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信寄出後隔兩日下午,陽光依舊和煦,骨碌碌的車輪聲不慌不忙停在前院。奴僕走動時相互傳話,流雲自大廚房拿點心回來時說:「大少爺回來了!」
謝蘭茵心想過年時才見的哥哥,過完年回了書院。如今不是年節,哥哥怎麼回來了?
姨娘喝起流雲帶回來的桂花酸梅湯但笑不語。
她倒是嚷著:「姨娘,你倒是說啊,每次只笑不說。」
姨娘答:「等著看吧,你哥哥回來是天大的好事。」
她捂著頭,一面像一面說:「哥哥考中秀才是前年的事,明年考舉人,中間還有什麼天大的好事嗎?」
姨娘笑答:「你細瞧家裡來客便能猜出來。」
她想著最近常來家裡的只有二姐的手帕交杜小姐,來了慣常啼哭一番杜府白姨娘作為。後面二姐找她們府裡白姨娘撒潑都成了杜小姐走後一定會發生的事。
然後回姨娘:「來客總不會是杜小姐吧?」
姨娘喝完酸梅湯正放下湯匙,聞言挑眉:「你怎麼會以為杜小姐呢?多沒眼力見兒。」
她接著猜:「大姐成親前黎世子常來,孔公子與黎三少作陪,哥哥常與他們一道。後面大姐嫁人,他們便不來了。前年大哥考秀才,似乎有位公子常來我們府裡溫書。如今我真猜不著。」
姨娘說:「這不是猜對了一半?你大姐未嫁,黎世子常來。你想想你大哥未婚,來者何人?我擎幾塊料子做一身新衣裳予你陪客時穿罷!」
說到這裡她輕拍自己的頭:「哎啊,來客是虞姐姐吧?你才讓我穿得體面些。」
姨娘頷首:「總算沒有笨得太徹底。」
說著便要讓流雲開箱籠、挑布料。流雲正走進內室,便來人通傳綠枝來了。流雲回到廳裏,綠枝正走進來。
綠枝笑容盈盈的行禮:「袁姨娘,這些是大少爺自江蘇帶回的柑橘與茶葉,您趁新鮮吃。」
姨娘笑著說:「替我多謝大少爺。」
說時遲,那時快。綠枝並不多待,姨娘讓流雲送綠枝一段路。
她探頭見陽光明媚想到院子盪鞦韆,前腳剛出院子,後腳又讓姨娘叫回。她看著眼前圓桌上分作兩份的玫瑰糕,心裡大約有底。
姨娘開口:「蘭茵,幫姨娘跑一趟你大哥、二姐處。我下午讓人買的玫瑰糕趁新鮮吃正好,你的份姨娘留好,你現在吃還是回來吃?」
她想著盪完鞦韆喝一壺哥哥新帶回來的茶葉,於是問:「姨娘,還有紅棗嗎?」
姨娘掩嘴笑:「好,我待會兒讓流雲泡茶,就喝大少爺帶回來的茶葉,放一碟你喜歡的紅棗,還有玫瑰糕可好?」
她答好,也不知是不是嘴饞,那當下她只想趕緊送完東西回來院子。於是提著漆盒走得飛快,不久到了遠黛閣,小丫鬟進去通傳,舒雲走了出來。
舒雲福身:「三小姐,杜姑娘今日來了,與二小姐在遠黛閣裡,您要不要與她們一塊兒?」
此時提著漆盒的小丫鬟正要走入房裡卻讓舒雲底下另一個丫鬟攔下。小丫鬟百般不解:「二小姐等著吃點心呢,姐姐怎麼攔住我?」
攔住小丫鬟的丫鬟答:「這些事以往都是舒雲姐調度,舒雲姐正與三小姐說話,你且一旁等著。」
這些話同樣傳入她的耳裡,不過她沒在意,一心想著她們房裡的紅棗茶與玫瑰糕,於是答:「二姐正在待客,我不便打擾。」
說話之間二姐蘭芝走了出來:「我快渴死,酸梅湯是提去北平府了嗎?」
她見二姐走了出來自然與二姐行禮:「二姐。」
二姐許是聽見她回話,皺著眉說:「謝蘭茵,我這裡是龍潭虎穴嗎?走進來還會吃了你不成?」
二姐走出來,房裡的杜小姐自然也走了出來。
今日的杜小姐身穿藕色褙子,腰間垂下豆綠色宮絛,配上一條月牙色襦裙,裙襬繡著花草紋。身上飾物不多,卻搭配得當,官家千金的模樣油然而生。
杜小姐拉著二姐的袖子說:「蘭芝,蘭茵妹妹一定是與我們無話可聊才想趕緊走,你別為難她!」
