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屆《假如DSE作文不限時》短篇小說比賽 - 微笑以對— 《我把自己的笑容埋藏在熊貓先生身上》

夏日的午後陽光從閉緊的窗戶外照射到坐滿學生的教室裏，而座在最接近窗戶的學生正看著窗外的景色發著白日夢，若移開他那支撐著頭部的手臂，恐怕整個頭都要撞在桌子上。

「熊貓同學。」

「熊貓同學？」

「熊貓先生，請你立即起來回答老師的問題！」

「是！」

自己的名字被大聲疾呼後，熊貓同學才察覺到站在黑板旁的老師正往自己這邊死死盯著。

熊貓同學沒有違抗老師的命令，慌張地立刻站起來。椅子也因自己冒失的站立摔倒在地，引得班人的人哄堂大笑。

「你好大的膽子，在我的課堂裏竟然也敢不專心聽課？」

「啊……我只是……」

「還想狡辯？快回答我這條問題來，若果不懂的話，你知道後果的。為什麼我們現在必須要穿著布偶裝才能與其他人接觸？」

「因為……布偶裝很可愛？」

「你！你……你一派胡言！真是氣死我了！」

「黑貓同學，你告訴他真正的答案。」

「是，貓頭鷹老師。」

「我們必須穿戴布偶服是因為赤裸的胴體是代表著我們天生的罪惡，是我們無法洗去的污垢，就連些許的露出也會污染到他人純潔的心靈。」

坐在教室前排位置的黑貓不慌不忙的站起來，流利的回答老師的提問。

「100分，完美的回答。各個同學也要像黑貓同學一樣熟讀我們祖先留傳下來的教誨。」

「是！貓頭鷹老師！」

一眾身穿不同樣式布偶裝的學生一同回應著老師的指導，放學的鐘聲也敲響了。

「所有同學可以放學了，但是！熊貓同學你給我放學留校面壁思過五小時！」

熊貓同學自知理虧不敢反駁老師對他的責備，只可以乖乖地在老師指示的地方一直站著，獨自看著校門處一個又一個踏上歸途的同學們。幾小數的罰站他能怎樣嗎？只可以在一邊站一邊內心苦笑啊。

在天色漸漸轉暗時，當所有學生和老師也趕在八時夜行禁止前回到家裏，唯有一個仍在處於走與不走之間考慮的學生正在校園某個位置站著。

他的目光一直聚焦在掛在牆上的時鐘那不停跳動的分針和秒針，在兩者剛好指正七時三十分的那一刻，立刻逃離學直奔自己所居住的地方。

街上的時鐘顯示時間為七時四十分，當他已經看到那熟悉的屋頂，卻發現手中應該拿著的背包消失不見，他回想起自己離開時忘記拿回自己腳旁的背包。他家門的鎖鑰可擺放在背包裏，獨自一人居住的他沒有鎖鑰可回不了家。

