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親自從當起職業的攝影師,就跟一家國際的自然科學從業公司簽約,到世界各地去拍攝公司要求的自然風景和動植物,偶爾也會跟當地的民間企業或政府合作。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SQHfK7uZC
我沒有再進入學校接受教育,對父親而言,他只希望我總有一天,能夠從那些黑暗的經歷之中走出來。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SfORR77Dm
不過為了哪一天父親不在了,我也能靠自己活下去,也為了讓我漸漸擺脫恐懼,父親偶爾會教導我攝影技巧,還有對於醫藥的相關知識。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zUAtPMTtC
我以攝影助理的身份,跟在父親的身邊看盡了這世界的人情百態,還有許多許多,人類社會以外的原始自然風景。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CFPQnKRhX
最終在我的意願下,我們定居在一處勉強可以上網的世界角落。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U1Ni57AZx
父親不再像早些年那樣走第一線拍攝,現在更多居於幕後,利用網路視訊完成工作任務。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jpnbii7gX
這裡是個特別偏僻,好似被世界遺忘的傳統村落。住在這裡的老人們,比起物質的追求,更滿足於遵循傳統的宗教儀式和習俗。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wmox9I8QC
或許曾經的年輕人們,就是在這樣的信念下全都無奈離開,但對我和我父親而言,這裡是個特別安穩而平靜的美好地方,宛如更樸素現實的桃花園。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IDeAS8nSE
本來比起我,父親是更迷戀於當地的傳統文化,但居住了一兩年的時光後,我們兩人卻互相交換了彼此欣賞的部分。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kCbaoi5K1
父親的攝影集,開始將這裡一半山林一半沙漠荒野的自然奇景宣揚出去,反倒是我逐漸加入了當地的習俗宗教之中。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3mgwhzMsl
事情的起因,是因為當地的人口老化,基本上最年輕的是我父親,接著是我,再沒有除此之外的年輕人。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JAC0PkNcI
於是當地的老人們儘管很想遵循傳統文化,卻有些事情再怎麼樣都力不從心,只能選擇妥協。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kcQeaq57W
但只有一件事,當地人是萬萬不願放棄。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IHd5HOG8f
「天葬?我記得這裡人信仰火焰,崇拜天空••••••不是只有西藏那邊舉行天葬嗎?」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aID2yLzxZ
「嗯••••••畢竟宗教歷史方面不是專家,不過據說很久以前,除了西藏那邊的信仰文化外,也有其它文化傳統是舉行天葬的,正巧這裡就是。」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ifKFhvKKz
根據當地還延續著傳統的耆老所說,他們雖然敬拜火焰,但不舉行火葬或土葬。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ELidXe0qN
他們的信仰概念是一種捨生,尊重自然、依附自然,最後成為自然的一部份,回歸自然之中。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fTozSclp7
不過因為平時當地人們,會到山林中捕獵野獸,為了避免碰上吃了自己家族屍骸的野獸,一般屍肉都會獻給禽鳥,再將無法天葬的骨骸就地掩埋,或是讓親族帶回。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sfp9uBkkH
但如今村落裡都只剩老人,如果堅持要繼續舉行天葬,那就需要有人能把屍骸解剖成肉塊,而這不僅需要技術,更需要力氣。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FbNDzHmfC
於是有時會跟一段距離外的鄉鎮,交涉藥劑跟簡易醫療用品的父親,不僅被當地人當成大恩人,也是居民眼中的好幫手。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vJaVdLVrG
本來父親也是有這個意願幫忙的,雖然從前的父親並不是開刀房醫師,但醫學院時期,好歹參與過大體老師的課程。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LvKopWTqY
但是當父親真的參與到那個過程之中後,父親就非常肯定自己做不來。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VKE3gR1Fv
畢竟一個是在專業的環境下,有系統性的進行學習或是醫療過程,但另一個就是純粹的把人形的屍骸砍成肉塊,方便禿鷲或其它禽鳥吃食。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dAERG9Ujc
兩者雖然心態上都是恭敬的面對死者,並心存善念,但形式跟目的還是有巨大的差異在,以至於父親最終還是接受不能。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EkH0p3JNo
於是這個擔子最後就落到了我身上。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0Q5R24vyQ
雖然當地人有他們頑固偏執的一面,但讓我想長期留在這裡的原因之一,就是當地人不僅有情,還懂得尊重。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lxncU9dwN
