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虞霜華快步走出,在舒雲與一眾小丫鬟的震驚中拿走那幅圖,若是收走便罷,誰知虞霜華將畫攤開來撕,撕了兩回撕不了,這才隨手將畫還了舒雲:「這幅畫我不要,叫個廚房丫鬟拿畫來,畫圖的人卻抱著另一個丫鬟找太醫,這是什麼荒唐事?」
舒雲急忙說:「事情或有隱情,還請虞小姐稍待,奴問清楚了答您。」
虞霜華冷若冰霜的臉此時卻冷笑:「一早老夫人院裡,謝夫人的婢女幾次進出,便是如今這樁事吧?應當到老夫人院裡的謝少爺不在,卻抱丫鬟尋醫,將我晾在老夫人院裡。眼見打發不過了,讓我到遠黛閣裡挑花樣子,誰知又教我撞破成對首飾分兩處送,呵!」
虞霜華喚著:「青蘿、紫菱,我們回府。」
那時日光正好,連用午膳的時間都未到,晴日卻照得追出來的謝蘭茵頭暈目眩。謝蘭茵聽虞霜華的話,想起謝夫人那時疲憊的面容,心知虞霜華有可能說對。二姐闖完禍,哥哥又出差錯,這下該如何是好?
謝蘭茵回了院裡不久便被叫到祠堂,哥哥謝明奕正當全家人的面跪著。謝老爺問:「什麼天大的事讓你撇下相看出門去?」
謝明奕答:「綠枝病重,眼見著出氣多進氣少,不能再拖。」
謝老爺一鞭下去,打在謝明奕的腳底板上:「丫鬟生病咱們家沒人送她去,要你這位大少爺送她去?這樣的丫鬟咱們家要不起,我讓管家發賣了。」
謝明奕忽然生氣:「若不是什麼都便宜行事,綠枝會病到這種程度嗎?紅榴交給管事幾兩碎銀,抓得都是些什麼藥?後面病重竟然要等管事採買交割完,有空閒才帶她看病,人命沒了怎麼辦?」
謝老爺再度一鞭打下:「相看不重要嗎?家裡花了多少心思才讓虞尚書願意相看咱們家,事情輕重緩急分不了嗎?」
謝明奕悶哼了一聲,又說:「那當口自然是人命重要!」
謝老爺連打好幾鞭:「你這時誤了姻緣,不曉得還要再等幾年,有沒有合適人家亦不知。為父教你道理說一句你應一句!」
謝明奕答:「綠枝向來盡忠職守,我身為主子怎可棄她不顧?誤了這樁姻緣總有別樁。」
謝老爺被這句話氣得連鞭好幾下:「老子怎生了你這孽障,多少人求不得的姻緣在你手裡隨意放棄!讀書讀成這副德性,能當什麼官,不過在老子餘蔭裡苟且!沒用的孽障!」
謝老爺鞭得氣喘吁吁,將鞭子交了總管,讓總管繼續打,交待:「這孽障不認錯,腳底板打爛了也別停!」
謝夫人追在拂袖而去的謝老爺身後:「明奕年紀輕,思慮不周,不過心腸軟。你不細心教導,一昧打他有什麼用?」
謝老爺說:「都是你慣得,慈母多敗兒!」
謝夫人不依:「明奕從小在前院長大,不是老太爺便是你教導,妾身何時能插手明奕的事!」
謝老爺說:「你我教不得,且讓鞭子教他!」甩開謝夫人的手便走,謝夫人還在後頭追著謝老爺腳步:「你快讓總管停手!」
祠堂裡總管自然不似謝老爺下手沒輕重,不過下鞭多了,依舊皮開肉綻。又一會兒,謝明奕暈了過去,總管才停鞭,使人抬大少爺回院,又使另一撥人拿著老爺的帖子請太醫。
然而這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遠黛閣裡女誡攤在書桌上,小丫鬟殷勤的磨墨,硯臺的墨卻沒少半分,那自然是謝蘭芝不曾動筆。
謝蘭芝對著女誡還有罰抄的一疊紙長吁短嘆,一下說渴了不想寫,一下又說餓了沒力氣寫。舒雲讓人拿茶來,又拿點心,再叫小丫鬟打扇,都沒讓謝蘭芝寫完一頁的女誡。
謝蘭芝撥開珠簾準備走出房裡:「外頭日光真好,我出去透透風!」
還沒走到門口就教舒雲攔住:「二小姐留步,夫人說沒寫完女誡不能跨出房門半步。」
謝蘭芝生氣的說:「我早上到現在已經抄了好幾頁!」
舒雲說:「二小姐,一百遍的女誡,少一字都不行。」
謝蘭芝怒得橫眉豎眼:「不公平,我不信我娘這樣罰謝蘭茵,連院子都不能出太嚴苛罷?」
舒雲卻道:「三小姐雖然能出院子,但您知道她罰什麼嗎?」
謝蘭芝說:「被罰什麼指定都比我好!」
舒雲嘆氣:「三小姐自昨日被叫去祠堂到今日滴水未沾,一直跪在祠堂。您是三人裡罰得最輕的。」
謝蘭芝頓時說不出話來,吶吶的說:「我娘作甚麼罰她?哥哥私帶綠枝出府,我出言譏諷虞霜華。謝蘭茵只作陪不是嗎?」
舒雲答:「奴如何得知老爺夫人怎麼想,只知罰得最重的是大少爺,其次是三小姐。您的一百遍女誡不過讓您靜心練字罷了!」
謝蘭芝煩躁的踅來踅去,最終走回書桌提起筆來抄寫。抄了幾頁,忿忿不平的說:「罰就罰,有什麼了不起。至少哥哥不用娶那虞冰塊,不幸中的萬幸!」
舒雲在一旁磨墨,答:「您怎麼幫她取了虞冰塊這渾名?」
謝蘭芝行雲流水寫了好些字,沒墨時才說:「世有春夏秋冬,人有喜怒哀樂。我遇上這位尚書府小姐每日都像嚴冬,一年四季頂著冷若冰霜的臉,不叫虞冰塊難道叫虞火爐?」