還趕得上的。懷著如此想法的熊貓少年跑回學校。

七時五十二分，少年從學校拿回背包。

七時五十九分五十秒，少年回到剛剛的位置，離家只有一步之遙。

只是十秒轉瞬即逝，他在鄰近家的位置聽到了那每天也會響起的鐘聲，提醒大家待在家裡不能再外出的柔和鐘聲。

熊貓少年在這危急的時刻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看到了。

在鐘聲響起的那一剎那，他不止聽到了，還從不遠處發出聲音的擴音喇叭下藉著月光的映照看到了。

那隨風飄逸的長髮，白皙透亮的肌膚，身上只有些許布料掩蓋的衣着，還有一種隱隱約約的不明香味。

那是一個女生。

一個——沒有穿著布偶裝的女生。

叮叮叮叮叮叮！！！

一旁的鬧鐘鈴聲響起。

我從睡夢中驚醒過來，按下仍在吵鬧的鬧鐘讓它靜下來我想到又要上學後便很不情願的起來。

但今天起床的流程和平日不太一樣，因為從內褲感受到異樣的感覺，具有濃烈氣味的乳白色液體粘滿在內褲和大腿內側的位置。

這是什麼？就像是有生命的液體一樣即使排出體外也流動著。

那裡還能排出這樣的東西嗎？

我從來沒有出現過類似的情況，是很好奇但也不可能放著它不管，只好在出門前清潔一番。從浴室出來的我打開衣櫥，隨手拿起一件熊貓布偶裝穿在身上。

其實在衣櫥裡面的全都是一式一樣的熊貓服，在這裡生活著的所有人除了屬於自己樣式的布偶裝，不需要其他蓋在身體上的外衣。

我應該不是生病了吧？或許正如黑貓同學所說，我們的身體是污穢不堪，所以能排出更噁心的東西也沒什麼好奇怪。

我看著手中的熊貓服，不期然想起昨夜那站在街道上那接近一絲不掛的女生，其實她是否女生我也不太清楚，因為這些知識也只是從貓頭鷹先生口中得知，平日接觸女生的機會也就是隔著布偶裝聽她們說話。在當時的環境下，還要趕回家的我只能猜個大概。

我到現在也忘不了那種就像看到什麼禁忌一樣心跳加速的感覺，明明是已經違反了規矩的事卻又有點期待再次相遇的機會，連夢入面也全是她的身影。若說起床時發生異樣的原因，與昨夜的事八九不離十。

我如常地上學，只是心中一直想著她，課也沒辦法好好上，發呆的的次數比平日更嚴重。

「你今天到底怎麼了，熊貓同學？」

無法忍受的貓頭鷹老師將我召到教員室裏了解情況。

「沒有……」

「那為什麼你今天一整天都在神不守舍了？是不是還沒有吸收到昨天的教訓？？」

「不是……我是可能昨天站太久太累了今天才難以專心……」

要我開口說出昨夜發生的事，那是絕對不可能，誰知道有什麼後果？

「那你昨天回去有沒有發生什麼了，畢竟都太晚了。」

貓頭鷹老師抬起頭看著我提問，但我看不出到底他是以什麼樣的表情來說的，在這裡每個人從出生到現在也載著連身布偶裝的頭套，根本就無法分辦他人是笑是哭，也許就連自己也忘記了如何從面孔中做出表情……

說到底，能看出表情來又能怎樣，人們溝通只要言語就可以了，至少我們就是這樣過來的。除下布偶裝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壞，但我們的祖先和老師也說面孔和身體是惡，所以載上頭套身穿布偶服或許也有它的道理在。

「那你就好好休息了，啊！我忘記了將這份資料交給黑貓同學，她剛從這裡離開，你可以幫助我嗎？」

我拿著這份資料也不知道從那裡開始尋找她好，黑貓同學與我這種不擅學習的學生不同，是班級裏的高材生，因此交情也少之又少。

但是在我煩惱之際一陣熟悉的香氣傳入我布偶裝內的鼻中，刺激著我每一分神經。這個氣味我絕對不會忘記，那是昨夜所嗅到的特殊氣味。

我途著氣味的方向尋找它的源頭，很快我就到達了房門處於微微敞開狀態，用作擺放運動用具的雜物房。我小心翼翼的靠近房門，務求不發出一點聲音驚動在房間內的人。

從僅僅只有半隻眼闊度的縫隙偷看，房內除了大量收納了球類用品的鐵框推車外，還有一些體操用的器材，而在一個跳箱上坐著一個與昨晚所見女生一模一樣的人。

她利用一條小手帕擦拭著脖子後的汗水，她那雪白的頸後肌膚再次深深吸引我的雙眼，讓我無法將自己的目光從她身移走，腦子也漸漸變得空白一片。

再走近些……

對於眼前的景象我只有想看得更清楚的慾望，而慾望又令我不繼靠近那女生。結果，原本就沒有上鎖的門不勝負荷被我推開了，而我則正面落體式摔倒在地，這個時候慶幸身上還有厚重的布偶裝。

「誰？」

少女對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明顯感到驚訝，但當她看清楚這個不速之客只是一個笨拙又冒失的同班同學便指著我來笑。拍乾淨身上染上的塵埃，我本想解釋清楚來這裡的原因卻又再被少女的笑容震驚了。

