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編織者 - 第七章一年『著:佐藤太郎』⑬

「太郎，這個也拿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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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拿上，別落下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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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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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第一次比以往都還要快完成手頭上的工作，第一次於晚上七時回到了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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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起居室的第一時間，我們便收拾起了需要帶回老家的物品。至於那些笨重得不行的家電，就這樣讓它沉睡在這裡，好讓它能繼續履行服務下一位租戶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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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址有背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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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醫院和太郎家的住址都被我記得一清二楚了。畢竟是以後要打擾的家庭，怎能在這裡邋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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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麽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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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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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下布滿交叉的月曆，我為它換上了新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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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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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整理好的背包放到玄關處時，我轉頭回望那位在家具和家電之間來回踱步的同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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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注意到我把視線放在她身上後，她用手指了指那張陪伴自己已有五個月之久的床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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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帶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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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那些東西我的老家可是多到數不清誒，再說了這個妳要怎麽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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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說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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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好了……這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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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箱原封不動，就連櫥櫃和小桌子都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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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就跟每天出門上班前會見到的景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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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居室的擺設什麼都沒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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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哪裡不同，恐怕也就只有「明天的主人再也不是我們」這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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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閉電閘，切斷所有電源，再由同居人鎖上房門，這樣就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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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鑰匙和一些慰問品交給前來送別的房東後，我們搭乘了那輛平常只用來往返公司和公寓之間的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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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它不能直接通往我的故鄉，不過我們能從它行駛的路線當中找到可以換乘電車的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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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時，駛過公司暫住的街道、繞過祭典的舉辦地、目送一個又一個的乘客離開，直到自己也成為那其中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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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輛電車的車廂只剩下我們二人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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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去看看風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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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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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出乎我預料的是，那位一向來都會在走道裡蹦蹦跳跳的她，此時卻沒了以往的活力，反倒靜靜地坐在我身旁，順帶照管著她收拾好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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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啦，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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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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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在，她心情低落的原因我至少能列舉出幾個，但那幾個似乎都不符合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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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一個被我省略的選項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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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哎呀，終究還是瞞不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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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說「第六感」還真是處處都在阻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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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在最後的最後能向她坦白，也算是給了她一個交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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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愛衣。我父母就……拜託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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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語剛落，我的右臉便遭受了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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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霍然湧出的痛覺不禁令我皺起眉頭，但我沒急於將那足以讓人喊出聲的刺激反映在語言上，而是默默看向了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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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皺起眉頭的不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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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我揮出左手的她，此時難過的神情表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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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非要說這種離別的話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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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她已經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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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麽時候知道的，我身體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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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慧姐她們離開以來，你在公司就異常地拼命。就像是隨時會燃燒殆盡那樣，奮不顧身地，仿佛自己變成怎樣也無所謂地，一次又一次地『搶走』了本該由我負責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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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緊握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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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覺的時候，你會平白無故地在廁所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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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連我自己都沒注意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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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謹慎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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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忍心起床。因為我知道，你是為了不吵醒我才特意在裡面壓抑自己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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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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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你非得『離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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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在街道訓斥了我，又突然把我給接了回家。在讓我享盡了所有我不曾幻想過的幸福後，現在又打算一聲不吭地拋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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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老家的最終電車，空無一人的車廂，唯有她的哭腔在四處迴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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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受夠了。婆婆的事也好，你的事也好，為什麽重要的人都要離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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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將她的頭往自己的肩上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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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為什麽你當初要向我『搭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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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舉動更加劇了她噴湧而出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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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過一次會變得堅強，哭過兩次會變得更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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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妳會變得更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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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歸處的話，我會為你提供一個可以回去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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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活下去的意義，那麽我就為你設立目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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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為了讓妳能一直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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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算想明白了，當初為何要將那個擺著奇怪姿勢的女子留在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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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為何要想盡辦法給予她那些不曾體驗過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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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為別的，只因為妳跟我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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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需要救贖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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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妳能代替我看看這個世界。我希望妳能替我告訴那兩位老骨頭，他們的兒子活過了一個精彩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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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情……你給我自己去實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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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呢……說實話，我現在就連地上都快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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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完全放下心的緣故，身體需要我供給的氧氣開始變得愈來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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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明明沒有到很睏的地步，但眼皮卻強迫著我闔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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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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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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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現在，我必須戰勝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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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把手機的密碼換成妳喜歡的數字了……也已經把賬戶裡僅剩的錢都轉到妳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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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用力讓痛楚通過右手傳到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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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真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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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漸漸被她抓出了皺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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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衣……就只有這一次，能聽取我的願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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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已經說了很多任性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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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不該再拜託這位形式上的「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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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我仍想對這位早已被我當成了「家人」的人，說出自己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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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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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窗外高掛的滿月，我緩緩擠出了肺部殘留的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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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醒來後，能不能替我帶他們四處旅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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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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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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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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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順從地，倚靠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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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遇見妳，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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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這是我為她安排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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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我只能為她做到這一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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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由衷希望她能因此向前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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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跟她相遇以來，我的這一年不再變得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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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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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此刻正是神明執導的惡作劇一般，被我放在褲兜裡的手機在足以稱得上是「巧合」情況下發出了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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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郎，是阿姨，阿姨她打來了！喂喂，阿姨嗎？是我，太郎同事的愛衣——醒來了！？太郎的父母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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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郎，振作點！伯父伯母剛剛醒了！就在剛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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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太郎！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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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聽見她的聲音，我能得知這個令人喜悅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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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抱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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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這次，我沒法聽從妳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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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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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讓我遇見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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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年『著:佐藤太郎』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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