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獸記 - 01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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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色

Oct 7, 2020

394

9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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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聞上說，最近有人在夜晚的星空看見一道光芒劃過天際，光芒穿過了群星墜入群山，方向則是香蘭鎮。

　　祐琳偷偷溜到樓下，繞過背對著她而沒發現她的家人時，電視是這麼說的，雖然只是裝水，誰知道靠過去會被斥責些什麼？可能不會真的發生吧，可是祐琳總是有類似的直覺，她真的認為發生也不意外。

　　「新聞上都說了，想看就是看看不就得了？」智獸說道，牠坐在窗檻上伸展肢體，陽光照耀下皮毛閃閃發光，真的是很漂亮的獸。

　　「新聞都是假的。」祐琳說：「媽媽都是這麼說的。」

　　「妳媽不是本來就不相信任何東西？」智獸笑著說：「包括妳。」

　　這些話就像是針一樣刺痛了祐琳，但她沒有反駁，也許是默許，誰知道呢？

　　一個被自己深愛的背叛過的人，最後什麼也都不相信了，因為所有的東西都放在對方身上，然後她還要告訴自己的女兒：因為她被狠狠的傷害，所以所有的東西都不可信了，然後要求她也不能隨便親近任何人。

　　「不過我去看過了，那是真的的一塊石頭。」智獸說：「就在城鎮外面，就算是妳走路也可以到那邊，搞不好妳還可以跟妳的同學過去，我看見他們也在準備。」

　　智獸會飛，祐琳艷羨地看著牠的翅膀，那大概是智獸全身上下最漂亮的東西。

　　「會被發現的。」

　　「妳準備的那個東西是幹什麼的？難道是裝飾品？」

　　祐琳的母親都不知道，祐琳其實準備了繩子，可以讓她從二樓溜到一樓。

　　她的窗戶正好面對香蘭之外的廣闊原野，在這一面幾乎是沒人可以看見她的。

　　只是媽媽呢？萬一上來檢查的時候看見她不在房間，那還得了？

　　「妳就安心的過去吧。」智獸說：「我把門鎖著，裝成妳的聲音，還不就得了？」

　　智獸的最後一句話用的是她的聲音，一模一樣，分不出差別，這壓倒了祐琳的心理防線，禁不住誘惑的她終於點點頭。3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YezvkeK5J

　　私自溜出門的祐琳，結果還是遇見了班上的同學。

　　祐琳平時在班上幾乎不說話，總是一個人安靜地待在角落，放學也不會跟任何人玩，導致她每次分組時要不是跟老師一組，就是落在最後像是被踢皮球般丟到哪一組，但又得忍受同班同學嫌棄的眼神。

　　那就是祐琳，雖然嚴格遵守媽媽的交代，乖孩子的形象卻不能保護她不被同學排擠。

　　「妳幹嘛跟著我們！」一個男孩子大聲質問。

　　祐琳不安的左右張望，最後小聲地說：「看石頭。」

　　孩子們面面相覷，又是男孩子說：「走開！不準去看石頭！」

　　但隊伍中有個女孩子開口了，「算了啦，反正我們走我們的她又不會怎樣。」

　　女孩在這群人當中頗有威望，祐琳有些印象了，似乎是個滿受歡迎的人，她說的話讓其他人聽進去，於是便轉頭不理祐琳。

　　轉頭之前，女孩朝祐琳眨眨眼，這讓祐琳胸口溫暖，眼淚都快要掉出來。

　　在班上誰也沒辦法對她釋出好意，其他孩子會說：「唉喲！妳碰了她現在妳身上也有細菌，不要過來！」

　　還有以她起名的鬼抓人遊戲，祐琳都知道，但是她能向誰說呢？

　　媽媽會告訴她：看，這就是人類，大家都喜歡以傷害別人為樂，不要相信他們。

　　媽媽說的頂多只能聊以慰藉，可是祐琳覺得當大家都認為她噁心的時候，就算事起無端，自己搞不好也真的有那些地方做不好的？

　　她跟著那些小孩走出城鎮，香蘭被一大片平原環繞，東面則有一片山，在視線當中總是一團飄渺的霧。

　　柏油路描繪出一條向外的通徑，孩子們捨棄以往識知的道路，走向蔓草蓬生的原野，極少踏足野生草皮的祐琳對於雜草搔及腳踝的感受很新鮮，忍不住彎腰偷偷撫摸那些長得極高的野草。

　　他們跨越了小小的溪流，其後是祐琳，同學們偶爾間斷地向後探看，心裡想的八成是：她怎麼還跟在後面？但是班上同學的發言令他們停下疑問。

　　終於，前方的人停下腳步，祐琳想可能是到了地點，她不想和這些人並肩站在一起，所以從旁邊繞路。

　　當她選擇繞路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走進另一片宛若野生叢林的境地，這裡的草生得更高更亂，雙腳捕捉不到地面，看不見四周，祐琳後悔了，心中直覺想要她回去找那些人，但倔強把她的頭扯回前路。

