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屆《假如DSE作文不限時》短篇小說比賽 - 「嚴以律己，寛以待人」- 薇姐的宗旨

今天是除夕，人們都趕著回家吃團年飯，行人顯得疏疏落落。

然而，一位中年客人逕直向著我們店鋪走了過來。

「歡迎光臨！」Tracy揚了揚手，招呼著客人坐下。

客人坐下後直接進入主題：「我起網上訂咗旅遊套票，但發現撳錯左日期，想改返啱。」

「先生，上網訂嘅套票唔可以起門市改架喎，你都係打電話或者send email去網上服務部改啦。」Tracy說得很直白。

客人皺眉道：「我打咗幾次電話都無人聽，電郵寄咗又無人覆，我先走上分行揾你哋幫手。」

「唔好意思，分行同網上訂位係兩個完全不同嘅部門，我幫唔到你。」Tracy說得一點感情都沒有，看起來一點都不抱歉，大概是想趕走對業績無幫助的客人。

客人卻生氣了：「我唔理你哋咩部門，我入嚟就係為左解決問題，你哋係一間公司，就有責任幫我搞掂佢！」

「抱歉，愛莫能助。」Tracy還是不知悔改，挑戰著客人的底線。

客人大力拍打桌面，「啪」的一聲，我和Tracy都嚇了一跳，這一下也驚動了分行經理薇姐。

薇姐是一個輕熟女，及肩的短髮束成一條短馬尾，淡妝和一身職業套裝顯得她精明幹練，是個美麗又穩重的事業女性。

薇姐展露她的職業微笑：「先生，我係分行經理，我姓陳，請問有咩可以幫到你？」

「我要投訴呢條𡃁妹！同埋退票！」客人激動得彷彿下刻就會心臟病發。

「呢位同事服務不周，我代佢向你道歉，不如交比另一位更資深嘅同事為你服務？」薇姐向我使了一個眼色，我出場的時候到了。

我擠出獻媚的笑容，把Tracy推開一邊，說：「您好，我姓陳，叫Johnny，好榮幸可以為先生服務，請問有無訂位編號，等我可以聯絡網上服務部同事協助你。」

客人稍微冷靜了一點兒，重新坐了下來，我熟練地開始辦事，薇姐則拉著Tracy進入經理室。

不一會兒，手續辦妥，客人離開後我轉過身來，聽到薇姐在說最後一句：「錯咗唔緊要，你知道自己錯起邊，下次做返啱就得。」

薇姐總是温和又理智。

然而在我看來，Tracy依然毫無悔意，臉色難看得很。

就在這時，總經理的來電「鈴鈴」作響，薇姐連忙接聽。

為什麼我會知道是總經理的來電？

人人都知道總經理整天無所事事，就愛每天盯著閉路電視，找出偷懶或做錯事的人狠狠斥責。這是總經理的嗜好。

「你作為經理，應該好好管教下屬，唔可以比佢哋亂嚟。呢個Tracy對客咁無禮貌，又未過試用期，我覺得都係炒左佢好啲。」總經理的大嗓子透過電話傳到每一個人耳中，Tracy臉色蒼白得像鬼。

薇姐看到Tracy緊張得要死，伸手向她揮了揮，示意：不用擔心，一切有我。

「總經理，今次係我處理得唔好，我應該要起客人發爛渣之前解決問題。Tracy只係個新人，佢仲有好多野要學，相信下次佢會醒啲，我會好好教佢。」薇姐輕鬆地把這件事解決了。

「今次當比面你，我唔要再有下次。有下次既話，我連你都唔會放過，你好好睇住佢，唔好再比佢爆穫。」

薇姐答應了，總經理便滿意的掛了線。

Tracy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無事喇，新人有邊個未試過犯錯？唔需要太緊張，下次講野圓滑啲就得。」薇姐微笑，但我覺得Tracy本來說話風格就是這樣，要改變當真是漫漫長路呀。