他們尊重我這些年來依舊被困在過去的傷痛中,儘管我的氣質陰鬱寡言,甚至有時會對別人注視我身體的目光過度敏感,更不能接受肢體碰觸,卻絲毫不影響當地人給予的善意以及包容。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ZisHYnQnE
所以當我的父親無法勝任天葬的執行者時,村落的村長代表居民們向我求助,我是能發覺他們的掙扎與對我的擔憂。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KpneXpiqN
「如果你們不介意我是外人,可能最終也無法像你們那樣信仰虔誠的話,我願意幫忙。」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VS0sN79pE
在我答應了村民,幫助他們執行天葬的儀式後,父親有再過問我的想法,擔心我會不會害怕屍體更甚肢解屍體,但比起任何一個擔心我的人,我卻很肯定自己的心態至少不是害怕。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2DTD8EqKi
當然,要擔任這項重大祭儀的執行人,還是需要受到培訓的。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XTKg3GcHY
不僅是在這段時間內有人去世時,我必須全程參與,有時現任的葬儀執行人使不上力時,我也需要搭把手,但更重要的是平時藉由動物來訓練肢解。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SK636QXcx
好一段時間哪家陷阱補了獵物,或是哪家今天要吃肉,都是由我負責全村的宰肉工作。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FKYl7clly
甚至連父親都忍不住調侃,如果我當初繼續升學,說不定也當醫師或是大廚。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bPbS5ZqWR
至於宗教信仰方面,別看老人們對自己的傳統那麼固執守護,該變通妥協的地方,他們也很灑脫,當然還是有排斥我這外人的人存在,但也就那麼一兩個。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lO5pVPmjS
老人們不介意我是否虔誠,他們更需要的是一個心態,一個向善的人擔當天葬的執行人。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gYP7XtlZu
因為天葬是一種捨生為人的心念,如同火焰照亮黑暗需要乾草、柴木,人也要懂得付出並感恩,生命才能永恆而輪迴。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9Enl0tok7
但我真的是他們需要的人嗎?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VonUIJ9kQ
我至今從未走出那一天的踐踏,我總覺得抬起頭就會看到被紅布遮蓋住的殘破神像。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LHL3rriRP
一如我內心殘缺,是個沒有信仰的人。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korGB5wEQ
那一天終於到來,之前有個堅決排斥我和父親兩個外人的少數,其中一名面相就極盡苛刻的老人家,這幾天過世了。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RIJM3FrFb
前任的天葬師,趁著這次時機要我獨立完成,接續他的職責。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tx2cfrQiU
前面的喪禮告別,似乎與每個國家的文化都相似,只是村中的老人們,很多都已聯繫不上離開村莊的子女和親戚,於是村莊的所有人都來擔任親人的位置,為死去的人慎重的告別。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t9pjGIMjf
我曾從一本書上看過,喪禮是為了讓活著的人接受死者離去,邁向新的生活;喪禮也是死者為生者祈願的最後一個祝福。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TYpwdqEbK
村民們互相協助,沒有力氣的人就跟在隊伍後方,有力氣並且跟往生者相熟的,就幫忙扛抬屍體的木架子。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CEExLmECQ
一行人越接近俗稱的天葬台,人數就跟著越來越少。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xVHdnpfzL
直到最後,只剩前任的天葬執行人,還有三名幫忙扛屍體上來的老大爺們。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eSVxvARni
「小夥子!別跟這苛刻鬼計較,好好替他上路啊!」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SchX0UzEw
「你這不廢話?沒看年輕人平時可多努力啊!走走走,交給天葬師父和年輕人,我們別在這裡礙事蛤!」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y5qF7rBa3
幫忙把往生者扛上來的老先生們,打趣的笑聲迴盪在天葬台的山嶺之間。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7PXJEe5m1
隨著他們逐漸遠去的交談聲響,一種長年執行天葬,送別往生者的莊嚴肅穆,彷若一種無形的重量,壓在了站立於天葬台上的我身上。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LTJCRKEot
當風吹過山間,圍繞在四周寫上經文的布帛,也跟著飄蕩。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0Wh8tF8aZ
有時風中會夾帶著沙粒,提醒著處於山間的人,只要從山間往下遙望,就能看見步步逼近的沙漠之荒。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TRszvMUV2
「小瑋,你可以獨立完成,盡心讓往生者回歸輪迴,完成捨生這最後的人生之路嗎?」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wcKKUJLbI
