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淺疾速把信奪到手,卻又有些不知所措,似是不忍拆開,翻看了鯉形的封紙,像在細心玩賞。看夠了方小心翼翼將尺素取出,只見幾行雖不大漂亮卻頗方正的楷書。她露出久違的燦笑,水靈的大眼瞧得認真,細讀了一回又一回,如入無人之境。
棠依杵在一旁笑得誇張,過了許久,淺淺才抬頭瞪她道:「笑什麼,看封信你也盯著,我病早好了。」
「主子怪病有解了,原來是相思病啊!」棠依笑得更厲害:「老爺與夫人遍求朱氏旗下的醫館,竟都治不好,原來只有杜公子治得好,哈哈哈!」
淺淺臉蛋一熱,又低下頭顰眉思索。信裡寫及『晴風』二字細節,孟宇道她記性好,但他怎知,淺淺並不是記性好,只是關於他的一切皆會豎耳傾聽……。
棠依見主子又是燦笑又是顰眉,只覺主子病更重了,笑道:「您讀那些千古風流文章,皆沒如此用心呢!什麼大學中庸、論語孟子,也抵不過杜公子半句話兒。」
淺淺眼睛發光,倒似沒在聽,指向書信末尾,道:「你瞧,『聞汝有恙,切望康復』,他說的我定然聽嘍,管它什麼病。」一下子生龍活虎蹦來跳去:「他還說他心境好多了,煩勞我勸他節哀……不知道我的話他有沒有聽進去……。」便又靜下來思索,爾時聞鵲進房送晚膳,不慎掉了筷子,棠依趕忙撿起。
待聞鵲走後,淺淺才笑道:「新一批人比較不好使呢。」
棠依道:「雖然做事不小心,總比令我忙昏好吧!他們習慣便是。」
「唉,看我給聞鵲起的名字多好!你以前忙得不可開交,府裡急要新人,自是:終日望君君不至,抬頭『聞鵲』喜!」
見主子真如往日說笑,棠依才信她無恙。
淺淺前幾日是被孟宇那憔悴樣給怔住了,一回府便心疼地哭了許久,胃口全失,夜晚少眠,頻頻夢到孟宇那蒼白疲憊貌,又憶起德部眾人踏入西苑時所見情景,太常寺丞杜正,表情驚恐,眼不瞑目,頸脈血肉模糊,身體沒點血色……。
淺淺夜半嚇醒後,便會不斷重複:「橫死西苑,天有不公……橫死西苑,天有不公……」白天則嗟嘆:「嗚呼哀哉!沒天理了,那麼好的人!首席一家好得很,怎沒了父親!嗚呼哀哉!還真沒天理了,德瑞節哀,節哀……。」獨處時當真如中邪般胡言亂語,人前又不致失態發狂,亦非瘋病。眼見她日漸虛弱,淺淺之父朱彥嵐宣其有恙,尋遍自己旗下醫館皆沒法子治她。
然而此刻的淺淺與先前判若兩人。用了晚膳,胃口大開,吃了許姨娘做的荷花酥,蹦蹦跳跳地下樓給母親王夫人請安,舉止恢復正常,再無惶惶然之狀。
當夜,月色柔美,薰風和徐。淺淺再讀一遍孟宇回信,只覺得一橫一豎,字裡行間,皆是花紅柳綠,盛世榮景。墨跡裡彷彿還有他的殘溫,更是水秀山明,別有洞天。賞玩不盡,終是連日疲憊令她收起信箋,入了粉帳睡下了。
淺淺的夢裡滿是方正的楷書及孟宇修長俊俏的剪影,清風夾雜習習墨香。花紅柳綠,水秀山明,顏色輕淡如細軟棉絮。自是心曠神怡,徹夜好眠。
翌日淺淺精神大好,棠依端來的清粥三兩下吃了,開始梳洗。只見鏡中佳人容光煥發,她換上德部的朝服,青綠繡有練鵲。
樂府德部、紀部、仁部的練鵲樣式有別,專奏宮樂的德部寶藍,專奏古樂的紀部淡藍,專奏民樂的仁部深藍。淺淺最喜歡的顏色便是德部的寶藍。
「主子要進宮裡?」棠依驚道。
淺淺忙著收瑣碎之物,後將胡琴揹起。「……副首席之責,乃輔佐首席,為其分憂。我告病多日,有失此職。」
「但…杜公子方喪父,大約要丁憂,不會去……」
「我曉得!首席不在,副首席更應代班。」說罷匆匆下樓、出了府,命車夫送其至大興門前。
下了馬車,出示令牌入了大興門,右轉便是西苑正門,淺淺卻突然駐足,皺眉向前疾行,打算繞過前院去側門,從御花園邊緣的旋梯上樓。前院繞了一半,見前頭有個人影亦在疾走,細看知是黃湘便趕上前。
「湘兒!」
「噯!」黃湘差點兒沒沒被嚇暈,急著回首,一雙明亮大眼瞧見她才道:「……原是姊姊。你可算來了!德瑞沒法來,也不見你!首席真不好當。」
淺淺心底慚愧,道:「你們什麼時候開始排練?都察院不是要辦案子?」
「他們沒看出個所以然,三日前禮部來報,說是要準備太子殿下十五歲壽宴。」
「那案子?扔著不管?」淺淺問。「我跟孟宇當時走最前頭,差點沒飛了魂魄!」
「杜先生疑案固要查清!然,太子壽宴不可有差錯。」黃湘想起西苑當時之景,只覺背脊發涼:「……案子也很難不辦下去……雖站你後面,我也嚇得不輕,再不敢進正廳了。」
黃湘之父亦任太常寺寺丞,與杜正交好,孟宇跟黃湘便似兄妹般青梅竹馬,一相見便是無話不談。不過她太討人喜歡,淺淺幾番心生嫉妒都狠不下心,況她與黃湘一向友好,便無多大意見。
她們從側門前的旋梯走上二樓,側廳尚有陽光,內室與廊道卻漆黑著,唯德部門後隱隱有光線。兩人不敢往正廳望去,怯生生地把門打開。
「副首席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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