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馬娘與嚴肅文學 - （二）味道、對倒

（二）

味道、對倒

櫈，孤獨的，裝着孤獨的人；寫字檯，冰冷的，在稿紙裏捉迷藏。這裏極溫暖，一支派克不銹鋼筆；可惜，沒有一滴墨水印過。酒徒是不理性，誰可以不明不白向自己宣戰。由藍色變紫色；藍色向紫色侵襲。以前從不沾酒；沾後，書櫃放上干邑；酒徒在酒櫃找到苦樂。文字，有不理性、有懂游泳的；發夢時可以批判自己。

電梯似向上走，綠色光，停着，被困。興奮地打逃生門。所有光線都是綠色，記憶總是潮濕。

突然回暖，氣管說感覺不大好。

放學時分，風紀委員活動室有兩只大窗，氣管說感覺不大好。

寫字檯有兩張稿紙，一張空白，一張有字。我在抗拒文字，心情極矛盾，發現構想創新手法並不容易，毅然寫一封電郵給小早川，解决我心中的疑惑，我想，這已經盡我的努力。

寫給小早川的信件如此道：

「一直以來，我聽說了許多怪事，全部都與特雷森有關連。認識已經有幾個訓練員將經歷寫成文章，叫做怪文書，在訓練員之間很流行。怪文書的故事多變，曲折離奇，又引來許多訓練員模仿。其中《論雷普》的分析角度精闢、《流汗了呢，西沙里奧》是首歌目，戛然的感覺也啟發了訓練員們的想法。照理說，怪文書應該越發荒唐，在構思上應不差於同人文；但眼見的事實並不乎合我期待的。」

「同人文，長篇的，部分是章回連載，有十萬字，雖然不乏《賽馬娘與人生的旋轉木馬》這類佳作；可惜在稿費前，小說網站長篇連載作者，有多少個仍有作者的真誠，願意研究大譫的手法寫文章。怪文書作為短篇，嘗試用熱情尋找新的表達方式：以戛然停止手法、以新詩、以歌目、以多媒體表達。同人作者擔心文章缺乏讀者，其實文章作為文字載體，不需要推廣文章本身，有作者將文章的内容改編成影像，是現代的多媒體手法；現代同人作者與文字工作者不單要在描述手法上創新。」

「十分惋惜地，手法的創新才是致命的弱點，與身處的背景文化攸關。特雷森有哪一篇文章才是值得看？」

我没有把電郵發出。

實在有太多疑問，影響到了工作。看住檯面的稿件，心情不好斷斷續續地寫作，文字工作者一天寫一萬個字，一萬個字有多少是真誠；文字工作者心情不好也必須寫下一萬個字，白話章回小說百年前是創新，現在是文字印刷機。

（根本沒有勇氣從事文字工作，毅然去做未必有好作品。）

小早川至底甚麼時候回來，距離我要去指導下午的放學後訓練的時間還有。好極，我遲到了。

我決定出去四處走走，去尋找她的足跡。站起身就拉開趟門，甚麼都没有拎上手。

這些日子來，風紀委員沒有做過一件事。我終於明白特雷森的風紀為何這樣差勁。有做過的一件事，就是請求理事長放個會被虫蛀穿的木委託箱，而且今天才送到！

小早川平日很認真；可惜在某個時候她又會顯得呆滯。

匆匆走出校園，走向馬娘宿舍門前，去校門對面的街道，不是美浦寮就是栗東寮。小早川準備把木箱它立在兩個宿舍中間，我只是不想處理白蟻。

黑色的長髪，明亮的眸子，用兩個髪夾把ー部分瀏海夾在一邊，她還經常穿一對德比鞋，呆立在原地︰

「……小早川，你在做甚麼？」我說

「早安，淺川君。」

「不。咳。咳。咳……你在做甚麼？」

「我想放一個委託箱在這裏，這樣她們可以把煩惱寫下，之後放進箱子裏……」

「別傻了，誰會有空做這種事。你有空的話，倒不如多留在特雷森巡視。」

「只是放個箱子又不會什麼大礙。」

她只用捶子啪啪兩下就把委託箱釘在花圃上，我可憐了那些花朵。

「練習場，淺川君不用回去嗎？」

「……現在去。現在去。一起走段路。」

她是個盡責的人，一個木箱就隨她吧。宿舍寮至校舍僅一個路口的距離，送行她時甚麼都没有說。

和小早川分開後走去走有拱廊的石道，薄霧，鐵柱是濕漉，食堂是霧中小屋，我想，連思緒内的海風也是濕漉。

匆匆走去以為空氣較好的天台，要走幾層樓梯，打開門，沒有薄霧的濕漉，倒有煙草的乾澀，是個不大認識的同僚。煙草没特別，這裏倒是學校，他卻在煙圈裏跳舞，看到了我，簡直笑得䆁懷。

