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管跑下山，哼哧哼哧喘著氣，扶著一旁的樹木歇息。黑貓、骨骸、風刃。《神曲》。不見底的懸崖與黑衣白骨人。我的身體裂成兩半，一半爬行一半跑步。散在這兒那兒！瞧！破碎！
他拍了拍腰部，拉了拉那裡的皮膚。黏連緊實，非常好。
他走到自己的車前，伸手拉開車門，又看了看指尖。他坐進駕駛座，也開始了凝視。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YDKddu8vo
千年即千年。科技與文明。黑貓是預兆。死亡，是的，死亡。死前必然想起一生。跑馬燈，有意識的回想。在來襲的死亡下，真的可以回想嗎？五十歲的身體喔！走馬燈，啊，走馬燈！佇彼个時陣，人生親像走馬燈！
他的眼前閃動小時候的影像。小小的嬰孩。祖母抱起我了，細漢囡仔，金孫！忘了，應該是這麼喊。我那阿巴啊巴的哭喊吵鬧。久遠的模糊的印象。青少年去外地讀書了。祖母還盼著：阮金孫！就這麼念著。
主管屏住呼吸，發動汽車。他的身子一頓，踩下油門，讓車子衝出停車場。
他大口吐出一口氣，喘著看著前方的道路。柏油路無限延伸，直到世界盡頭。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4zdL3DaSk
車子的時速不停飆升，主管瞥了一眼儀表板。加速，一路猛衝。撞上牆或電線桿，哐啷：死亡。免去七天之死，死在這兒或那兒，反正一樣。會不會撞死誰？加速！加速！打滑、側翻、衝撞。
他瞄準一堵牆，在撞上前踩下煞車。
走下車，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牆壁，接著踹了它一腳。
他順手賞了自己一巴掌。
上車，開上大馬路。他的眼睛瞄著路上的行人。無憂無慮。逛街呢！買著東西——情侶或朋友。社團出來拉贊助了。活動是幾天後？看不清。不用辦了。人類進入地獄，地獄成為新的陽間。有天堂嗎？義人上升，上帝赦罪。新世界：撒旦與上帝的統治。冥府與榮光。
主管把目光放回號誌，等待綠燈的到來。他的手指敲著方向盤，彈著舌頭等著。
綠燈了，他開著車停到路邊。
餓了，吃些什麼？餐廳？人世的熱鬧，虛無的熱鬧。不想參與。談話與走動，某天戛然而止。一刀粗暴地把生命及死亡切開。涇渭分明。買點東西回去吃？好吧！
他走進路邊的便利商店，仔細挑選食物。蕎麥麵或便當？便宜。微波食品。昂貴的：聯名商品。我有錢，不用省。好吃嗎？試試。就這個了。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UKE2gwjyH
主管拿起一碗食物，不看名稱與內容就拿去結帳了。
「一百元。」店員接過鈔票，把發票拿給他。主管走出店門，回頭看了一眼時鐘。時鐘正在溶解，數字滑落在地，指針仍盡責地指向所有數字。
主管睜著那疑惑恐懼的眼睛跑回車上。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fgnea5OQV
車用時間也溶解了，主管掏了掏座椅的袋子，拉出一張紙貼著時間，踩下油門回到家中。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KQQbxqMlm
他拿著食物跑下車，被自己的腳步絆了一下，跌跌撞撞進入電梯。
他看著鏡子，瞳孔中映出自己的倒影。我正破碎。是的，臉皮出現裂痕了。碎片掉在地上。看進身體裡吧！你的臟腑也在崩解！鮮血與肉末。粉碎。石像的粉末。發癢了。抓幾下——指甲裡都是碎屑。我可以見到肌肉！
主管瞪著鏡子。肌肉！它露出來了！鏡子裡的我抬起手。你該抓撓幾下。鏡子裡伸手在臉上抓呀抓，接著說：
「來呀，別怕。」他抓了幾下：「你想這麼做的。」
主管遮住自己的臉。
「來啊，別怕，就這樣。」鏡子裡開始揉搓面部，將骨頭露出：「你看，簡單的。」
主管搖頭，鏡子裡出現兩個他。一個搖頭，一個繼續搓著骨頭。
「瞧瞧你自己！」鏡子裡的頭被拿下來。
主管離開電梯，身後仍然傳來聲響：
「這是你！兩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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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管回到家，先到廚房加熱食物，然後回到客廳打開電視。他站在時鐘前看著新聞，聽到「滴答」、「滴答」的聲音。
回過頭，時間溶解流淌。數字滑落在地，數字之上疊加數字。指針每走一步都是加倍。
指針也溶解了。
每一刻都是過去、現在、未來。
他來到死亡前一秒、死亡後、正在死亡時。呼吸、不在呼吸、繼續呼吸。睜眼、閉眼、睜眼。
他抓過時鐘摔在地上，時序更混亂了。
微波爐的響聲響在不同時空，霧濛濛地。
他吃了一口晚餐，「呸」地一聲吐在流理台，轉身走出家門。
地上的玻璃碎片反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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