不過她沒有翻下之後的章節,反而把書合上:
「……這是一部具商業價值的小說,但是我們不應該否認她在文藝上的嘗試。」我說
「文學和大眾小說只可以是兩種東西。」
我不能再裝作冷靜了,眼前的確黑了一下,我知道小早川和我一樣是個固執的人;但也没有料到她到文學的理想就如此。再看着小早川時,我只能啞口吐不出半句話,萌生了孤獨與放棄嚴肅文學的想法:
「……你把書還給我,我將它退回給同僚君。」我說
「嚴肅文學是不能容納大眾元素,若果收納了,那就不是前衛文學……」
可是她卻抱着書在胸口不願還給我,語氣顯得有些狡猾:
「但是它仍然是一部感性的佳作。」她說
「別開這種玩笑……那末《特雷森文學》應該連載這類作品嗎?」
「不,《特雷森文學》用到的手法應該要更前衛。淺川君,你不可以輕易放棄對文學的追求。」
這時侯我看見計分牌寫着1比2,是我家的馬娘往對家的龍門投了一球,黄金城和千代王同學在泳池裡浮浮沉沉的使勁揮着手,希望我留意到她們的活躍表現。我確實將這一切放底下,只是感情變多了,表情反而變得麻木。
我也不知道小早川堅持把文學分類的做法,是對的還是錯的;但是我想清楚了,我是沒有必要堅持嚴肅文學。就算《特雷森文學》有它的必要性,也不代表其他文學類型是沒價值,這是我對《前衛文學》的回應。嚴肅文只是文學一部份,可是還是有願意堅持探究的人,小早川就是這樣的作家。
「我有一些稿件想帶給你,可惜沒有帶來。」我說
「沒關係,還有很多機會。」
她坐着,彎着身說。這一次她終於展出平常的笑容,我很不解,但是,我是找到作為一個作家應該去做的事情。這個想法不知道能否告訴她,我難免掩蓋內心一些想法,就算到了明天我依然想在那間部室內,平平淡淡的和她談論着文學。
「是的,還有很多機會。」
我就這個樣子和小早川在池邊坐個半晌,偶爾的就偷看一下她。望着泳池那個球在空中左閃右閃,慢慢覺得眼晴開始模糊跟不上她們的速度,我閉上眼睡了一刻鐘,同僚君這才把我拍醒。站起身,看見小早川也睡着了,原來像她這樣的優等生也會悶到睡着:
「咱們走了。」他說
「走?去哪。」
「去找那個女作家。」
「你瘋了,我在上課。」
「你不是要寫你哪些小說嗎,走開一下算甚麼。」
「咱們走了。」
驕傲地行走,我想像誰一樣寫小說?像一隻粉紅色的狼,把想做的事都做一遍嗎?想在燈紅酒綠的飯店裡吃一只龍蝦,吃不到美味,吃的是機會,我說:我一輩子未吃過龍蝦,那看來路上的飯店都得倒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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