我想這是我這一輩子所看過的事物中，最漂亮的一個。

「熊貓先生，你怎麼了？」

眼前少女不明白我為什麼在原地保持呆滯了。

「我知道了～你是看我看入神了！」

現在她知道了。

「我……只是沒有看過沒穿布偶裝的人，一時半刻反應不過來。」

「是嗎？那你覺得我怎樣了？」

「我……我不知道。」

其實我是想說你很美的，一舉手一投足也深深吸引著我，但這太羞恥了我說不出口。

「你這人還真的口不對心呢，都口吃了還打算騙誰！」

「……」

「還是說你就如那些老師一樣覺得我這身肌膚其實充滿著污垢？」

「沒有這樣的事！我從沒有看過如此美麗的污垢！」

「哈哈！你還幾有趣，你叫什麼了？」

「熊貓先生。」

「不是這個！我是問你的名字！」

名字？不就是熊貓先生嗎？這裡一直都是這樣的，你穿什麼樣的衣服就叫什麼樣的名字，而布偶服在自己出生的瞬間就會被分派下來。這是我們一出生就已經註定了，以後一輩子都要穿什麼叫什麼。

「熊貓先生，我除了這個沒有其他的名字。」

「那……我就幫你改一個吧！」

「這樣也可以嗎？」

「當然！嗯……你就叫永真吧！」

「永真？」

「嗯！永真，意思就是永遠做最真實的自己！順帶一提，我叫自悠，自由自在地生活下去的意思！」

永遠做最真實的自己？難道我現在還活得不夠真實嗎？但自悠嗎？聽起來就像她本人的寫照一樣，不會被任何事情限制著自己的想法，說取名字就取名字，不愛穿布偶裝就找機會脫下來。

對了，現在可是問昨晚事情的好機會。

「我在昨晚看到你了……」

「昨晚？啊！難怪我昨晚好像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原來是你！」

「我只是看了幾眼……才不是什麼鬼鬼祟祟的人！」

「呵呵是嗎？那你今天要跟我一起夜遊嗎？我發現了我們西面有一片樹林，應該會很有趣。」

「今晚？我……還是不要了，貓頭鷹老師說深夜的街道有魔鬼存在，會吃掉還未回家的人，所以才規定八時以後所有人都要……」

「去他的魔鬼！這些傳說就是那些所謂的大人拿來騙你的，我現在每晚都在街道漫遊，又不見我有什麼事？」

騙我？為什麼老師他們要騙我？況且他們所說的話一向都沒有錯，而我在這些規則下也生活得很好……

「我不知道。」

「你昨晚不是八時後才回到家嗎？照你意思，那你為什麼不被惡鬼吃掉了？」

「可能是我一次半次的好運吧，下次就不是這樣說了……」

「我問你最後一次——你去還是不去？」

「我……還是要再考慮一下。」

「那好吧，我不會勉強你。」

「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回去班房吧。在這裏逗留太久會被人懷疑。」

自悠拿起她的黑貓頭套打算重新載回頭上。

「什麼？你是黑貓同學？」

只顧著留意她的一舉一動，我完全沒有看到她擺在一旁的頭套。原來當晚的少女就是班上的精英份子黑貓同學，像她這種深得老師同學們愛載的人內裏竟然是時刻渴望打破常規的人。

我不明白。

「自悠是黑貓有什麼問題嗎？」

「我原本以為黑貓同學會是更……」

「更什麼？更安守本份的學生？」

「對。」

「想呼吸這身布偶服以外的空氣就變得不安份守己嗎？不想套上布偶裝就是惡，就是壞掉的人嗎？」

「我……不知道。」

「……回去吧，我們就當今天二人沒有相遇吧，這樣對我們都好。」

看著她套上頭套前最後的微笑，那不發一言地獨自走在回去路上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到自己胸前有著一股莫名沉重的壓迫感，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說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嗎？

