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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零：信者得愛（完）

張羨青

May 26, 2021

415

1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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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夢凝沒有死去，她及時送院治理，仍然活着。

但是，她失去了所有記憶——關於父母、同學、原聖、洪希純、自己。

她是一個沒有靈魂的空殻。

雖然她殺了原聖，但因其精神狀態不穩，暫時免去坐牢、判刑，仍在等待調查和醫學報告。

這段時間，發生了許多事，譬如——

洪希純將周夢凝與原聖的事，說給了周夢凝的父母知；他們反應極大，追着女兒一下下地打，一下下地罵，她的身上平白多了一些瘀痕。

周夢凝只是失去記憶，卻未失去情感和痛感，她為自認為未曾做過的事賣單。

父母在她的電話上裝了GPS定位，全天候監控她的生活，免得她再與他人鬼混。

原聖被殺是大新聞，當中牽涉謀殺、衰十三等刑事罪行，周夢凝身為女主角更選擇自殺，事件引起極大迴響。

然後，一個影片集在網上論壇流傳，那是原聖拍攝周夢凝做愛的片段；是之前原聖在偷拍群組發佈的，同一個帳號亦有不同的牽涉兒童色情的影片和圖片。

這於她而言，是徹底的社會性死亡。

周夢凝父母打罵她更甚，真替周家人丟臉。

而她本人，什麼都忘記了，什麼都不知道——她也不相信，自己曾與原聖交合，在十一歲之時；然而，全世界都嘲笑、責罵、低看她，甚至看過她的全相，尚有高潮時的顫抖。她很難受。

她不想活了。

於是，她再次自殺，今次，成功、順利、可喜可賀。

生命如此輕薄，談情說愛的所有掙扎，於她，都濃重得多。她什麼記憶都沒有，為誰而活？自己？但自己是誰？那麼，為何活着？

不是求死，只是，不願求生。

她只得這個辦法，才能擺脫外界玩味的目光，以及，無盡的空虛。

*

「周夢凝就係咁樣死咗啦。」

我和「她」一同看完周夢凝的故事，她淡淡地說。

「我又唔係佢。」我否認。

周夢凝於我，只是偶然一瞥的小說女主角，並非「我」。

「你係，」她逐道：「你死咗之後，因為冇晒所有記憶，所以冇得做人，經過考驗嘅話，你就可以做記憶整理部嘅員工，呢份你嘅檔案。」

記憶整理部——實習員工

姓名：周夢凝

人壽：18

死因：自殺

狀態：經過案例回憶實習、查看了生前故事，仍無任何生前記憶

判定：完美的記憶整理部員工

「我唔明……」我無法接受我已經死去，而且，要留在什麼記憶整理部。

「一個人，如果忘記晒所有發生過嘅事，任何記憶都帶唔離人世；我哋記憶整理部認為，咁樣嘅人生係冇意義，因為，仿佛冇同任何人間嘅東西產生過聯繫——呢一啲人嘅人生，貢獻唔到新生。」

「唔認同，」我忿忿不平：「假如我真係周夢凝，經歷咗咁多嘢，你因為我失憶，而話我嘅人生冇意義？合理咩？」

周夢凝的大腦可能只是為了保護她，才替她遺忘。

「判決就係咁殘酷。你死咗之後，我哋發現你對人間毫無感情、記掛、回憶，完全冇活過嘅證明同牽連。想轉世，係要有條件，一個人喺今世有嘢留畀人間，先有去下一世嘅通行證；如果你毫無記憶，係走唔到嘅。」

「咁記憶整理部係咩？我都死咗，點解一定要我留喺度？死咗都冇自由冇民主？」我越來越憤怒，思緒十分凌亂。

「你都返過兼職嘅……咁就係度度都要人手㗎啦，記憶整理部會幫助，整理人嘅今世記憶，加啲減啲唔同人嘅記憶，周圍拼拼凑凑變呢啲嘢做下一世另一個人嘅人生故事——人間嘅人生會有好多重重複複嘅相同經歷，原因就係咁。而員工，就係負責編配邊個會承繼呢啲人生故事，可以話係負責主宰人嘅命運。」

