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墨汁一樣。港灣那邊的天際線倒是還亮著,燈火通明,不過遠處那些高樓大廈的燈一盞接一盞地滅了,最後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幾點亮光,像快要燃盡的煙頭。阿哲靠在林詩雅那輛車的窗戶上,呆呆地看著外面飛速倒退的街景,白天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還沉甸甸地壓在心口,堵得慌。
車子拐了個彎,鑽進一條黑漆漆的小巷子,停在一棟看著就破破爛爛的老工廠前面。
「到了,老鬼的地下工場。」林詩雅熄了火,扭頭看著阿哲,眼神裡有點探究,「準備好了?」
阿哲點點頭,沒吭聲,跟著她鑽進一個像是廢棄了的貨運入口。門後面藏著一部老掉牙的貨梯,林詩雅熟練地按了一串密碼,電梯咯吱咯吱地往下沉,那金屬摩擦的聲音在窄小的空間裡響得特別刺耳。阿哲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也跟著電梯一起往下掉,咚咚咚的,越來越快。
貨梯在地下三層停了下來。門一打開,眼前的景象讓阿哲吃了一驚——這地方寬敞得不像話,而且亮堂堂的,十幾個工作台整整齊齊地排著,每個台子上都擺著看起來就很高級的電腦和專業攝影傢伙。空氣裡有股奇怪的味兒,咖啡香混著電子設備散發出來的那種微熱的氣息。有幾個人影在裡面忙活著,看到林詩雅進來,都抬頭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咱們的地下抵抗軍基地,」林詩雅嘴角勾了勾,半開玩笑地說,「歡迎來到真正的卡牌製作中心。」
阿哲瞪大了眼睛,環顧四周,被這裡的規模和專業勁兒給震住了。牆上掛著個超大的屏幕,上面正滾動播放著各種娛樂八卦和社交媒體上的消息,好幾個工作人員戴著耳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像是在分析什麼東西。
「這……比我想的要……大太多了。」阿哲忍不住小聲嘀咕。
「呵,以前這是財閥拿來控制藝人的工具,」林詩雅領著他穿過工作區,進了一個相對獨立的小房間,「現在嘛,輪到我們用它來反擊了。今晚,咱們得做一張針對希悅的黑材料卡。」
房間中間擺著一張大工作台,上面亂七八糟地攤著各種照片、文件還有一些叫不上名的小儀器。老鬼縮在角落裡,正埋頭搗鼓著什麼東西,看見他們進來,也只是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喲,這小子居然沒被逮住?」他開口問,聲音沙啞,帶著點兒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揶揄。
「差點兒,」林詩雅淡淡地回了一句,「不過,東西弄到手了。」她把隨身帶著的U盤往桌上一放,「希悅嗑藥的證據,還有假唱的資料,都在這兒了。」
阿哲默默找了個地方坐下,聽著他倆你一言我一語,感覺自己像是誤闖進了一個策劃了很久的大陰謀裡。老鬼晃悠悠地走過來,手裡拿著個挺精巧的玩意兒。
「這玩意兒,制卡器的核心部件,」他解釋道,「能把收集到的情報轉化成卡牌能量。不過嘛,想做出一張真正夠勁兒的黑材料卡,可比你小子想的複雜多了。」
林詩雅那邊已經在電腦上噼里啪啦地敲起來了,投影儀很快就把一份文件打在了牆上——「黑材料卡製作核心:四大要素」。
「事實、共鳴、衝擊力、還有時效,」她言簡意賅地解釋,「一個都不能少。事實是骨頭架子,情感是皮肉,視覺衝擊就是長相,至於時效嘛,決定了這張卡能捅人多久。」
阿哲豎著耳朵仔細聽,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瞟向林詩雅的側臉。在冷冰冰的燈光下,她的輪廓顯得特別清晰,眼神裡有種說不出的專注和……狠勁兒。跟白天在銳動看到的那些被擺弄得像木偶一樣的藝人完全不同,她身上有股野性,一種馴不服的勁兒。
「先看看你弄來的貨。」林詩雅把U盤裡的文件調了出來,希悅的各種醫療記錄、合約細節立刻佔滿了屏幕。
「嗯,這些是『事實』,」老鬼湊過去看了看,點點頭,「證據挺硬,但還不夠猛。黑材料卡要想殺人誅心,就得揭那些大家心裡嘀咕、但又不敢說破的事兒。」
林詩雅又點開另一個文件夾,裡面全是音頻文件。「這是希悅在各大音樂節目現場唱的和錄音室版本的對比,」她解釋道,「用聲紋分析技術,能證明她起碼有四成的現場表演是放錄音,假唱。」
她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操作,把兩段錄音疊在一起播放,屏幕上的聲波圖清楚地顯示出兩者幾乎一模一樣。阿哲看得目瞪口呆,就算是他這種門外漢,也能看出這裡面的貓膩。
「行,」老鬼又點點頭,「事實有了,接下來是『情感共鳴』。」