我不知道。

只是在接下來的數日裏，黑貓同學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座位上。

我也沒有了再與她說話的機會。

在黑貓同學消失不見的日子裏，我也會前往運動雜物房。到底是為了什麼呢？我不知道，只是在這裡我會不斷思考她對我說的話。

當初如果我答應了她的邀請，她是不是就不會一聲不吭的離開這裡？我會不會就可以了解她多一點？

黑貓是否終於被夜上才出來的鬼殺掉了？

但若果不是她又去了那裡？

如若一切都是黑貓所說一樣，老師他們真的是在騙我的話我應怎樣才好？

每想及此，大腦也無法再思考了，我只是不愛讀書的學生，但我從沒想過要違背老師的說話。明明我只想要風平浪靜的過著每一天，這樣就已經很足夠。

我大口的呼吸著這裡的空氣，就像她那無法忘懷的體味一直存在於這裡一樣。只是無論我如何拼命的吸入空氣，似乎只有塵粒的灰塵味等著我。

雖然相隔著一個頭套的距離，我也被塵埃弄得咳嗽起來。這一切一切都在告訴我自己只是在做無用功。

回課室的鐘聲響起，我再一次離開這裏。

這一切就像幻覺，我變得不像自己一樣，我所堅持做的這些東西還有什麼意義？

「白貓同學，你知道黑貓同學去那了嗎？」

「像她這樣的優材生我們怎麼知道？」

「你和她不是最好的朋友嗎，經常一起溫習的嗎？」

「就是經常在一起我們也搞不懂那個怪胎到底在想什麼，現在消失了多好，都不用再考慮如何和她相處了。」

「為什麼你要背著她說這些話……」

「你這家夥很煩人呢，說到底你這成績墊底的家夥問這麼多幹什麼？你是不是和她有什麼關係？」

「不……不是！」

「不是那還不快滾！」

「……」

「貓頭鷹老師，黑貓同學去了那裏了？」

「為什麼這樣問了？」

「我看她好幾天沒上課了……她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像黑貓同學這樣乘巧的學生能出什麼意外？聽說你最近經常打聽黑貓的行蹤，你是不是看見了什麼了？」

「沒……沒有！」

「那就好，趕快回家吧。現在快要到門禁時間了，再不走鬼就要來了。」

「是，老師……」

我跑出校門，一直往前方奔跑著。

我不知道為什麼，只是對學校所在的同學老師，對自己身在的一切感到很恐怖。

他們到底知道了什麼又隱瞞了什麼，我只要想一想就會覺得毛骨悚然。

只要我看到那些身穿布偶裝的家夥，我就害怕他們在皮套中對我打著什麼樣的鬼主意。

但這裡所有人都穿著布偶裝，我無處可逃。

我只是想尋找真相，怎麼就變成了別人口中的怪胎。

我看著自己家的門柄，只要我拉開了就能到達避風港得到暫時的安心。

只是門上貼著便條，那裏寫著「我在那裡等著你。」

我左右而盼，也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人在附近。我迅速拔掉便條回到家中，開始沉思是誰給我的惡作劇。

是學校那些人嗎，我不肯定。

那會是誰嗎？黑貓同學？

那裡就是指……

我看著時鐘回想這幾天所發生的事，暗自下定決心。

八時正，警告用的鐘聲響起。

我換上新的熊貓衣開始出發，目的地是西方的樹林。

這是我第一次的夜遊冒險，沿途上就像她所說一樣空無一人。

我越發相信老師所說的就是一場騙局。

很快我就看到樹林，而樹林前站著一名只有穿著少量布料衣服的少女。

「永真，你真的來了？」

「還不是你叫我的嗎？」

「哈哈，也是啊！我們去吧。」

「去那裡？」

「去樹林冒險啊！」

「……好吧」

我以為自己在看到黑貓後會很激動，實際上卻又不是那回事。見面後我們沒有說太多的話，只是並肩而行慢慢往樹林的深處前進。

一切都很安謐，只有我倆踩過樹枝和葉子的聲音。我明明有很多事情想說的，就像暑假過後的好友相聚一樣話題不斷，我玩了什麼遊戲做了什麼事，全都說給他們聽。

現在卻不一樣，彷彿我們之間已經不需要什麼問候對方的話語，只要彼此安好那就什麼也沒有關係了。

「很漂亮啊！」

我們到達了樹林的中心，而這裡有著一座湖泊，平靜的湖面反映了天空上數之不盡的星星。連黑貓也不自覺地讚嘆着它的美麗。她除下了自己雙腿上的鞋子，走進湖泊裏，激起一波又一波的漣漪。

