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遲池的生活與伊戈爾的無聊程度無二,她倒不是內向或如何,只是實在與當地的貴族小姐們相處不能,從大陸特調來的那些夫人小姐的也是如此,不是每天有成堆的家務事處理,就是被這新環境折騰的病了又病,反復也挑不出幾個人與她整日作伴。
她翻閱著伊戈爾帶來的報紙,即使是許久之前的,也被他保存的不錯,看不出一點被歲月摧殘的樣子,只是文件盒有些舊了,遲池打開的時候起了很大的灰塵。報紙堆裡還摻雜著一些信件,大概是伊戈爾忘在這的,那些信還未封口,看樣子是伊戈爾寫了沒有寄出的,位址像是某個日本地方,千葉縣的某處,遲池對這些沒有具體的概念,她甚至不知道伊戈爾具體出生在何處。
寄出人與收信人的姓氏相同,遲池才想起伊戈爾是姓青山來著,他叫青山林,而收件人的姓氏與他相同,看樣子是個女人,或許是他的親人之類的。
她把這些信件擱在一旁,便又專心翻譯起別的東西來,邊看邊感歎這人真是會找事為難她,有事整篇她都挑不出幾個熟悉的詞彙,還要先查了字典再翻譯。天將黑了,遲池才寫了不過幾頁,最終她煩躁的和起本子,打算明日再說。
明日複明日,別說,她的明日確實不少。
近來她都閑得很,並非她沒有本職工作,不然她也沒有手眼通天的能耐在臺灣仍在日本人手底下時來這做閒散貴小姐,只是終戰以來政府派來的人愈發多了,不少與她不和的,她自然就賦閑在一旁,沒了用處,好在每月還能領點錢,不然她真要打算回上海重新開始了。
躺在床上,遲池發了一會呆,又鬼使神差般從床上起來,拿起伊戈爾的信看了又看,最後又放了下去。
偷看客戶的私人物品可不是什麼好事。
可這信還未封口,她即便偷看個幾眼也不會有人發現,而且看樣子已經是許久之前的了,或許伊戈爾早把這些東西忘了個乾淨。
但這樣太沒有道德了,不是一個合格翻譯該幹的。
兩種聲音在遲池心裡不停糾纏,最後以伊戈爾再怎麼說也是個日本人,算不上什麼有尊嚴的客戶結束,她心安理得的打開了那封信。
信中開頭將收信人稱為母親,這大概是他寄給他母親的信。
這下真又勾起了遲池的好奇心,他會和他母親說什麼呢?
可她還沒來得及細看,咚咚的敲門聲讓她本能地心虛將信胡亂塞進了抽屜裡,她向門那走去,一個輕快的女聲叫著她的名字,自報家名她是葉家的二小姐。遲池這才開了門,當今世道治安不好,雖說她住的地方安保還算湊合,但她也是不敢隨意給人開門的。
她將人迎進來,對方給她帶了些自己做的糕點擱在桌子上。葉明子是臺灣當地的貴家小姐,以前是有個日本姓氏的,但隨著日本戰敗,這原有的姓也就沒再用過了,只留著突兀的名字跟在她原本的姓氏後面,不論是叫起來抑或聽起來,總有些不倫不類的。
“我太無聊了,來找你聊會兒天,你最近有什麼新鮮事嗎?”
明子坐在遲池的書桌旁,漫不經心地翻閱著她翻譯來的東西,後又珍惜的摸摸遲池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詞典,感歎著。
“你多好,有這麼多文化,哪像我都不識幾個字。”
明子的父親是最早一批與日本人合作的投機者,雖然最後是混了個不錯的地位,但到明子出生時,他們家已經完全日本化了,尤其對於她這個姑娘來說,最主要的便是好好打扮,嫁個日本權貴,最好是能一舉嫁到日本去,把家族帶的更上一層樓。所以比起她的文化教育,她的家族更注重如何把她培養成一個合格的女人,她只上過女校,也大多與日本的其他小孩玩在一起,只認識一些日語。
“這又不是你能決定的,況且這翻譯也沒什麼好做的,又累又無聊。”
“哪是這麼回事。”
“那今天就給你個當翻譯的機會,我這兒有封信,你幫我看看寫的什麼,省得我再一個一個猜了。”
“怎麼不行,把信拿來。”
遲池將伊戈爾的信從抽屜裡翻出來,然後遞給明子,她上下掃了一眼,最後問她,這是誰的東西。
“我一個客戶的,他夾在翻譯檔裡,我拿出來看看。”
她也沒避諱,直接將實話說了出來。
“遲小姐,這可不是個好事。”明子不贊同的看了遲池一眼,”但這人我似乎認識。”
“你說誰?”
“他。”明子指了指下麵的署名。
“你怎麼認識的?”
一說起這個,明子無奈地笑了笑,說和她年歲差不多的日本貴公子都被她家精挑細選了個遍,那幾個人,她幾乎都事無巨細的瞭解過。況且他是她哥哥在高校時的同學,只是最後因為些事情沒有納入作為她丈夫的考量範圍。
“同學?那你給我說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知道,我哥也不太瞭解他,只是說他比較內向,是從內地中學來這的,也很少和人說話,大部分時間都自己呆著。”
“所以你沒有選擇他?”
“當然不是這樣,哪裡有這麼簡單。”
見著遲池好奇的樣子,明子只好從頭開始講其中的種種。
伊戈爾的日文名叫青山林,家族在日本內也算顯赫,他的外祖父是他家鄉的工業大臣,和首都的關係也很密切,而他的舅舅中的一個,也在朝廷裡擔任工業方面的要職。剩下的那個便在臺灣銀行當分行經理,雖說看起來沒那樣風光,但他的家族也在臺灣工業領域有著不少的勢力。
“那你怎麼不選擇他。”
被這樣一追問,明子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遲池許諾過幾日請她去城裡的西餐廳吃飯,她才肯繼續說。
“一是他只是被寄養在這兒,雖然同樣姓青山,但是並不受家族器重,其實拿不到什麼東西。第二……”明子停頓了片刻。
“他媽媽的名聲在日本當地並不好,說難聽點兒,那邊的人家都認為他媽在外面賣,又或者風流得很。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繼承不來多少資產,所以就被放棄了。”
聽罷,遲池都不知該做什麼表情了,她甚至一時間後悔不該問這事兒,不然也不至於聽到這些。
“所以……”
“所以,那邊的人都認為他是和恩客生出來的。”
“明子,你倒是不用說的這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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