舒雲忍俊不住笑了出來,叮嚀著:「您千萬別讓夫人聽見您喚她虞冰塊,否則要挨罵了!」
舒雲不說則矣,一說謝蘭芝連珠炮似的問:「你說什麼,我娘還沒死心,還想討虞冰塊當兒媳?虞冰塊沒來我們一家子都沒事,虞冰塊一來哥哥被打暈,謝蘭茵跪著,我罰寫女誡,一人剋我們全家。討虞冰塊進門是嫌大家命太長嗎?還不拿艾草來焚了驅邪,再煮艾草水灑掃,還在匾額下綁艾草菖蒲,我這院子被她踏過都飄著冰冷霉味!」
舒雲無奈的說:「二小姐,端午還沒到!」
謝蘭芝立刻說:「對了,雄黃也記得加,天曉得霉味薰不薰的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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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蘭芝與舒雲閒話同時,謝夫人正帶許多賠禮坐在虞尚書府前廳等待。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過去,謝夫人早就喝完茶卻苦等不到虞夫人現身。僕人此時向前詢問:「還幫您再上一盞茶嗎?」
謝夫人搖頭:「不用了。」
時間這麼過去,僕人都問了兩三輪是否上茶,眼見謝夫人不耐煩才說:「還是您留下名刺,靜待回覆?」
謝夫人依舊搖頭:「總要見上人說清楚了。」
這話的意思是見不著便不走,僕人也為此煩惱,謝大人雖是自家老爺的下屬,不過謝大人的大女兒卻嫁進了勛貴家,正是這位謝夫人的嫡出女兒,謝夫人若往勛貴家,還能為座上賓。
如今他家夫人這般晾著謝夫人,傳了出去也不知會不會對自家老爺的官聲有損。
若是謝夫人方才留下名刺,還能糊弄成他家夫人正忙,謝夫人不耐久候,兩方不得罪。謝夫人不肯走,自家夫人不肯見,真真是最糟糕的局面!
正在虞家家僕煩惱之際,虞夫人姍姍來遲,說道:「對不住,讓你久等。」上座後抿了一口僕人方遞上來的茶
虞夫人還沒想好如何開口,謝夫人早一步說:「我那孩兒不知好歹,三人都罰了,明奕教他爹罰跪在祖祠,後來問話時腳底板都快打爛,我出門前還不放心探了他,他只叫我別擔心,歇著就好。不知如此霜華消氣了沒?」
虞夫人開頭欣慰謝夫人的誠意,聽到最後一句卻生起氣來,最終平淡的開口:「既然如此,謝夫人更應在府裡照看貴府公子才是。我的女兒氣性大,此番的苦頭教她吃了,將來才曉得別人家不好相與,須得收斂脾氣。她便不勞謝夫人擔心。」
謝夫人答:「將來都是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
虞夫人被這句話噎得不輕,語重心長的說:「既然這回不歡而散,大概兩個孩子沒緣份罷?休叫謝大人為難貴府公子,好生將養,身子骨養好了將來有更好的緣份等著。」
謝夫人答:「我那孩子實誠,上回聽霜華說有個空白插屏,回了家便埋首畫畫,在生絹上作畫,等乾了還要上膠呢!可惜叫個糊塗丫鬟誤事,將霜華氣得不輕。」
虞夫人見謝夫人執迷不悟,於是單刀直入:「咱們都是過來人,自嫁人後侍奉公婆,憐惜姑叔,那件能做的不是撿來做?明奕那孩子我們家老爺也說好,否則不會讓霜華相看⋯⋯只是貴府的二小姐著實讓我家的華兒吃不消,倒不是怕她傲氣還是刁鑽。只是貴府大小姐嫁得好,二小姐必然不會嫁得差,若是闖禍,有一日也定然兄嫂收拾。華兒也不是不願擔責,只是有人闖禍教得聽,貴府二小姐恐怕教不聽吧?」
謝夫人急道:「孩子家拌嘴,怎麼這般嚴重?」
虞夫人冷臉說:「謝夫人真的細問過貴府二小姐如何諷刺我女兒嗎?說:『我們這樣的人家看不上眼,難不成要嫁皇子、世子嗎?』」
謝夫人的心裡轟然一聲巨響,直到出府時仍轟隆響著。
回到謝侍郎府已是夕照時分,庭園寂靜,枝頭幾隻杜鵑正啼著:「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謝夫人晨起便打點賠禮,忙完家務便急往虞府,好不容易等到人,最終臊了一鼻子灰回府,正如了杜鵑那句不如歸去!
回府只得將事稟了謝老爺,謝老爺揮揮手:「罷了,還能如何?」謝夫人嘆氣,隨後又巡視遠黛閣,見謝蘭芝乖乖抄寫女誡也就沒驚擾。
謝夫人正要退出去,舒雲追了出來,福身後說:「夫人,三小姐還跪在祠堂裡。」謝夫人驚呼一聲:「哎啊,我一忙起來竟將蘭茵忘記,快,快找人扶蘭茵回暖翠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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