我不語。

她又說：「你就係周夢凝。」

她給我整理我在輔導室裏聽過的十個案例，除了王裘居是我的第一次練手、因此不計以外，其實都與我、「周夢凝」有關連。

例如生活模式、死法、經歷、愛憎、遇過的人的細節……

我努力回想、回想、回想。

努力讀書至只能如此、吞安眠藥自殺（新聞報道石蕾自殺）、催吐瘦身、家庭暴力、抑鬱症、網絡披露及暴力、情緒勒索及控制、洪希純家人聽覺狀況、周夢凝殺人。

看完街坊的後續故事後，想不起一點、一點。

十點鐘重溫記憶。

……

周夢凝。

但我無法相信，因為我根本沒有記憶。

「咁我係咩？我真係死咗？」我的身子不斷顫抖，其實我像明白她的話，但自我保護機制卻容不得我有清晰的腦袋。

「係呀，」她看着我：「你咪叫莊夢凝嘅而家，純粹就係你上世嘅後續咋——如果你未死嘅話，咁樣編配，都係參考咗記憶整理部裏面其他人嘅記憶。」

村議員收養女兒、

社會科學院學生、

順便做個輔導員、

經常會做清明夢、

這些，都是別人的記憶……

已故的人的經歷……

所以，此前的經歷我什麼都不知道，只知我不是父親親生，卻沒有求知慾去問。

「冇記憶嘅人生，輪迴道唔收留。但呢啲人，真係可以做到冇感情咁睇人哋嘅記憶，所以畀佢哋負責編配來生人嘅人生——噢，啫係你將來嘅工作，記憶整理部歡迎你。」

記憶整理部

部門簡介：負責整理人間記憶，將這些記憶重整編排，編配到成功輪迴的新生，成為他們的人生經歷

員工資格：死前沒有人間在世記憶的人，死後無法輪迴轉世；通過回憶實習及查看生前記憶，仍無法記起任何人間經歷運作模式

運作模式：員工每日查看和整理不同的記憶，將不同的故事拼凑成一個完整的人生經歷，上交至重光生命部

我沉默、流淚。

「我只係冇記憶咋，我都會傷心㗎……」

「你瞓一覺就會忘記㗎啦。」

人的記憶，根本異常脆弱，從來不可靠。忘記及記得，大腦的神經並無特別根據，防禦機構講到底，都沒有規則。

「點解？我肯定唔會忘記呢件事！」我不信。

「記得都冇感情。記憶整理部嘅人，都係咁樣。」她淡然。

她說，因為生前就沒有記憶的人，死後如果連回憶實習也成功通過，就更加不會記住自己生前的經歷——他們看的時候，都不相信這是他們的故事——毫無信念感的記憶，在死後的世界極其脆弱。

只有堅定的人事物，方能長存。

我會記得「周夢凝」有過這樣的故事，但那是周夢凝，我無法相信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所以，這不是我的回憶。

情感連結欠奉的故事，於看者而言，都是淺薄。

記憶整理部的我們，都是沒有情感的人。

無論，天上、人間，原來，唯有信念不滅。

「總之你已經係記憶整理部嘅新員工，慢慢做嘢啦，加油……」她的聲音越來越輕。

隨即，她就消失。

後來，我才知道，她的相貌即使和我一樣，不過是因為她帶領的人是我，她總會變成實習員工生前的模樣——因為，她不單沒有記憶，也沒有長相、聲音。

記憶整理部所有人，都有不同的故事——

我們是被大腦保護，或者，干預的一群。

他們以雲淡風輕的語氣講、斷斷續續又欠缺完整性，我也是如此；但是，誰信這是真的呢？

每日在記憶整理部的工作，都像在看電影，演員很投入，我們這些觀眾卻無動於衷，只將這些故事，編排到新生兒的命運日程。

我們不關心人間哀樂。

我慢慢明晰，每個人遇到的每一個人，譬如一起等車的上班族、在同一條路上擦肩而過的煙民、時常流連區內商場的邨民，這些這些無名氏，都是注定的。無名氏的喜怒哀樂，和其他人，都無法相融；他們沒有名字，卻在建構人的每一幀生活片段。

人類是群居動物，時常需要互相扶持，才夠情感支援，令人記得更多。

只是，故事太多，成長、患病、坐牢、畢業、結婚、失業……他人，認識與否，細節都會被遺忘；但是，人類的大腦懂得篩選，「值得留下來」的記憶，於是，大部分的人都有回憶。

記憶整理部的人都沒有回憶——完完全全地，所以，我們是被遺棄的一群人。

我就這樣成為了記憶整理部的員工。

不提舊故，不問將來。

生前，死於信念；死後，生於遺忘。

我發現回憶實習的設計太過像真，比我所謂的生前記憶更加立體具象——可能正因如此，我才會是帶不走任何記憶的死人。

我沒有任何建議能給人類，一個人的際遇無法被預知——除了記憶整理部的我們早就知道；遇到好的、壞的，都不能輕易定斷。

但如果問我，我認為，莫失莫忘。

遊戲人間一場，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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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奇幻香港作者香港家庭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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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2 海上生明月（一）

#3 海上生明月（二）

#4 海上生明月（三）

#5 海上生明月（完）

#6 互相成就

#7 互相成就（二）

#8 互相成就（三

#9 互相成就（四）

#10 互相成就（完）

#11 未完弧（一）

#12 未完弧（二）

#13 未完弧（三）

#14 未完弧（四）

#15 未完弧（五）

#16 未完弧（六）

#17 未完弧（完）

#18 無肉無求（一）

#19 無肉無求（二）

#20 無肉無求（三）

#21 無肉無求（四）

#22 無肉無求（五）

#23 無肉無求（完）

#24 步步驚心（一）

#25 步步驚心（二）

#26 步步驚心（三）

#27 步步驚心（完）

#28 1，2，3——笑！（一）

#29 1、2、3——笑！（二）

#30 1、2、3——笑！（三）

#31 1、2、3——笑！（四）

#32 1、2、3——笑！（五）

#33 1、2、3——笑！（完）

#34 速愛速決（一）

#35 速愛速決（二）

#36 速愛速決（三）

#37 速愛速決（四）

#38 速愛速決（五）

#39 速愛速決（完）

#41 今夜星光燦爛（一）

#42 今夜星光燦爛（二）

#43 今夜星光燦爛（三）

#44 今夜星光燦爛（四）

#45 今夜星光燦爛（五）

#46 今夜星光燦爛（完）

#47 特別的你（一）

#48 特別的你（二）

#49 特別的你（三）

#50 特別的你（完）

#51 你的離開只是愛（一）

#52 你的離開只是愛（二）

#53 你的離開只是愛（三）

#54 你的離開只是愛（四）

#55 你的離開只是愛（完）

#57 零：信者得愛（一）

#58 零：信者得愛（二）

#59 零：信者得愛（三）

#60 零：信者得愛（四）

#61 零：信者得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