「看招！」

玩得樂此不疲的她突然向我厚重的熊貓套潑灑著湖水，四濺的湖水弄濕了我整件布偶裝。我當然不會示弱，加倍回敬她。

但吸水的布料讓我雙手連丁點湖水也潑不起來，這樣就很尷尬。

「熊貓先生，要除掉你的皮毛嗎？」

這伴除我一生的熊貓套要除掉嗎？

赤裸的胴體真的代表著我們天生的罪惡嗎？我看著在玩水的黑貓同學，現在的她是如此的美麗動人，比任何的皮套也來得美好，比那些載著頭套說謊的人們都要漂亮。

我想與她並行活出真正的自己，然後一起看著相同的景色。

熊貓套對於現在的我或許已經不再是必要的東西。

我緩緩伸出雙手，除下頭套和服裝露出未曾在別人面前展現的真實面貌。但坦誠相見後我發現自己失去正面視人的勇氣，只可低頭看著腳旁的湖水。

這時，一雙溫暖的雙手緊貼著我的面腮。

「抬起頭來吧。」

「我……如何了？」

「嗯！完全就是我理想中永真的模樣。」

「那……就好了。」

我們互視而笑，她的笑容是如此的自然，而我的卻是那麼的僵硬。

但她沒有介意，兜著滿滿的一掌心水向我潑過來。

現在的我已經可以像她一樣盛起不少水來反擊，自然不會對她客氣。

我們就這樣繼續在湖中嬉水，直到兩人都筋疲力盡坐在湖邊看著仍舊是滿天星的湖面。

「你猜這裡是不是只有我們知道？」

「應該吧，畢竟沒有人像我倆一樣傻在門禁後走出來。」

「你怎知道白天就沒有人來！」

「我不知道，這個世界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直到我遇見你，我才發現世界原來可以這麼大。」

「不如我們逃離這裏？」

「逃離這裏？我們離開這裏還可以去哪裡？」

「去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什麼是外面的世界？」

「……例如不需要穿著布偶裝，更美好自由的世界。」

「外面有那樣的世界嗎？」

「一定有！只要我們相信的話！」

「如果沒有那怎麼辦……？」

「你不是說世界原來這麼大，那麼你不想去認識這樣大的世界嗎！」

「想……但是我害怕……」

「害怕什麼，發生什麼事還有我和你一起面對！」

是的，沒有了她我還是那些莫名堅持著穿布偶裝，在八時前準時回到家中的學生之一。

雖然我也不肯定現在自己有多大變化就是，但只要還有她……自悠在的話，我還會見識到更多以前不敢想像的事物吧。

「那……好吧。」

「出發！」

自悠興奮的帶著我前往樹林深處。

我們走出森林，眼前卻是一個陡峭的山谷，而在山谷底處有着一條洶湧的河流，我們已經無處可走。

「......不如我們一起跳下去。」

「這麼高跳下去會死的哦......」

「你寧願生活在布偶裝之下，也不置生死於度外，尋找自由世界存在的可能性嗎？」

「我......」

我不懂得回答這個問題，又或者說是我根本就沒有考慮過原來放棄穿著布偶裝的代價這麼重。

看見我猶豫不決的神情，自悠沒有勉強我，但我能清楚看到她面上失落的表情。

「回去吧......」

自悠沒有了出發時的期待，換來的只是沿路上的不發一言。

看著身後漸遠的懸崖，我不禁思考為了尋找自由的世界，自己能超越死亡的恐懼嗎？

如果答案是不能，那自己豈不是一直在自欺欺人？

我不是期盼著和自悠自由自在地生活著，只是與她簡單生活下去就已經很滿足了。布偶裝能否除下來，現在看起來不是那麼重要的事。

我們回到湖邊的位置坐下，直到自悠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我想這一刻持續到永遠。」

「即使我們只能在這裏生活，我也想與你經歷更多。」6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qZQI87ute

