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記憶開始，就知道自己沒有父母。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IVOJpEA3A
但這對我而言，並不可憐。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4wZ1bJHB9
我還有奶奶，還有姑姑，她們愛我、疼我，讓我不覺得自己缺少什麼。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EXLCK3WHP
聽奶奶說，父親在我還不到一歲時死了。那是一個下著雨的夜晚，他執意上山，隔日清晨，人們在山崖下發現了他的遺體。而母親——她在父親死後，便徹底消失，丟下了我。
我的名字是江穎，江水的江，聰穎的穎。
七歲那年的冬特別的寒冷，我和奶奶、姑姑一同住在北邊一個偏僻的小鎮，那裏的雨彷彿是沒有止盡的，潮濕的泥土味道總是瀰漫在空氣裡，木製的房梁總帶著些霉味，全年都籠罩著厚厚的雨雲。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RXZcoMZUm
我喜歡雨的聲音，淅瀝落在屋頂、地面，細碎又規律，像是想要說些什麼。但無論我怎麼聽，都無法理解它的語言。
奶奶常說：「每個雨滴的生命都只有短短的一剎那，它們一生的目標就是滋潤這個大地，堅定且溫柔的奉獻自己所有的生命。」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c50GuHF2b
毫不猶豫、奮不顧身。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ReH6esJGQ
小時候奶奶總喜歡坐在屋簷下抱著我，看著外面的世界，唱著那些滄桑又溫柔的歌。
放學回家時，我總會穿著雨衣慢慢地走過那條泥濘的路，經過一群正在玩水的孩子們時，突然感覺到背痛了一下，隨即傳來陣陣笑聲。
「江穎！」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0zUwmb1RA
「哈哈哈快哭啊！哭著回家找媽媽。」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66XU939yZ
「哎呀！你忘了他可沒有爸爸媽媽呢。」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mDlycgekL
「沒爸爸沒媽媽，哈哈哈！」
「幼稚。」瞪了他們一眼我便繼續走回家，看到我沒有任何反應似乎也沒有興趣了。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7qJmghnt4
小孩子——尤其是小學生，他們還不懂是非對錯，不明白話語的重量。而這種欺負，或許不算最可怕，卻往往最殘忍。
回到家，我開始日復一日的工作——餵雞、燒水、生火做飯，等著奶奶與姑姑從田裡回來，讓她們一進門就能吃上熱騰騰的飯菜。每天重複的一樣的生活，平淡卻也乏味，就跟這個村子一樣。
這一天，她們回來得比往常晚了一些，他們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女人，淡妝精緻，鵝蛋臉，小巧卻靈動的黑色雙眼。即使身處這樣的鄉間，也絲毫掩蓋不住她的美貌。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dVWqR86vg
「嗨！妳是江穎？」她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爽朗大方，讓人不自覺的想親近她。她慢慢走近我並將我緊緊抱住，然後低下頭捏了捏我的臉露出了滿意的表情：「嗯，不錯。」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0z18BxBgB
我愣住了，不知道她所謂的「不錯」，是什麼意思。
「小穎啊，再去拿一副碗筷。」姑姑面無表情的說著，她的語氣冷淡，沒有往日的溫和，甚至有些不耐煩。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eml9UYuFr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這樣的神情。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up8Ku0GUG
「好。」撇了一眼那個女人，我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去抽屜翻出了一副許久沒用過的碗筷，家裡很少有來客人的，這碗筷也是被收到櫃子的深處，上面滿是灰塵：「稍等一下，我把它洗一洗。」
這頓飯吃的非常安靜，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奶奶與姑姑兩人也都悶頭吃飯都不說話，每次抬起頭都能看見那個女人似乎正盯著我，終於，她開口了：「哎呀小穎啊這是你做的嗎？真好吃。」
「……嗯。」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叫我。但奇怪的是，我竟不討厭這種感覺。
當姑姑的筷子重重摔在桌上時，屋內的氣氛瞬間炸裂開來。她猛地站起身，雙手撐著桌沿，臉色漲紅，聲音顫抖卻憤怒無比：「陳淺芳！妳還有臉回來？到底來幹嘛的！」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PnUpDScJK
她的怒意在狹小的屋內回盪著，像是一根緊繃的弦終於斷裂。
那個女人——陳淺芳，怔了一下，隨即低下頭，指尖不安地繞著衣角，像是在極力忍耐什麼。她的睫毛輕顫，唇瓣張了張，終究還是苦笑著輕輕吐出一句：「……我想來看看小穎。」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tkv83CLFY
「看？」姑姑冷笑了一聲，眼底燃燒著壓抑許久的憤怒，「她是妳想看就能看的嗎？當年妳丟下她，這麼多年來有想過她嗎？！」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8dI7t9nkc
「我知道錯了，可是……可是我真的沒辦法……」她的聲音微弱得像是一片將落的枯葉，語氣裡帶著難以言喻的疲憊與自責，「我當時……真的走投無路……」
奶奶一直沉默著，這時卻放下了碗筷，緩緩抬起眼，目光冰冷得像冬天的寒風：「妳還有臉提當年？」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d3NlQ7hKj
陳淺芳的身子微微一顫，像是被這句話狠狠抽了一巴掌，她咬緊牙關，眼神裡透著一絲掙扎。
「走投無路？」姑姑猛地將椅子踢開，發出刺耳的聲響，她怒視著她，咬牙切齒地說：「妳走投無路了，就能把她一個人扔下不管？就能消失這麼多年，現在才來說這些有什麼用？」
我僵在原地，碗筷還緊緊握在手裡，心臟跳動得異常快。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J2EsN2f1h
這個場景太過陌生，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但我無法忽視心底的聲音——她是誰？她真的是……我的母親嗎？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arEHCUJc9
這個認知讓我有些恍惚，像是走在一條陌生的道路上，周圍濃霧瀰漫，我看不清前方，也不知道這條路將通往何處。
奶奶沒有再說話，她只是深深地看了陳淺芳一眼，然後站起身，拿起她的柺杖，緩緩朝門外走去。那背影，顯得有些蒼老，也帶著一絲難以形容的沉重。
屋內的空氣變得更加凝滯，所有人都沒有開口，只有窗外的雨聲滴滴答答地落下，像是輕聲呢喃，又像是一首無人能懂的悲歌。
「小穎妳吃飽了沒？快進去寫作業吧。」
而我，只記住了她的名字——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Lpudy61uF
陳淺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