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天空》 - ⟪第三十三章⟫ 夏樹黃花的夢

他快步跑到姊姊面前，把手帕打開來。

脆弱爆裂的第一顆果實染糊了整片帕子，五六顆肥碩的草莓汁水淋漓的睡在中央，燈的迷茫讓這一手的豐盛看來淒淒慘慘。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I5CLJDTKD

這時候他才抬頭看到他們的臉，哥哥的嘴邊有一小塊青黑色，綠底紅線的領帶橫在他的肩頸，那雙棕瞳楞楞看著遠方，他的肩線彷彿掉進了太平洋，傾斜成一種失重的形狀。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2xYWqNmDS

姐姐看著他手中的草莓，用失去血色的手指捻起了一小顆，放進嘴裡。

她一邊咀嚼著，想笑，卻只成功勾起一邊的嘴角，想哭，卻撐著眼瞼，含水的眸子浮腫成倔強。

「哥哥也吃。」

男孩把草莓也兜進男人的粗厚的手心。

男人像是從萬年的蟄伏清醒，快速的大手一張全放進嘴巴裡。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7r0w5iKmU

「你都沒有吃東西吧，來，你也吃一顆。」姊姊接著把一顆草莓塞進男孩的嘴裡。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iSbRIMrJv

男孩嘴裡方感受到汁水的流淌，像是清醒一般，他終於抬眼環視這間房子。

黃色的漆皮沙發、地中海藍櫥櫃、柚木矮桌、蠟淚的輕煙。

有那麼一毫秒，他感覺某種熟悉的溫度，包裹著自己的後背。

像是這裡從前不是只有他們三個一樣。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80WVE7jKa

「好酸，真的太酸了。」

哥哥看向窗外，整張臉擰到左邊，稍紅的耳根隨著肩膀微微的發抖。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ziAAS1BS4

姊姊抬頭，用一種看著夏樹黃花的眼光，看向天花板忽明忽滅的吊燈。

「現在多吃一些，」她抬起袖口，貼在眼角。

「以後就不是這個味道了。」

男孩在那一刻懊惱的低語。

我是大笨蛋。如果自己採的草莓再甜一些就好了。

從此以後，男孩發誓要把全世界最甜的草莓都讓給他們。

那日的慌亂告終，回到小公寓已經夜深。

男孩躺在木床一方，睡意全無，白天的一切近在眼前，讓時針的輕走聽來都是一種殘忍。

「嘎——」

他感覺到門縫被推開了那麼一點點。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RlqBAIhVB

「你還沒有睡啊？」

澄黃色的燈光從姐姐身後溜進來，她反身輕輕將門關上，垂墜的嫘縈睡裙輕撫她纖細的鎖骨，柔順髮絲貼在她略顯疲態的眼角。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mHYYMfntA

她靜靜走來，坐在男孩床邊，眼白裡浮出淡淡血絲。

「姐姐，為什麼那些叔叔要欺負哥哥？」

「沒事的，那些壞人都被姐姐趕走了。」女人撇過頭去，沉默了半晌才開口。

「真的嗎？」

「嗯。真的。」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mfKrUDsgQ

她無聲一笑，在男孩身邊躺下。

「爸媽走的時候你還小，你對爸爸媽媽有印象嗎？」

男孩想了想，並沒有，只有一種軟爛的影子在腦海裡轉動。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nvNUJuYFm

「哥哥的肩膀寬，那是因為像爸爸，你們兩個的眉毛像媽媽，我的眼睛也像媽媽，你們的自然捲比她要嚴重得多，小時候給你理頭髮，她都笑說像是在給貴賓狗裡毛一樣。」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fdIxQI2eM

「爸爸媽媽是壞人嗎？」男孩眨眨迷茫的雙眼。

「他們不是壞人，他們只是，太善良了，不懂得保護自己。」姐姐以堅定的眼神回應。

「可是爸爸媽媽丟下我們，害你們被欺負，他們是壞人。」

女人伸手，擁抱住男孩燃起的小小怒火。

「爸爸媽媽會過世，也不是他們願意的，火災發生得很突然。你還小，你不知道好人有時候也會做錯事情，壞人在愛他的人眼底，也會是好人。今天在大房子欺負哥哥姐姐的人，也不是什麼壞人，只是他們也有想要的東西，太想要某個東西，就很容易傷害到別人的。」

男孩在漸漸降落的夜色裡張大著眼睛，在他黑白分明的世界裡，無法接受那中間叢生的灰階，他不能明白，卻又很想明白，說不定他聽懂了，就代表他已經長大，長大了就可以保護哥哥姐姐，姊姊不用再辛苦的去好遠的醫院上班，哥哥不用大清早就出們工作，他可以一個人建好一棟大房子。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jxWydyJU3

那樣的話，在陽光剛剛釀成幸福的時候，某天下午，哥哥姐姐就能悠悠哉哉的來到學校接他，陪他回家，每天都能跟他一起吃煎餅，黑得跟昆布一樣也沒有關係。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Omg5hpe7c

「我已經六歲了，很快我就可以變成大人了。」這是一句用缺牙的嘴立下的誓言，開口很輕，每個字卻都如鉛凝重。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obnAV8ZAx

