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緩緩滑過鐘面,半餉隨著屏幕中那瞬息萬變而飄動,轉瞬即逝。
「哇屌……又話要冷靜,依家算點撚樣啫?Story又hide埋我,WhatsApp又無埋Icon,屌我搞唔撚明呢條友喎。」蜷縮在被褥皺褶裡滾動的,除了滿眼焦灼,還有滾燙得叫人無法適應的淚水。
是許久未曾深切感受過切膚的悲傷,一時之間倉促得難以應對;還是笑容的溫度比起淚水更冰涼,讓習慣微笑的她終於被灼傷了?
「唉……真係好撚攰,訓覺算,仲舒服過係度糾結嚟、糾結去。」
鋪被、備枕、屈身,一套流程下來終於得以安睡入夢。
再度睜開眼時,她驚覺自己突然站在自家樓下。天色初暗,微風清涼,嘹亮的蟬鳴和應著綠蔭搖曳,四周甚至襯托著上弦月淡淡的黃白光,好一幅充滿青春氣息的仲夏夜美景。轉過頭去,視線中映入一副大男孩的面孔。她驚恐:「你怎麼在這裡——」「我怎麼不可以在這裡啊?今天是你說要帶我去你家附近閒聊的啊~」對面那男孩笑了:嘴角明明已按耐不住地上揚著,厚實的唇卻竭力遮掩著愛搶風頭的白牙,連同細長的雙眸也裝滿了月光與伊人。
正是這稚氣未脫的笑顏,讓她當初心房為之顫動,下定了決心要回應男孩的期待:在填滿惡臭的混凝土森林裡游蕩良久,真想為這株突圍而出的幼苗遮風擋雨啊。
他低頭托了托那副隨時都準備掉下來的透明粗框眼鏡,再抬頭時便與她四目相投:「又話想周圍行嘅?做咩定住喺度唔郁嘅?」
這次輪到她滿面燦爛了:她身邊的人總說,她的笑容如春日暖陽那樣富感染力,總教他人也一同歡笑愉快;換作是他人,甚至未必能找到能與其攀比的笑容。
「因為……?我想認認真真咁望著自己鍾意嘅人囉~」她踏著小碎步,跑到男孩身前靜靜端詳著;他們的身高差距頗大,使得女孩要昂起脖頸,才能看清男孩微微泛紅的臉頰。
定格了。是珍貴的時間,是含羞且喜出望外的他,還有沈溺愛戀其中的她。待回過神來,男孩的雙臂已緊緊環繞著女孩的嬌弱:「我知道你以前受過好多傷害,但以後我都會喺你身邊。我願意用呢一世去了解你、保護你,你會唔會願意比次機會我去愛你?」
女孩一頭扎進男孩胸前,細細嗅著他的體香:真是個與眾不同的孩子啊,連身體也散發著淡淡的香氣,並非平常街邊那些長滿黴菌的英泥沙可攀比的。爾後她又調皮地抬起頭,一臉俏皮地笑著:「咁今日就係我哋拍拖嘅第一日啦~!」
女孩的思緒飛速而轉:以後一起去遊遍世界的每個角落吧,如果旅伴是你的話,每趟旅途都一定會充滿樂趣的;他朝如果關係穩定下來了,真想靜靜地坐在不遠處,拿著自己愛看的書遮擋著臉,偷瞄你在字帖上劃過的行雲流水。之前觀賞你的手筆時,真想告訴你啊:其實我最喜歡的,就是看著你為自己熱愛的事物閃閃發光的模樣了。
好想在這紛亂的世界裡,靜靜地守護著你的夢想與靦腆,就此一生。
可惜我們都早有預感:彼此都只是河流間兩根浮萍,水勢稍微湍急點,便會隨機衝向瀑布或塘邊,此生皆不復相見。
如果現實是個愛寫鬧劇、常常搞出事端的頑劣作家,那麼夢便是來為現實擦屁股、為凡人圓夢的,溫柔又神秘的療癒師吧。
清晨八點半,自然醒來的女孩像是突然記得甚麼般,發瘋似地衝向丟在遠處的手提電話。她的呼吸扼在了咽喉間,全身血液如凝固般只聚在眼球與四肢。她敲打著能夠解開疑問的六位數字密碼,敲打著安放了最後答案的厚重大門。
通知列裡躺著他的千字文道別信,還有帳號裡置頂卻再也看不到用戶名稱的,一位Instagram用戶。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