　　地勢差耍了祐琳，在一片茂密灌草中祐琳誤判高度，沿著一片草坡滑下去，幸好草皮柔軟，幅度不高，又沒碎石，雖然沒受傷，可是祐琳下了好大一跳。

　　當她回神時，視線已經豁然開朗，四周開闊又明亮，一顆比她還大的石頭矗立面前。

　　「沒事吧。」慌張的聲音說，一個漂亮的女人驟然出現，「有沒有受傷？」

　　祐琳搖搖頭，一時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她往回看，滑坡的上面是自己摔下來之前的那片雜草，猶如一道綠牆。

　　除此之外的三面都是廣闊平原，然後前方是那塊奇石。

　　「妳在找香蘭嗎？在那個方向。」女人說：「我帶妳回去吧。」

　　「我是來看石頭的。」

　　「看石頭，為什麼要看石頭？」女人笑了，「石頭有什麼好看的？」

　　「大家都說那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石頭。」

　　「妳看這顆像嗎？」女人問。

　　祐琳起身靠近，石頭處在一片坑洞，好像是石頭掉落時撞出來的，上面沒有青苔，但除此之外並沒有任何地方說明這塊石頭有何特異之處。

　　「妳看，不就是普通的石頭？」

　　「別鬧了。」智獸聲音驀然響起，晃著翅膀飛到兩人頭上，「不就是因為非常痛苦才來找這顆石頭，妳為什麼要說謊呢？」

　　祐琳張著嘴巴愣住，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智獸一直以來是她個人的秘密，就算牠出現在其他人面前，別人好像也看不見牠，但牠卻在和女人說話。

　　「智獸？」女人一別溫柔印象，用不善的眼神看著飄揚空中的漂亮白獸，「所以這個女孩就是你找上的？」

　　「是啊，她不是要來許願望嗎？妳讓她許呀。」

　　「願望？」

　　「別聽牠的！那都是假的！」

　　「妳是保護石頭的人，不可以說謊的。」

　　「我要許！」脫口而出，智獸跟女人同時沉默地望著她，祐琳摀住嘴巴，她所說的全是不假思索。

　　「妳、妳確定？」女人說：「願望的重量不是妳這個年紀能懂的，這個東西……」

　　「我不知道……」

　　「這個東西都是痛苦、難過、生氣、失望構成的，這才是願望，但只有真正痛苦的人才會去許。」

　　「沒有那麼複雜，願望只是一種……」智獸說。

　　「閉嘴！」女人說，祐琳縮起肩膀，她嘆氣，牽起祐琳的手。

　　那隻手非常粗糙，卻非常溫暖。

　　「妳今天先回去，再好好想想。」女人蹲下來把祐琳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說：「很多事情不必依靠願望解決，願望是最後的手段。」

　　「我聽不懂。」

　　「我知道，但這些話我必須告訴妳，或是……」經過遲疑，女人說：「妳可以把我當成是妳的親人，告訴妳一些聽不懂的道理，妳現在不瞭解沒關係，記住就好，因為未來總有用。」

　　「是嗎？」

　　「對的，這些話會像我一樣陪在妳身邊。」女人起身，「總之，妳回去再好好考慮，願望嘛！那是最絕望的情況下才要做的，妳再認真思考。」

　　被發現偷偷跑出門的祐琳遭到媽媽棍棒交加的毒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打了。她心想，其實毒打跟求神拜佛獻上的祭品都是差不多的，用一次毒打換取一次眼淚跟原諒，還有事物未變，那就很不錯了。

　　不過媽媽在抱住她痛哭一場，跟她溫柔的說要聽媽媽的話，不要亂跑之後又都不一樣了，她發現門打不開，媽媽反鎖了門，她再也不能自由離開自己的房間。

　　一場痛哭，一頓毒打將她的自由全數剝奪，這個交易好像很廉價。

　　有時，祐琳會想到女人，想起她跟媽媽，相較之下女人比較像是媽媽。但是女人給了她一種虛無飄渺的感覺，好像隨時會消失一樣。

　　「果然被打了吧。」智獸躺在一向躺著的窗邊悠然說道。

　　「都是你害的。」她說。

　　「可是不能離開房間對妳的損失真的很大嗎？」智獸的細長尾巴左右搖擺，「妳就想想，就算可以離開房間妳又能到哪裡去？走來走去不都還是一樣？」

　　「哼。」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話語，祐琳閉上嘴巴。

　　她正在完成自己的每日功課——媽媽出的額外作業。

　　「不過還好，繩子還在，妳媽根本沒發現。」智獸說。3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mkb9ESmxR

　　幾天過去，祐琳很快就適應了新生活，因為就和智獸所說的，真的沒什麼差別，祐琳早早就探索過房屋的每個角落，對房屋本身和裡面所有的事物都厭倦，所要的，則是外面的世界。

　　可是就如同媽媽所說的：外面的世界就連空氣都會騙人，她又怎麼可能放自己出去。

　　然而祐琳睡覺時，總是會夢到那塊在原野的石頭，石頭壓住的雜草，草上的露珠，露珠邊的蟲虫，夏夜的乾淨星空在頭上，廣渺的大地被踩在腳下，晚風微涼樹枝沙沙搖擺著，帶來青草的香氣。

　　一切都令祐琳悸動不已，睡夢驚醒，抬頭望窗，方形窗框外的那片天空正是她所嚮往的。3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pAL3p4qg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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