這時已經將近下午六時，除夕夜慣例可以提早下班，現在已經可以準備關門。

接下來是農曆新年，門市不會營業，我們都可以享受一連三天的假期。

薇姐做好了關門準備，Tracy已經匆匆打卡下班了，她的男朋友已在門口迎接她。

說起男朋友，薇姐漂亮又能幹，做人處事堪稱完美，這此年來也不乏追求者，她卻一直單身。

她雖然比我年長三歲，看起來卻比我年輕，我也曾考慮過要對她展開追求，只是看到太多比我條件好的男同事都被列入失敗案例，我就放棄了。薇姐如此優秀，大概不會看上我。

薇姐把店門鎖上，我也準備離開，她卻輕輕拉著我，難得一見的紅著臉，道：「唔好意思呀，Johnny。請問年初二你得唔得閒？」

「得閒呀，我通常淨係大年初一出去拜年。」我很隨意地快速回答，並沒有思考到薇姐當中的含意。

薇姐害羞得低下了頭，說：「係咁嘅，我屋企一向年初二拜年，如果你方便嘅話，介唔介意同我一齊去？」

我反應不及呆了一呆。

我沒聽錯吧？薇姐女神對我有意思？她還想帶我去見家長？但我與她非親非故，她為什麼無端端要我去拜年？我甚至不算她的朋友，跟她私下也無特別往來。

她見我久久不回答，急道：「你千祈唔好誤會，我係想你扮我男朋友，等啲親戚唔好再幫我揾人相睇⋯⋯」

薇姐被逼相睇？想不到連女神也會面對這樣的問題。

「我果日反正得閒，扮女神既男朋友咁好嘅差事，又有利是逗，當然無問題啦！」我故作風趣，希望能夠掩飾我的緊張。

薇姐舒了一口氣，說：「麻煩晒你，當我欠你一個人情。」

我和薇姐相約好後天的安排，薇姐給我的任務讓我感到興奮又期待。

年初二清早，我便到了薇姐的住所樓下，等待女神出現。

薇姐下樓便向我招了招手，帶著我往停車場取車。

她今天穿了一條喜氣的紅色連身裙，不會顯得俗氣，卻顯得精靈活潑，更有少女的味道。

我則穿得頗為正式，作為一個第一次見家長的男朋友，加上是去跟長輩拜年，這種穿著應該算合適吧？

薇姐和我上了車，不到二十分鐘，便到達目的地—薇姐父母的家。

這是一幢獨立的村屋，薇姐按了門鈴，立刻便有一位年約五十的女士開門。

「薇薇呀！新年快樂！呢個係你男朋友？睇落一表人才喎。快啲入來坐！」和善的女士望向我，充滿了期盼的目光。

「呢位一定係伯母，你好，我叫Johnny，呢度小小心意。」我遞出手中的禮盒，裡面是傳統雜餅，雖然有點老套，但卻是永恒的新年送禮佳品。

伯母把我們倆帶進客廳，裡面已經坐滿了人，薇姐向我逐一介紹了她的親戚，三姑六婆對我充滿好奇。

「Johnny，你做邊行架？」

「你一個月揾幾多錢？」

「有無車有無樓？」

「屋企仲有啲咩人？」

「同薇薇打算幾時結婚生仔呀？」

「第時諗住生幾多個？」

無窮無盡的問題⋯⋯

薇姐終於為我解圍：「好喇好喇，你地唔好嚇親Johnny，一陣佢比你地嚇走左就斃喇！」

「係囉，比啲空間佢地兩個年輕人啦！」伯母也出言力撐，眼神中明顯表示著：「唔好煩我未來女婿！」

看到伯母驕傲的神情，我深深地感受到薇姐的壓力。

薇姐拉了拉我的手臂，說：「我地去房入面同婆婆拜年。」

睡房內比較安靜，薇姐在車上已經向我交代過，外婆才是她請我來當「PTBF」的主要原因。

薇姐的外婆躺臥在床上，看上去病厭厭的。薇姐說過，她外婆自中風後長年住在醫院，只有新年的時候才會回家小住幾天。

「婆婆，新年快樂。你最近身體點樣？」薇姐坐在床側，拖著外婆的手。

「都係咁啦，老人家都無咩好唔好。」外婆說著看向了我。

薇姐於是向外婆解釋：「佢係我男朋友Johnny 。」

外婆呵呵笑道：「唉呀，我嘅薇薇大個女喇，男朋友高大威猛，婆婆就安心喇。」

薇姐笑了笑，沒有太多表情，大概是不習慣說謊，有點兒不好意思吧？

「比我同Johnny兩個人傾下計，等我幫你考驗下佢，過到我呢關先算合格。」外婆調皮的向薇姐眨了眨眼，我卻緊張得要命，心裡冷汗直冒。

薇姐也覺得不太妥當，說：「婆婆，Johnny好怕醜架，你唔好嚇佢啦！」

「薇薇，咁快開始護夫？唔洗擔心喎，我唔會為難佢嘅。」

薇姐見外婆堅持，也不好逆她的意，只好對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好好表現，才轉身關門離開。