自悠聽到後卻別過頭來不讓我看她的表情變化，我只能看見她利用手背揉著面部。是臉孔粘上了什麼骯髒的東西嗎？

「我們接下來應該怎樣了？」

「我們在這裏睡吧！」

在這裡睡應該也滿浪漫吧，畢竟有著滿天星陪伴著我們，既然已經沒什麼好顧慮的話，我答應了她的提議。

我們隨處找了些枯葉來鋪墊在地面，兩人躺在葉堆上互視著彼此。

「怎麼一直看著我不閉眼？」

「我想多看看你的樣子把它刻印在我的腦海裏。」

「你以後還有很多機會可以看到這個樣子吧。」

「也對！」

她閉上單眼假裝自己已經準備睡覺，唇角猶帶著微微笑意以為別人看不到。

「你這樣的蹩腳的演技到底想騙誰了？」

「什麼了，你自己還不是一直在睜開雙眼看著我，還好意思說我嗎？」

「那我們二人一同合上眼睡覺。」

「好啊，誰先開眼就算輸！」

「誰怕誰？」

「晚安。」

「晚安？」

「就是祝你睡得好好的意思。」

「原來如此……那你也晚安！」

結果我對她說完晚安不久就睡著，之後也就沒有管她途中是否睜開過眼睛了。

當我睡到自然醒睜開眼睛打算確定勝負時，身邊卻早已沒有了她的蹤影……

她消失了，在我的生命中徹底消失了。

「各位安靜了！這次的考試中最高分的是……貓熊同學！大家再次給他掌聲！」

整個班房傳出絨毛與絨毛碰撞的聲音，那是沉實又略嫌無力的感覺。

「這也是托老師的教導，我才有今天的成長。」

「繼續保持下去，我可看好你的未來！」

「是，老師。」

我向派發試卷給我的貓頭鷹老師致上感謝的鞠躬，載著頭套的老師微微點頭示意他對我的表現也很滿意。

每一個經過的同學，無不向我表達恭喜的言詞。

看著試卷上接近滿分的數字我不禁思考這是我多少次的第一名了？

五十次？

就如那些同學的阿諛奉承一樣，我沒有刻意數著自己所獲得讚賞的次數。

只有一樣事物我總是記得很清楚。

現在，相距她的不辭而別，已經兩年有餘了。

誰知道自己當初是如何的熬過來的，只是突然有一天我感悟了，我不再對自己的生活方式感到猶豫。

我不需要相信老師和其他人是否在說謊，自己不是自悠不需要知道真實的世界，熊貓先生才是我真正的身分，安穩地生活下去，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過去的我就是太天真，才會願意為一個不確定的人放棄自己安隱的生活。我已經遠離了她的影響，融入了他們，再也不是什麼怪胎。

與第一次的分離不一樣，我也沒有再前往雜物房和其他地方去懷念我們曾經的相遇。

我拼命的學習便是自己想在這裡繼續生活下去的証據，若一個已經產生了離群思想的人怎可能還會對這裡一切感到興趣。

至少我証明了自己沒有她以後我還是能活得好好的。

課堂完結後，我在走廊上截停了離開的貓頭鷹老師。

「老師，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

「外面的世界？怎麼忽然對外面的世界有興趣了？」

「只是有點好奇......」

即使貓頭鷹老師的雙眼相隔著地頭套看我，我也感覺自己的靈魂被他看穿了一樣，自己那兒戲的回答根本無法欺騙他。

但老師仍然決定告訴我。

「那好吧，我就老實告訴你，外面的世界是充滿著鬼」

「鬼？是晚上才出現的那種？」

「對......外面的世界是很危險的，只有這裏才是安全的地方。」

「那既然這裏是安全，為什麼夜晚鬼又會出來？」

「......原本是這樣，但正正就是有著那些偷偷前往外面的人，他們以為外面還有更美好的世界等待著他們，結果不只害死自己還暴露了位置才吸引了鬼來到我們這裏，不過經過祖先們的努力，鬼才不至於能夠全面入侵。只要你一直遵守他們定下來的規矩，一定不會有什麼問題出現。」