「練習場，淺川不用去講課嗎？」咬着煙，咧着嘴，他說

「不去了。上氣不接下氣，連說話都有困難。」

「是嗎。」

「你現在倒是很自然。」我說

「這個捲煙，習慣而且，怪文書常有這類故事。」

「怪文書嗎……的確。」

「我也準寫幾部怪文書，再做成短片；做成反應集。」

「反應集好像不大新穎。」

「不，不。同類短片產量多，題材永遠新鮮，又有許多訓練員討論。」

「這類反應集連完整叙事都做不到。」

「圖個娛樂……你又知道一部反應集要放多少心思嗎？」

「訓練員吸煙的怪文書，有人選擇模彷朱贊軍《味道》；有人選擇模彷狗血劇！」

「你在說嚴肅文學題材一定就是好？」

「你未明白，題材上的新穎已經落後，讀者需要新穎的描寫方式，我不反對作者向任何新穎的作品學習表達方式。」

「同人創作，有必要嚴苛對待嗎？」

「同人創作不為稻粱；若果有，更應該領頭創新。」

「算了。算了。我聽說你加入了風紀委員，抽個煙要聽你囉囌。」

「不，我會將你寫入怪文書。」

「……我也有一件怪文書事情想委托你私下解決。」

「洗耳恭聽。」

「我的擔當馬娘失戀了。」他說

「我想，這只算一篇普通的同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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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下樓梯，感受到同僚的親切，全身是齷齪的煙味，趕緊換上另一件外套。

回寫字檯，揚起外套的灰塵，眼眶忽然濕潤，分不清煙灰與記憶。

隨手只寫下500個字，感覺不是特別滋味；忽然窗外傳來喧鬧，走去望，剛才的同僚被青竹回憶抓住，腿邊還有個馬娘慟哭，看着又是一宗怪文書。

趕緊拿起袖章走去校舍中庭，去之前不忘打電話通知小早川。走下樓，事發地點在中庭的三女神噴水池旁。他伏在地上，被青竹回憶的竹刀威脅着，全身不能動彈，看到同僚的狼狽，特別的詼諧。

「我來取個標題，就叫做：《擔當馬娘失戀了而且被風紀委員發現而戀愛的對象可能就是我！》足足27個字，用來做反應集相對不錯。」我說

「這是諷刺，你在抹殺創作，這是嚴肅文學對流行文化的傲慢偏見！」

「我不反對怪文書，怪文不乏佳作；但你要認清怪文書的受眾。」

（我想，我和他已經結下芥蒂。）

抱住他腿邊的是目白阿爾丹，肯定是怪文書看多了，愛上自己的訓練員。阿爾丹緊抱着訓練的腿，很不捨得。

我是打斷別人戀情的人，出於風氣，我是必須阻止怪文書事件的發生；可是我没有必要阻止戀愛的發生。

小早川來了，專程抛下訓練的工作。攙起阿爾丹，從她譫憂的神情，我感覺到她的熱切；但這類事情，似乎第一次面對。支開青竹回憶，我也扶起同僚君。

「你做了甚麼？」我説

「不清楚。」

小早川聽到，瞪着他，眼神凌厲的，很快給了他一掌。我想，學校禁止體罰學生，體罰教職員可以算作甚麼。我只想撰寫一些嚴肅的文字，生活中卻盡是一些喜劇，這種事情能不寫下嗎。

「要去風紀委員的部室，喝口茶嗎？」我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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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只有幾個小時可以寫作，加入風紀委員，以後恐怕真的要在彙報中寫小說，經歴離奇如此，難道不應該停止嗎。部室只有粗茶勉強提供，一，三，四杯茶。同僚君和阿爾丹座在對面。

第一杯

「抱歉，隨便一點可以。」我說

「我感覺上似被審問。」

「錯覺。錯覺。可以向我描述你和阿爾丹的邂逅嗎？」

「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

「簡單描述一下足夠。」

「……阿爾丹，經常要住醫院，你又知道嗎？」

「請繼續。」

「她身體素質比較差，主要是腿部，每個訓練員都稱這類體質做『璃玻腳』，教程的編排，只能說是十分苦腦。但是，被目白家委派擔任阿爾丹的訓練員，我就有必要令阿爾丹交出令人滿意的成積，這與目白家的傳統攸關。」