「Johnny，係咪薇薇叫你扮佢男朋友比我哋睇架？」外婆輕輕地嘆了口氣。

我對外婆的開門見山始料未及，目瞪口呆。

外婆望了望我：「唔係你做戲做得唔好，而係我了解薇薇，佢從來無提過佢有個男朋友，你哋對望既時候又似朋友多過似情人，呀婆都有談過戀愛，知道當中嘅分別。」

我見瞞不下去了，只好認罪：「對唔住呀，我同薇姐係同事，唔係男女朋友。」

「唉，唔怪得你嘅。薇薇呀媽好細個就生咗佢，所以薇薇係我一手一腳帶大嘅，佢由細到大都係一個好要強嘅人。」外婆苦笑道。

「自細我就教佢要「嚴以律己，寬以待人」，佢好聽話，凡事都做到最好，而且對其他人好寬容。但係久而久之，變到對自己吹毛求疵，將人哋既期望放曬落自己身上，將所有責任都自己揹曬，搞到自己壓力好大。」

外婆的說話，令我想起了前天Tracy的事情。

明明Tracy的表現不如人意，薇姐卻依然積極維護她，我總是不太理解薇姐的做法。

現在看來，這是薇姐「嚴己寬人」的宗旨造成。

「上年我聽到三嬸向薇薇催婚，仲講到我好希望佢有另一半，我就有預感薇薇佢會咁做。」外婆搖了搖頭表示無奈：「佢都係唔想我地失望姐。」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外婆說了一句「入嚟」，薇姐推門而進。

「婆婆，唔好意思呀，我同Johnny今日仲要去佢屋企果邊拜年，再唔出發就會遲到喇。」薇姐是來拯救我的。

外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去啦去啦。」

我與外婆及三姑六婆說了「再見」，便跟著薇姐離開了熱鬧的家庭聚會。

薇姐走得很快，逕直走向停車場。

到達後她轉過身來，我才看到她的臉色白得像紙。

「你冇事呀嘛？」她的表情嚇倒了我。

薇姐把頭埋在雙手裡，啜泣道：「係我唔好，令婆婆擔心我。」

看來她剛才一直守在門外，我和外婆的對話她都聽得一清二楚。

「婆婆就係唔想你成日都將所有野一個人揹。你越自責，佢就越擔心。所以你應該要學識點樣對自己寬容啲。」我向她遞出一張面紙，她伸手接過。

薇姐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一個生活美滿的女強人，但在這一刻，她一身的偽裝因外婆的一段話而瓦解。

薇姐狠狠的哭了一頓，我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有默默地倍伴著她，待她哭完為止。

「多謝你，Johnny。」哭泣過後，薇姐對我燦然一笑。

我知道她釋懷了。

年初四，門市恢復營業。

人們還在新年的氣氛中，行人絡繹不絕，但門市的客人稀少。

一位豐滿的女士向著我們走來，並直接坐到Tracy前面。

「歡迎光臨。」Tracy的語氣沒精打彩，一點都沒有歡迎的意思。

但女士毫不察覺，道：「我之前訂左套票，而家想交尾數。」

Tracy說：「哦，請比訂位號碼我。」

女士報了訂位編號，Tracy皺起眉頭，厭惡地說：「小姐，你呢個係網上訂位，而家起門市交錢，攞唔到網上優惠架喎。」

女士終於感受到自己不被Tracy歡迎：「咁我而家係咪唔可以起門市交錢呀？」

薇姐這時出現了：「小姐，唔好意思，呢位同事係新嚟嘅，唔係好識規矩，我請另一位資深既同事為你服務，好嘛？」

薇姐向我使了眼色，我立刻走上前來，微笑道：「小姐，好樂意為您效勞。」

Tracy和薇姐走進了經理室。不一會兒，Tracy憤怒地打開門，拿起隨身物品，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處理完客戶後，問薇姐：「Tracy做咩事？」

「比我炒咗。」薇姐十分平靜。

我有點驚訝：「你都會炒人？」

「佢表現唔達標，已經比過機會佢，都無改變，咁我都無辦法。」薇姐給我的感覺不同了，我覺得她比以前更出色、更有自信，也更有魅力了。

「薇姐，有啲私人野想問下你⋯」我終於忍不住問出口，我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在發熱。

薇姐望了我一眼，揚眉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你今晚放工得唔得閒⋯我哋一齊食晚飯？」

薇姐笑得很可愛：「樂意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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