「不用急著長大也沒有關係。」女人抓起一絲男孩亂翹的頭髮。

「姐姐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讀書讀得很好，媽媽很高興，才剛上小學就給我辦了跳級，可是跳級考試那天，爸爸偷偷從學校後門把我接走了，那天雨下得很大，我們一路踩水漥跑去吃薯條漢堡。」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uwIBojb6i

「爸爸說，現在就是該好好玩的時候，吃吃好吃的東西、跟同學玩遊戲、走廊奔跑被訓導主任罵，開心的、不開心的都要放開來玩玩。」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YFyotpcGr

「你哥就很聽爸爸的話，玩到第一次考試考了二十分回來，媽媽氣得把他的小汽車都收起來，讓他罰跪，可是你哥很倔，怎麼樣都不肯道歉，後來媽媽覺得不忍心，放學後也帶他去吃速食，結果那天晚上我跟你哥都想要炫耀，神秘兮兮地把兒童餐的玩具拿出來，結果兩個人的玩具竟然長得一模一樣。」女人說著說著，忍不住笑出聲音。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EYqur6VkW

「你出生的時候，我跟你哥都已經十二歲了，你一出生，你哥便搶著要抱，你一沾到他的手就開始哭，媽媽手一接回去，你又不哭了。」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wUsTpxGRe

男孩靜靜的聆聽著，華月登空，清澈的光彩照在他們的身上，像是一襲溫柔的棉被，初春正是入骨的寒，可屋裡能保暖的東西，卻不在身上。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8A0r5lAQH

「睡吧，故事時間結束了，睡飽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恩。」男孩縮進女人的懷裡，睡意在對體溫的眷戀裡飄起，那團不知形影的記憶，在他失去意識前，悄悄凝聚成了一幅圖畫。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Kt6VkMImo

陽光初曬的清晨，草莓田裡每顆果實，都飽含了整個春季的香甜，田裡有一家人，那一家人的左胸口，都裝著一顆，還沒破碎的心。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p9i5z3ZDu

「您撥的電話將轉接到語音信箱，嘟聲後開始計費——」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51AD1iomG

回到此時此刻，遙遠的來電應答，在一望無際的沉靜裡迴盪。

男孩其實並沒有那麼需要這隻手機。

想見的人在另一端，卻總是無法回應，要手機何用呢？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uqvb9veM0

他將手裡的糖放回口袋裡面。

雨還在淅瀝瀝的下著。

男孩扳著手指，靜靜地數著，這是姐姐遲到的第幾天了呢?

今天，他會把這顆糖果帶回去，放在姊姊的枕邊，凌晨時分，她就能在草莓的甜香裡入睡。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qWfdHqJAB

然後，等月亮快睡著，哥哥也會揣著夜色向他走來。

今天是禮拜五，明天，能不能一起吃煎餅呢?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2KSmaglHs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VENdaZJiJ

隕石打了個冷顫，12月的天空，即便晴朗也像一片瓷白磚片。

紅色的小電話亭上結了點露珠，滴滴答答成一場清淨的小雨。

不願處的紫色建築，傳來門把被擰開的聲音。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lDjCK0BFl

那個女孩像意識到什麼一般，緩緩抬起頭，與隕石對上目光。

「…你….怎麼來了？」長風捲起碧落的黑髮，在冷冽的北風裡成為一道別有詩意的光景。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m4qjO5MIS

「你只有說，不能送你回家。」隕石歪著頭，一字一句的說。

「可沒有說不能給你送早餐啊。」他晃了晃手中的草莓三明治。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ah9tOQnFj

兩人相視幾秒，心領神會的笑了。

「哈哈哈，我趕不走你的對吧。」

「是的，用挖掘機也挖不掉。」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w4d8FX9gR

碧落走向前來，接過早餐，發現裡面除了草莓三明治，還放著一個粉橙色的棒棒糖。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XsMGtv6Lc

「有人早餐在吃棒棒糖的嗎？」碧落疑惑道。

「有的喔，你沒看過而已，我們卷毛見識不夠廣啊。」

「哼，走快點，上學要遲到了。」碧落翻了個白眼，快步走向學校的方向。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6x4aBmFb0

隕石垂下眼睫，空氣中氤氳的濕氣，讓他的輪廓變得有些模糊。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MoUbYobdC

「你不走嗎？」碧落回頭道。

「我怕走太快先讓你三步。」

「…謝謝喔。」

「不謝。」隕石微笑道。

「這早餐不貴吧？」

「還好，30塊，不過我騎過來，腳踏車落鏈了。」

「蛤？不早點說，要修那個會很貴吧？」

「不會，我自己那邊拉拉這邊敲敲就好了。」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euaa2m4Hr

「…不如下次我也請你吃早餐吧？」

「哇，卷毛那麼慷慨啊，牛排松露那種可以嗎？」

「不要拉倒。」

「哈哈哈好啦，我想想…」隕石昂起頭，發現天上出現了一抹藍。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AkDBlovGI

「煎餅，就算煎糊了也沒有關係。」他輕聲地說。

那夏樹黃花的夢，有一天，能夠再次實現吧？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8asRGt2Rd

ns13.58.25.33da2

⟪第三十三章⟫ 夏樹黃花的夢

註冊

登入

介面語言:

故事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