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編織者 - 第十四章過去

孩子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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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所有人的祝福，孩子呱呱墜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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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一刻開始，他的成長就被一台相機給記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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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會走路的瞬間、拿起湯匙的瞬間、能寫上自己名字的瞬間、吹滅生日蠟燭的瞬間、拎起雙肩包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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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珍貴的剎那，都經由他父親之手才得以被保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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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卻也止步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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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從旅遊景點返回住家的途中，一場飛來橫禍拆散了一家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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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形同廢鐵的汽車，就在趕到的救援隊湧起誰都沒能得救的想法時，他們聽見了孩子的啼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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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隊長發出的號令，成員紛紛卸下了車輛的部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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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開主人為了讓孩子有個玩伴而留在身邊的玩具，推開濃縮了一家財產的背包後，他們最終在後車座發現了這家人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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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為了避免最珍貴的事物受到傷害，兩位大人以他為中心，相擁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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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除了泣聲不停的他以外，因玻璃和重物導致失血過多的男女早已失去了生命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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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向這兩位偉大之人表示敬意後，隊長輕柔地抱起了值得他們賭上性命的七歲小孩，以及作為護身符常伴身邊的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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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曾經收獲無數幸福的他，於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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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懂地看著禮儀師一天下來的行程，他的耳邊慢慢傳來了遠房親戚商討領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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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然，誰也不想為現在安穩的家庭增添未來可能會帶來麻煩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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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本來和氣的聲量開始愈演愈烈，最終演變成了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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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沒打算顧忌當下的場合，只為能離開這攤渾水而動用自己的唇槍舌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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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這場醜陋的衝突將永無止境地持續下去，有個人舉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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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舉動不僅停下那群刺耳的聲音，也讓現場迎來了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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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手的人自稱自己曾經受過這家人的幫助，因此特來收養他們的遺孤。儘管他深知這是很容易就能揭穿的謊言，但對於那群從不卸下醜惡面具的人類來說，無論自己拿出多麼不合理的身份，恐怕他們都會不帶一絲猶豫地接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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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也確實如此。當聽見這句話後，有那麼一剎那，他們臉上緊繃的神經鬆弛了下來。就像是能如願以償地將路邊撿到的包袱給捨棄掉，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上前表達自己的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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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沒能很好地理解來龍去脈的情況下，他被迫離開原先充滿幸福的家，並在陌生人的帶引下，一同前往這個城鎮裡格局最大的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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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這一路上他的表現相對穩定，但在他的內心裡，實際已經不止一次想象自己往後面臨的那些不可言喻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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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管是男主人、其妻女、管家、亦或是女僕，誰都沒把他當作外人一樣看待。宛若將自己視作降生的新生兒那般，他們臉掛善意地迎接他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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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縱使得到無微不至的照顧，他也從未對那家人敞開過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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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搬進來的那一個晚上，他沒能如願以償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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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手中這個無時不刻都在觸及自己心緒的相機，也不知是不是這段時期的壓力和委屈都默默積攢在他心裡的關係，他開始憎恨起了這台相機，他開始把這台相機視作罪魁禍首，甚至湧起想把它從陽台上丟出去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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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想到這是跟父母僅存的聯繫後，狠不下心的他最終也只能默默把它放下，抱頭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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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造出美好的人物已經不在了，但紀錄著美好的機械卻還倖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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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台曾經抱有無數期待的百寶箱，如今也成了對他而言的潘多拉之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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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幸的是，儘管他與這間家存在一定程度的代溝，那也隨著時間的消磨迎來了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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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獨自坐在庭院的大樹底下翻看繪本的他，突然被平時不會主動靠近的大小姐纏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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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大小姐那符合該年紀的活潑相比，跟她同年的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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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很感激這家人對他生活上的幫助。但在另一方面，始終覺得自己是「外人」的他並不想扯上太多關係，因此選擇對她視而不見，繼續低頭閱讀過去作為生日禮物來到他身邊的繪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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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都是小孩，在沒有良好溝通的情況下，這種赤裸裸的行為看在他人眼裡，難免會認為這個應對很不尊重人。因而對他的態度感到氣憤的她，便一把手搶過他經常帶在身邊的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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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那是僅次於自身的重要之物，就算他的脾氣再怎麼好，想必也會有一股怒火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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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大力闔上繪本，並打算扯開嗓子斥責時，只見她面帶柔情地看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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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的爸爸媽媽都不在了，但是這裡還有我們。父親啊母親啊，小賽巴斯和諾艾爾，大家都很歡迎你。雖然我清楚這樣不足以代替你的父母。但是但是，我們想和你打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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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不是當事人，她卻像是感同身受似的，任由淚水在眼角裡打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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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能接受我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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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一名幼童該有的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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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了生死離別，也在那個房間抒發了一直以來的情緒，他本有那個自信不會再以淚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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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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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終究還是屬於小孩子的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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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呀？吵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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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用手肘擦去淚滴的女孩，準備呼叫她學習而來到大樹下的女僕，甚至以為他們之間發生了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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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只是眼睛進灰塵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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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隨小手的晃動而搖晃的相機被女僕掃進了眼簾。這讓她想起女孩每晚就寢前會寫在筆記本上的備忘事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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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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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標題為：「交朋友秘訣！！！」所記載的其中一個方法，就是用某種形式引起他的注意，再來請求他跟自己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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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的小男孩也是眼睛進灰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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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他，就連簡單的應聲也沒法做到，只得拼命頷首示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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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那麼在還沒開始學習前，我們稍微切換心情，去品嘗料理長準備的甜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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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最喜歡諾艾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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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她們手牽手準備前往餐廳時，女孩赫然發現他還站在原地躊躇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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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一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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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女孩一臉熱誠地邀請自己，他默默搖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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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來說，縱使接受了這個家庭，身份的差距也會讓他在這方面有所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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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姆姆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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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女孩賭氣似地用手中的相機按下了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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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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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驚訝之餘，女孩抓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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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想這麼多，乖乖跟在我身後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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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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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強勢頓時顛覆他對貴族子女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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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只要看著她的身影，那些曾經失去過的溫暖就會重新回到自己身邊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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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他不再有所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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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則取代了記錄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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