林詩雅站起來,走到一台看著很特別的機器前。「這是情感波動分析儀,專門抓觀眾看到特定東西時候的情緒反應。」她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飛快地劃過,「咱們得找到最能戳中大家痛點的角度。」
她把希悅假唱的片段和那些嗑藥的記錄輸進系統,機器嗡嗡地開始運算。沒多久,一個彎彎曲曲的情感波動圖就顯示在屏幕上——假唱那事兒引起的憤怒值其實不算太高,反倒是嗑藥的事,引發的情緒複雜多了:有憤怒,有同情,還有種被偶像背叛的感覺,亂七八糟摻在一起。
「有意思了,」林詩雅自言自語道,「看來大家對嗑藥這事兒的反應比假唱厲害得多,特別是知道她是被逼的之後。」
「廢話,假唱在圈裡都快成潛規則了,見怪不怪了,」老鬼插嘴道,「但被公司逼著嗑藥控制,這可就觸碰到底線了,把大家對偶像那點兒美好幻想全打碎了。」
阿哲安靜地聽著,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他們現在做的,哪裡只是做一張攻擊卡牌那麼簡單?這分明是在精確地計算和操控大眾的情緒,簡直像一門……有點嚇人的科學。
「下一步,視覺衝擊,」林詩雅走向另一台儀器,「得弄點能一下子抓住眼球的畫面才行。」
她打開一個加密的文件夾,裡面全是些複雜的算法和圖像處理工具。「床照合成算法,」她語氣平淡地解釋,「本來是財閥拿來威脅不聽話藝人的髒手段,現在嘛,正好用來揭穿他們的謊言。」
阿哲眉毛跳了一下,有點驚訝林詩雅說起這種敏感技術時,居然能這麼平靜。她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嘴角微微翹了翹。
「別想歪了,我們可不是要造謠合成什麼床照,」她解釋說,「是用這種技術,把希悅嗑藥後的真實狀態,跟她平時光鮮亮麗的樣子做個對比,讓大家看看反差有多大。」
她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很快,屏幕上就出現了兩組並列的圖像。一邊是希悅在公開場合笑容滿面、閃閃發光的樣子,另一邊卻是眼神空洞、臉色慘白,像個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經過特殊技術處理後,這種對比顯得觸目驚心。
「最後一步,時效性,」老鬼接過話頭,「這張卡必須趕在希悅那張SR卡發布之前扔出去,才能造成最大的轟動。」
三個人立刻埋頭苦幹起來。阿哲負責打下手,整理資料;林詩雅專攻技術活兒;老鬼則負責往卡牌裡注入那種神秘的能量。工作室裡一下子安靜下來,只剩下鍵盤敲擊的噼啪聲和機器運轉時輕微的嗡嗡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溜走,窗外早就黑透了。老鬼中途有事先走了,留下阿哲和林詩雅繼續完善卡牌的細節。沒了老鬼在,工作室裡的氣氛好像輕鬆了點。兩個人一邊幹活,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不知不覺就聊到了各自的過去。
「你以前……真的給希悅做過卡?」阿哲一邊幫忙把散落的文件歸攏,一邊忍不住問。
林詩雅敲鍵盤的手指停頓了一下,沉默了幾秒鐘,才輕輕「嗯」了一聲。「是啊,我曾經是她的專屬制卡師,負責設計她的歌手卡形象和各種效果。」她的聲音裡帶著點兒恍惚,像是在回憶很久以前的事,「那時候……她還只是個挺有才華的小姑娘,眼睛裡……有光。」
「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發現,她是被逼著假唱,被逼著吃那些亂七八糟的藥,」林詩雅的聲音低沉下去,像是蒙上了一層灰,「銳動把她的聲音、她的靈魂,一點點改造成他們想要的樣子。我看不下去,想幫她,結果……差點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阿哲猛地想起林詩雅在車上說過的什麼神經系統損傷,心裡不由得一緊。「所以……你才對他們那套手段那麼清楚……」
「我好不容易逃出來之後,是老鬼找到了我,」林詩雅點點頭,「他給了我一個容身之處,也給了我一個……報仇的機會。雖然有時候我也不贊同他的做法,但我們的目標是一樣的——把那個金光閃閃的娛樂圈底下藏著的骯髒事,全都掀出來。」
兩人的工作台挨得很近。在調整一個儀器的時候,阿哲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林詩雅的手背,指尖傳來一陣輕微的、像觸電一樣的感覺。兩個人幾乎是同時觸電般縮回了手,空氣裡好像突然多了點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氣氛。
林詩雅清了清嗓子,站起身,走到遠處去拿一份文件。燈光把她纖細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在地上。阿哲發現自己的目光竟然有點移不開——這個看起來又強悍、又聰明,還渾身是謎的女人,身上到底藏了多少故事?
