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日下午姨娘帶著流雲去祖母處抄經,獨留她對著窗臺,苦思如何回信給石頭哥哥。
她寫道:東風薰梅染柳,無端風雨又易時日⋯⋯
寫沒兩句話,讓一陣嘈雜聲打斷,她問:「流雲,是你嗎?」對方不應話,她覺得奇怪便停筆往姨娘房裡。
忽然傳來清脆的聲響緊接是奪門而出的咯噹聲。忽地她想追出去卻又變得膽小,踟躕一會兒才走進姨娘房間。
映入眼簾是門扉半開,珠簾搖擺,珠簾之後是散落的妝奩。她往裡走去,姨娘的書桌被翻得亂七八糟,筆硯雜亂,一枚姨娘向來喜歡的雕梅紙鎮被丟到地上,紙鎮原先壓的紙自是飛散,她拾了幾張放在姨娘書桌。
再往裡走見箱籠被拖了出來,姨娘精心存放的布料掀了一地,幾件正在薰香的衣服也丟得七零八落。
散落布料一角壓著瑩白的東西,她走向前掀開布料,原來是一隻白玉簪。
她仔細摸著雕花處,不甚瑩白,隱隱泛青,摸起來不覺得瑩潤,反而粗糙。往上頭輕輕一劃便刮出痕跡--姨娘根本不用這般低劣的簪子。
莫說姨娘,恐怕連流雲都不用。姨娘向來將流雲當成妹妹疼愛,流雲身上的首飾可不比夫人房裡的淺雲差。
姨娘曾當她的面對流雲說:「早幫你攢好妝奩,將來放出府找個好人家。」流雲卻答:「待三小姐出嫁了我再出府也不遲。」
究竟誰將這隻白玉簪落在這裡?她拿出帕子包住白玉簪。
走出姨娘的房間本想回房,又讓隔壁院的南曲吸引而去。剛出她們院子守在隔壁院子的婢女迎上來:「三小姐,夫人跟白姨娘都在裡頭看戲,您要看戲嗎?」
她搖搖頭,道:「還請幫我向夫人與白姨娘請安。另外我在我們院子拾了一根白玉簪,不知是不是有人誤闖了留下,勞煩姐姐交還。」
正當她轉頭準備回院子,淺雲卻跑來請:「三小姐,夫人與白姨娘有請,還請隨我來。」
她隨著淺雲的腳步來到戲台前,臺上咿咿呀呀唱著曲。夫人穿著藍比甲,月白色的裙子坐在一張紫檀木的太師椅上。見她來笑盈盈的招呼她坐下,說起臺上演的幽閨記是劇班新唱的曲目,又問:「你們小姑娘愛看才子佳人的故事吧?」
她正接過夫人給的瓜子,便聽白姨娘幽幽答:「姐姐這麼說不太對,幽閨記寫得雖是才子佳人,不過王瑞蘭的父親卻是個勢利人,若不是蔣世隆高中狀元,他還不樂意將女兒許配給他呢!」
這句話說得夫人一愣:「誰家不講究門當戶對?好不容易養了溫柔嫻淑的女兒,嫁給一個窮小子像話嗎?」
這句話說得白姨娘捂嘴笑了,這時夫人板起臉來,她不好胡亂接話靜坐一旁。
她心知不是說說笑笑的時候,正擔心,白姨娘緩緩道:「姐姐養出大姑娘,在魏國公府裡誰不說咱們大姑娘是賢良人,跟大姑爺極配,這不恰恰門當戶對嗎?」
夫人總算色霽,綻放笑顏:「那是老夫人教得好,我哪有什麼功勞?」
白姨娘又說:「大姑娘嫁得好,將來二姑娘一定也不差,姐姐就坐享清福吧!」正在夫人笑得闔不攏嘴時,白姨娘又問:「咱們家三姑娘許人了嗎?」
夫人打量著她:「蘭茵還沒許人,將來也不知誰有福氣!」
她穿著一件半舊不新的藕色襦裙,所幸還穿了一件新的青色比甲。話題到她頭上霎時間令她如坐針氈。
夫人又說:「當初救了咱們蘭茵的孔二公子,也不曉得中不中意蘭茵,轉眼蘭茵就要及笄,中意得早些來提親才好!」
白姨娘驚訝的答:「哎啊,竟有人家準備相看了嗎?本想我侄子剛中舉,正想讓嫂嫂相看蘭茵呢!」
她覺得相看的話不過白姨娘隨口一提,遂低下頭裝作羞澀模樣也不答話。
直到她的跟前出現一雙殷紅的繡花鞋,她抬起頭來原來是一位穿著戲服的姑娘,正與夫人、白姨娘行禮,小手裡捧著一盤木牌。
她覷見木牌寫著:牡丹亭、邯鄲記、琵琶記、鳴鳳記幾個劇目名。
只見夫人讓淡雲取了牡丹亭的牌子。姑娘應:「我這就吩咐去。」
正要退下又被白姨娘叫住:「翠官,你一早不是簪著白玉簪嗎,這會兒怎麼沒見著?」
喚作翠官的姑娘摸了摸髮髻,答:「許是小丫頭粗手粗腳掉了吧,白姨娘不提我倒沒注意。」
白姨娘掀開帕子,裡頭一隻雕花白玉簪,正是她交給淺雲那隻。
翠官笑顏逐開:「原來是白姨娘拾去了嗎?多謝白姨娘。」正要向前拿簪子,誰知白姨娘沉下臉來問:「你的簪子掉在三姑娘的院子,難不成你誤闖進去?」
翠官聞言連連求饒:「夫人饒命、白姨娘饒命。我一整日都在這兒沒有走遠,不曉得簪子為何掉在三小姐的院子。」
白姨娘轉過頭問夫人:「姐姐,你怎麼看?」
夫人臨著她這邊,又抓一把瓜子放她手心,問:「蘭茵,你們院子裡丟東西了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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