「原來是這樣的，我明白了老師。」

「我不知道你曾經從什麼人身上聽到有關外面世界的傳言，不要相信他們幹什麼蠢事來。只要你一直循規蹈矩的話，單憑你的資質你一定能得到與我現在差不多的成就。」

「是，老師。」

看著老師離去的背影，老師的回答讓我知道沒有執意尋找外面的世界是正確的選擇。

只是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問起這個危險的問題，明明已經對在這裏的生活沒有半點猶豫。

到底是為了什麼？

「不如我們逃離這裏？」

我再次被夢中的情景驚醒了，看著濕透的枕邊，我思索這還要發生多少遍來。

失眠已經是我這些年來的習慣，在已經無法再入睡的夜晚裏，我通常也會坐在牀上看著整個房裏唯才在屋頂的天窗，感受著那像困在狹窄天窗裏的月亮。

又或者利用月光的映照來修剪一下自己過長的頭髮。

其實我也不需要理會自己容貌那麼多，畢竟那是不可見人的罪惡。

我漸漸覺得這是對的，正因為有著布偶服的阻隔，我們才不會看到對方洋溢於面孔間的表情，也難於理解對方的感受。

我們不再是互相理解的別人，誰也沒能和誰產生更深層次的關係。

誰也不能影響到誰了。

我也就不會被那時的黑貓同學所吸引，不會再有後來的發生的一切，不會再有現在胸口刺痛的感覺。

所以坦誠相見是罪，它使人只能活在痛苦中。

我找到了穿著布偶服的原因了。

可喜可賀。

……

「這又有什麼意義！」

我對著空氣咆哮。

我無論獲得再多的成就也感到空虛，我知道自己根本不相信老師的鬼話。

但我唯有欺騙自己，讓自己對身邊一切感到麻木才能活下去。

快要瘋狂的我將衣櫥裡所有的熊貓服通通掏出來。

「不是這一件！」

過多的熊貓服佈滿了整間屋子，地板都不見了我連站立的位置也沒有，只能躺在那些毛茸茸的熊貓服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但我肯定這裡沒有我想要的。

不是，其實我知道。只是我無法再找到而已。

我沒有感情的看著熊貓的頭套，下意識伸手想將它套在頭上。

下一秒鐘，刺耳的鈴聲從街外的擴音設備響起，我連忙掩蓋著自己的隻耳，但情況還遠遠不止這樣。

地上頭套開始抖動，外面傳來嘈雜的腳步聲。

門禁時間還會有什麼人在街上嗎？

我偷偷打開了大門，發現不少人正在往同一個方向進行，當然是穿著布偶裝的。

為免他們發現了我，我馬上閉上大門。

這肯定是有問題的，但卻與我無關，我根本沒有受到影響，我不需要冒險出去尋求真相，因為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容易受新奇事物影響的小孩子。

剛剛還在發洩自己情緒的我竟然不願意去捉緊這個機會，嘗試能否找到合適自己的答案。

真是矛盾極了……

我不由得背靠著大門緩緩坐到地上，雙手抱著已經垂下看著地板的頭。

……自悠……我該怎樣做好了？

……真是可笑，為何到了必須要為自己未來作出選擇的時候卻總是想起她。

我真是個膽小鬼……

……自悠，其實我很想念你了。

原本臉上不知所措的表情卻希望再度擺出那僵硬的微笑。

希望透過這個笑容再一次想像出與她同行時的心情。

「嗯！永真，意思就是永遠做最真實的自己！」

……

我穿上了熊貓服緩緩走進隊列中加入這個大約百餘人的遊行大隊，他們的眼睛都散發着些許渾濁乳白色的光芒，從通透的布偶頭套眼睛透射出來，這是我從來沒有看過的異變。

我在他們眼前揮手，他們對這突如其來的的刺激沒有反應，這是繼續保持前行，就像是只為了一個目的一樣。我不敢表現出太多的異樣，被這些走路僵硬的家夥發現他們中出了一個叛徒的話，不知還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我沒有看過鬼的樣子，但如果這個世界真有老師所說的鬼，現在這些家夥的模樣應該沒什麼分別。