二姐嗤笑:「我們聊的是京裡的衣服、時興的首飾,她怎麼可能沒興趣?」
她福身:「杜姑娘。」隨即說:「二姐,我嘴饞想要早點回去吃玫瑰糕,我還得去哥哥哪兒!」
二姐聽見這句臉色才終於轉好:「你這個貪吃的小丫頭,小心變得圓滾滾,沒人要。」
她打趣道:「那麼我要乖巧些,到時叫哥哥養我!」
二姐叫她說得笑出來:「就你討巧,快去吧!」
她正要離開又被二姐叫住:「謝蘭茵等等,你幫我看看那副耳環襯我?」
她只好隨著二姐進遠黛閣。剛過珠簾,圓桌上擺著兩副耳環。她隨二姐、杜小姐走至圓桌,仔細端詳後答:「這兩副耳環都好看,顏色也正。」
第一副青翠的藍珠掐著金絲,垂著紅珊瑚的珠子,顏色明亮,款式新巧又端莊。第二副在藍珠上畫出並蒂蓮的花樣,綴著紅黃兩色,像一副袖珍的小畫,垂著金鍊與藍珠。
二姐得意洋洋的說:「這是哥哥從江蘇帶回來,那邊正流行著景泰藍紅珊瑚耳環,你瞧哪一副更襯我?」
她看了看指著第一副:「第一副適合姐姐。」
她話剛說完便見二姐一臉不悅,二姐質疑:「你是不是瞧見第二副好看,故意不選第二副?」
她指著第二副答:「二姐你瞧,這是並蒂蓮的圖案,多半期許同心永結,咱們又還沒訂親。」
想起姨娘說大哥回來很可能為了訂親,她說:「這副耳環很可能是哥哥的人送錯了,得趁著哥哥還沒送虞姐姐前送回。」
二姐的臉黑的能滴出墨汁似的,杜姐姐開口打圓場:「蘭茵妹妹不是要往謝哥哥哪兒送東西嗎?快去吧,你二姐這兒我與她說。」
她拎起漆盒告退,心裡總不踏實。隨後又寬慰自己:杜姐姐是二姐的手帕交,應該不樂見二姐戴上那副並蒂蓮的耳環在虞姐姐面前出糗罷?若能勸得二姐放棄就好。
想起這些事她越發覺得頭痛,只想趕緊送完哥哥處,回院裡喝哥哥新送的陽羨茶。不知陽羨茶泡起紅棗是什麼味道,配上姨娘下午新買的玫瑰糕,一定好喝好吃得緊!
謝蘭茵心情好多了,腳步走得飛快。殊不知遠黛閣裡,杜思弦非但沒有勸謝蘭芝,反而對謝蘭芝這麼說:
「我先前不信蘭茵妹妹在我走後說我亂說話,現下倒信了--並蒂蓮的帕子尙有買處,並蒂蓮的耳環怎麼戴不得?不就是花紋嗎?」
謝蘭芝皺著眉答:「哥哥讓我先選,我選中這一副,當時綠枝的臉色確實不太好。說不準我真選了哥哥要贈虞姐姐的耳環。若如此,這副耳環還是還給哥哥好了。」
若要還給哥哥,應當叫舒雲收走,偏偏謝蘭芝一直覷那並蒂蓮耳環,模樣十分不捨。
杜思弦見狀拿了一只並蒂蓮的耳環在謝蘭芝耳邊比劃:「你瞧,怎麼不好看呢?分明是蘭茵妹妹心胸狹隘,不想你戴好看的耳環故意叫你選另一副!」
鏡台映照謝蘭芝凝脂般的肌膚,謝蘭芝的容貌明媚,這副並蒂蓮的景泰藍耳環確實更襯她的美貌,換做另一副則顯得小家子氣。謝蘭芝這時信了杜思弦的話,想到謝蘭茵這般待她,忿忿不平:
「沒想到蘭茵的心思這麼骯髒,只為了一起出現她不顯寒傖。」
杜思弦捂著嘴笑:「這也沒辦法,那些庶子庶女就是上不得檯面,一點小事也算計,才叫人看不上眼。」
謝蘭芝接過耳環照著鏡台,越照越是滿意,說:「杜姐姐,多謝你提點我,我差點上了謝蘭茵的當。這丫頭小時候明明還算乖巧,怎麼長大後這麼多壞心思,真不像樣!」
杜思弦見謝蘭芝抿了妝臺的胭脂紙,便笑著說:「再照你便捨不得不照!」
兩人笑鬧一番,謝蘭芝讓舒雲將耳環收進妝奩,與杜思弦一起喝了桂花酸梅湯,兩人又訴了京城時興衣服的話,聊得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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