「你……你幹嘛要冒險幫我?」阿哲腦子一熱,突然問了出來,「今天在銳動,你明明可以裝作不認識我的。」
林詩雅背對著他,肩膀似乎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放鬆了。「可能……在你身上看到了三年前的我自己吧,」她轉過身,眼神難得地柔和了下來,「不希望你……再走一遍我走過的錯路。」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撞到了一起,好像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悄悄流動。阿哲的心跳又開始不聽使喚地加速,他剛想說點什麼,老鬼的聲音卻很不合時宜地從門口傳了進來。
「弄得怎麼樣了?」老鬼走進工作室,那雙銳利的眼睛在阿哲和林詩雅之間掃來掃去。
林詩雅立刻恢復了那副專業冷靜的樣子,「核心數據都整合好了,能量注入程序也準備就緒。」
老鬼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那張還只是半成品的黑卡,拿到眼前仔細看了看。「嗯,不錯,」他點點頭,「不過,真正的猛料,往往藏在更深的黑暗裡。」他的眼神突然變得有點陰沉,「盛世娛樂背後,可不止嗑藥控制這點醜聞。」
「什麼意思?」阿哲忍不住追問。
老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要是我們能挖到證據,那可是製作X級『財閥崩塌卡』的絕佳素材。」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怕被牆壁偷聽去似的,「希悅啊,充其量只是冰山一角。盛世那些真正見不得光的勾當,足夠把他們整個娛樂帝國都給掀翻了。」
林詩雅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你到底在暗示什麼?」
「別急嘛,」老鬼把黑卡放回桌上,「一步一步來。明天,你們繼續潛入銳動,找更多的線索。特別留意希悅那張SR卡的製作過程,那裡面……可能藏著大魚。」
阿哲注意到,老鬼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閃過一絲說不出的陰鬱,讓他不由得想起林詩雅之前的警告——老鬼的目的,恐怕不只是跟財閥鬥,他可能……是想讓所有的一切都玩完。
「時間不早了,」老鬼看了眼手錶,「明天還得繼續演戲呢,今晚就到這兒吧。我去準備下明天的設備,你們把這些資料整理好,歸檔。」
老鬼離開後,工作室裡的空氣好像又回暖了一點。林詩雅的手指在那張黑卡粗糙的表面輕輕滑過,眼神複雜得像一團解不開的線。
「你……真的信他說的話?」阿哲湊近了點,小聲問。
林詩雅抬起頭,「老鬼這人,很少說沒把握的話。但他心裡肯定也有自己的小算盤。」她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警惕,「我們需要證據,沒錯,但同時……也得時刻提防著點。」
阿哲點點頭,目光落在面前這張還沒徹底完成的黑材料卡上。在工作室幽藍色的燈光映照下,卡片的表面泛著一層詭異的光,像一頭沉睡著、隨時可能醒來吞噬一切的怪獸。他腦海裡又浮現出白天在銳動看到的希悅——那個被關在合約牢籠裡的年輕女孩,眼神空洞,靈魂被藥物一點點侵蝕。
「明天見吧,」林詩雅站起身,開始收拾東西,「早上八點,老地方,我來接你。早點回去休息。」
阿哲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腦子裡卻像一鍋沸騰的粥,無數個問題和猜測在裡面翻滾。這場真假難辨的戰爭裡,他到底能相信誰?黑卡的力量,老鬼深不可測的野心,林詩雅神秘的過去,還有那些被扭曲、被犧牲的明星人生……所有這些碎片在他腦子裡碰撞、拼接,漸漸形成一幅越來越清晰,卻也越來越讓人心驚肉跳的圖景。
工作室的燈光暗了下來,只剩下那些卡牌製作設備上的指示燈,在黑暗裡像鬼火一樣閃爍著。桌面上,那張半成品的黑卡靜靜地躺在那裡,卡面反射著冰冷的光,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那些即將被揭開的、骯髒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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