漸漸整個大部隊都走進樹林裏，就是我與自悠一起渡過一個夜晚的那個樹林。

到底這個樹林出現了什麼問題？進入樹林後，仍在奇怪的我看到地面上存在著少許還未凝固的血跡。

為了追查血跡的源頭，我離開了毫無生氣的隊伍。

跟隨著血跡，我再次來到了樹林中央的那個湖泊，而在星光的指引下，我看到湖邊躺著一個穿著半邊染紅了的白色連身裙的人。

我渴望那是我朝思暮想的那個人，卻被眼前所看到的事物感到震驚。

她身上所受的傷卻是令人不忍直視，昨日飄逸的長髮已經消失變為光頭，身體各處也充斥著瘀傷，眼睛也紅腫了。

即使她沒有了當天那美麗動人的身影，但這個昏迷着的人毫無疑問，正是自悠。

但這……這已不可能稱為之人了……

到底是誰虐待成這樣的？

到底是怎樣喪心病狂的人才會幹出這種毫無人性的事來？

我抱起變得瘦弱的她，無聲痛哭著。

此時，後方傳出了大量無法理解的叫聲。

這裡很危險，根本沒有時間給我在這裏為她的遭遇悲傷，我們不能在這裏停留著，只要逃出這個樹林的話我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我懷著這個信念將自悠背起來，向西面的遠方奔跑著。

我們終於回到了那個讓人絕望的懸崖邊，看著正在不停顫抖的雙腳，其實我已經跑不動了。但我不能讓自悠再次落入他們手中。

後方不遠處仍然傳來狂燥的叫聲，我們依然在他們的追捕中，而且腳步聲還越來越近，給我們考慮的時間已經不多。

我從後背放下自悠，看著她那傷痕纍累的臉又回想著我們那短暫而奇妙的相遇，我不知道自己何來的勇氣除下頭套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然後迅速交換我們兩者的衣服。

我看著已經穿好熊貓服的她，想不到一直在慫恿著自己除下熊貓裝的你，如今卻穿上了。想一想還真是諷刺。

其實內心仍然還有著千言萬語想對她說，還想看她的笑容，還想……還想和她渡過一生一世……

不行……在這最後相見的時光裏我不能哭！

對了，就以這個來告別吧！

我向她投以最後的微笑。

不知道這個微笑夠不夠自然，但是我已經盡力了。

我下定決心狠狠的將她推下懸崖，看著她在毛絨絨的熊貓服保護下滾進河流。

我向著樹林的另一邊跑過去，這時已經有不少布偶看到我而轉了追捕的方向……

我已無所求，只希望教曉了我笑容意義的你能活下去，然後……

「請帶著我的那一份，在這個世界自由自在地活出最真實的自己吧，自悠。」

午後的陽光照在河面上，不會過於刺眼同時讓人感到溫暖。在河道一旁兩名身穿高中制服的少女正在步行。

「我說永悠，班上那麼多人喜歡你，為什麼你一個都看不上？」

走在前方的少女回頭詢問名為永悠的少女。

「我對談戀愛沒有興趣。」

看著手上書的永悠以沒有起伏的語氣回答著，而她的背包拉鍊上扣著一個熊貓人飾物。

「不要對我也這麼冷淡嘛，我看班上那群臭男生就是看中你是冰雪美人這一點！」

「是嗎？」

「我就不同意他們了，如果你笑的話肯定更漂亮的！不如……你就笑一個給我看，好吧？」

「不要。」

永悠不理不睬的態度讓毫無辦法的少女撓起自己頭髮來。

「為什麼你就不願意笑一個了，弄得你的笑容就像都市傳說一樣！」

「因為……我把自己的笑容埋藏在熊貓先生身上。」

「熊貓先生……？熊貓先生是誰了！」

突然得到新答案的少女馬上衝向少女尋求更多的解釋。

就在少女擾攘的過程中，涼爽的微風從身後吹來，吹起了永悠的披肩長髮，吹動了她背包上的熊貓人。

就像感覺到什麼的永悠往風吹來的身後處看，那裡……

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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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以對— 《我把自己的笑容埋藏在熊貓先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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