「為大家族打工，你也不容易。」

「不算……其實我也很重視阿爾丹。」

兩人的關係比我想像中深厚，背景復雜，我想需要問得更清楚。

第二杯

「阿爾丹醬，這是我第一次與你的對話；不過隨便一點可以。」我說

「淺川訓練員的事迹在教室都有流傳。」微笑着

「我有甚麼事情可以……你有精神開笑比其他事重要。講講你和他的經歷。」

「我在校舍的行為令你見笑，我要為失禮的的行為致歉。」

「不，不。請你簡單描述你和訓練員的經歷。」

「……其實不單止訓練方面，生活方面前經常受訓練員的照顧。你知嗎？馬娘光輝的時間十分短暫，所有發生過的事我十分深刻；尤其訓練員的背影，他每次都背起我進出醫院，我都想告訴他心跳的感覺。看見訓練員對其他馬娘同樣的親切，眼眶不禁有點刺痛，原來這就是嫉妒……」眼眶發紅，微笑着

「的確。其實這是段很好回憶……剛才在噴水池，你們說你了甚麼？」

「向他告白了，第二次被拒絕。」微笑着，眼淚流至下巴

「……喝口茶休息一下，小早川有面紙嗎？」

第三杯

「我想，其實特雷森不反對訓練員和馬娘的戀愛。」我説

「我不懂得和阿爾丹說話，在她面前……我平常不是這個性格。」

「你有嘗試過嗎？」

「没有。」

「我來教你。你們各自都重視大家，你不如嘗試接受她的好意，如果真的不順利，隨時來風紀委員找我和小早川。」

「……你真的是風紀委員嗎？還是戀愛咨詢委員？」

「我們很快會改名字。」

「哈！？」小早川很訝驚

第四杯

「我想，風紀委員只會禁止不純潔的異性交往。阿爾丹，你的訓練員日後對你不專一，隨時來找我。」

「很感謝你，淺川先生。原本只是我個人的問題，連累到風紀委員，確實成為了目白家笑話。」

「同僚君感覺好些嗎？」

「……至少我解決了一個心結，雖然你的方式有點突然。我和阿爾丹……會盡低調。」

「希望有幫助到你們。特雷森風紀委員隨時在這裏。」

喝完最後一杯茶，拉門趟門，送別挽手的兩人。我想，我的解決方式已經是最有效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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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早川。」我説

「嗯？」

處理一類怪文書事情，難免會有眼花的感覺。小早川鬆開她側髮的髮圈，隨意的，從髪根撥動到髪尾，似鬆了一口氣，確實是眼花繚亂，我看得見凱特的影子。喝一口末茶可以掩蓋我内心的躁動，誰都不可以知曉我的想法。

「再次遭偶這類事情，你會如何解決。」我說

「我會禁用練習場兩個星期。」

「很好……直接了當。」

「我覺得，淺川君的處理手法都很恰當，就好像……經常處理這類事？」

「沒有。其實我很厭討自己的工作態度。」

「每個有自己的工作態度，我覺得很正常。」

「聽到你這樣說，我比較安心。有事，明天再算。」我說

「淺川君，報告由你去寫没有問題嗎……」

「我會解決。我會解決。明天見。」

（不只一個作家。我需要一支筆、一間房間。兩種東西足夠我冷静。）

讀過幾篇怪文書。與同人文不同，全是笑話；與文學不同，全是笑話。我喜歡笑話，分析過笑話；但生活全是鬧劇。

想寫的，認真研究過的，是一些嚴肅文學作品；手頭上的，我希望是一部文藝的題材。下筆，寫出了通俗的口吻，一怒下將稿紙扔掉。

我曾經解釋過關於喜劇演員的難處，編輯笑了，笑得駝背；沒有笑的，沒有理解嚴肅的笑話，哭訴要我把時間歸還。我是城中的尷尬小丑，沒有販售時間。

小早川是個傻瓜，比我勇敢、比我堅持；可惜想法太純樸。用小說語氣寫下報告書是一個笑話，我曾經寫下不少具有獨特觀點的報告；接觸文學後，我發現一個新世界，用文字作為載體，卻與文字關係不大的精神世界。

文學在夢裏是幅畫、是電影；在現實是平面的文字。我不喜歡文字，看見就會睡著。出版社編輯讚揚文字，說出嚴肅的作者的調皮話「書籍是與作者的跨時空對話。」買了幾本打開看；可惜又睡著了，在夢中學習編輯推薦的商業知識，看見文字工作者為巴別塔推巨石。

驀然想起自己是一個訓練員，不是作家，有明確的授課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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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丹的事件未必是怪文書；寫阿爾丹被訓練員的煙灰味嗆鼻反倒是。

報告是完成了，用上六十年代小說的語氣撰寫；但是手法不盡相同，是意識流的喜劇，應該是個不錯嘗試，應該找個合適的時間再遞給小早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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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味道、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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