前任的天葬師將一柄形狀特異的短刀遞到我的面前,如同一種交接的儀式。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oAOOhiSvK
我面對老前輩那種認真的氣勢,不禁感到躊躇而恍惚,最後還是嚴肅的接下了那把用來肢解往生者的刀具。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GKIHcDs5a
天空上已經有食用腐肉的禽鳥,在我的頭頂上不斷徘徊。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HakYaBU9m
本就有些陰鬱的天空,當類似禿鷲那樣巨大的鳥類一聚集,牠們漆黑而厚實的翅膀展開,將本就不多的光源遮蓋,好似就這樣將黑夜一起帶來。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GC8Ecf1g4
飄蕩的布帛在風中詠唱著刻鑿的經文,天空盤桓的巨鳥鳴叫,已經被安置在天葬台上的屍體,好似動了一下。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hsjGgqUgJ
我拿起刀,屍體的脊椎處用力劈下,再跟著使力的向左劃拉。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4w08dRD65
我是個沒有信仰的人,感情如同鬼魂,在被人踐踏之後,靈魂一直被隔離在世界之外。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PCnycNpmb
長年被細心保養的刀具俐落無比,一刀下去的劃拉,直到屍體的腳底都順暢無阻。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dHPKkLDJs
我的內心掩藏著仇恨與悲慟,卻至今無處宣洩。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wSeWaOxIH
我將視線挪向屍體脖頸上的繩索,那是根據當地習俗,和方便肢解往生者時才套上的,我確認似的伸手將其勒的更緊,再繼續將砍下來的屍肉剁碎剁成絲。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JrouhG0Qi
這些年來,我表面接受了如同贖罪般的父愛,接受了許多人的憐憫與慈愛,但憂傷的內心依舊鮮血淋漓,宛如一個無底洞般吞噬那些他人釋出的善意,但我依舊沒有好轉,最終成為一頭冷漠、狡猾,貪得無厭的怪物。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IhigQEdAZ
屍體的處理此時已經將下半身都肢解,我看著一頭又一頭幾乎有人半高的猛禽,如同飢渴的觀眾那般,在一段距離外蹲守,期盼著我為牠們割下更多的屍肉。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dHgJ0HsOI
那些被洩漏出去的情色片中,是不是也有我?是不是也有某個人蹲守在螢幕前,拿我被凌虐強奸的畫面,自慰然後高潮?而又有某個人,踩在我終生的痛苦之上,以此賺進錢財,買進炫耀的奢侈品,或者把更多弱者推入火坑。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O47di1RJd
接下去,該怎麼肢解?明明學習過無數次,也為此練習無數次了,我卻被仇恨與悲慟佔據了所有思緒。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K9OhuMknz
我用力的把刀直接劈在了屍體的腦袋上,反正這就是具屍體!那時候沒有人來救我!我何其無辜身體出現異常,還要被人那樣對待?這世界沒有神靈!這世界根本就沒有神靈!!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7Uh646E9X
紅布之下是殘破不堪的神像,因為不再靈驗,終至被人們遺棄的曾經的期望。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M0jB5rL1D
祂無法再庇佑任何人,從神壇上跌落也不過是塊朽木。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UTlSCb07Z
曾經男孩的內心中對自已的前途有許多想像與期盼,他愛自己,也善待他人。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Qa0Z3DP6q
直到家庭破碎,發覺身體異於常人,最終遭到惡人肆意的凌辱踐踏。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KibdnEZyJ
不再有期盼的內心變得空虛,又是什麼時候,醜惡的憎恨與惡意悄悄的潛入,最後甚至試圖遷怒他人?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s7Emndlaz
禿鷲與其它猛禽,看人類跪伏在那哭泣,不再有動作,於是飢不可耐的鳥類們,乾脆忽視人類,一群衝上前去爭搶,自己撕扯下屍體上的血肉。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QMAIO9Uiv
那是一場已經失去了宗教與長久地方習俗的莊嚴,單純將遺骸曝屍荒野,給予禽獸開啟了血腥混亂的盛宴。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aGfmdZ5Je
我是這場野蠻盛宴中的罪人,曾經以為的癒合,不過都是一直以來掩蓋傷口的麻木,而最無辜的是那名逝去的老人。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D9wWDZxIh
我眼睜睜的看著眼前的殘酷與混亂,卻依舊陷在爆發的情緒中難以動彈。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0KDb6pyjJ
直到我在身旁的林木間發現了一雙眼睛。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L0Khfzka7
起初我直覺認為那是被血味引來的野獸,畢竟這村落足夠算上與世隔絕,更別提這處被稱為天葬台的聖地。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7xWnywzMp
後來當那雙眼睛靠得足夠近了,我才確信了那是雙孩子的眼睛。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kEx9mzyx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