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從糜爛的生活中偷偷流逝，春天已悄悄離開，轉眼間已經來到陽光明媚的盛夏，我快要離開香港了。一頓疲勞轟炸後，忍受不了父母每日每夜的牢騷，我擺脫肆虐多年的拖延症，開始收拾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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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理房間是間困難的事情嗎？儘管過程很累，但只需數個小時就可完成，就可以終止父母多日來的牢騷，是個划算的工作。可為什麼我不想收拾呢？心中好像有一道聲音在竭力阻止我，一旦我收拾了，就會失去某些很重要的東西。
抬頭看向牆壁，將清理的目標放在最容易清理的地方上----牆上的紙條。那些紙張經過了歲月的洗禮而變得泛黃，拔掉背後的寶貼，拿起紙條細看，原來內容是前途計畫書。還記得當年剛剛聽完一些激勵人心的影片，點燃了我力爭上游的一團火，雄心勃勃的我將自己的鴻鵠之志通通書寫在紙上，然後貼在牆上。結果沒過幾天已將那些熱血沸騰的夢想拋諸腦後，多年來再沒有看向牆壁一眼。那些夢想最終不了了之，最終成了青春的一場夢。
收拾完後將目標轉到桌子上，只見書桌堆滿大量的鉛筆和原子筆。然而大部分都是更全新無異，顯然只使用過幾次就棄用了。有段時期相當迷信，不知從哪裡聽到在考試使用新筆作答會帶來好運，當時立刻到文具店買了大量的文具，隨便溫習一番就上戰場了，結果在合格的邊緣低空飛過，算是給希望能不勞而獲的自己一個教訓。當年買的文具到現在還有大量沒有使用過的。回想起來只能對這般無知幼稚的舉動報以苦笑。
收拾文具時不小心撞到書桌，一張照片伴隨著書桌搖晃的聲音掉下。相片裏是我和幾位死黨在畢業晚會裏扮鬼臉的照片。由於疫情期間無法出外旅遊，導致大家計畫多月的畢業之旅只能取消，無法在中學生涯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話實在是太可惜了。儘管未能出街遊樂，但我們堅持在網上定期聯繫，分享自己的近況。可是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我們作出不同的選擇，走不同的道路，將來會遇到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多姿多彩的大學生活會佔據了大部分的時間，朋友之間的共同話題只會越來越少，興趣愛好也會有所改變，由無話不談到無話可說，漸漸變得陌生，最終只會越走越遠。也許多年以後這些照片是我們友誼的唯一證明，與相中人的回憶只會定格在那美好的瞬間，感謝你們出現在我的青春裏。
翻開自己的學習筆記發現了一個奇特的現象，年紀越大的筆記越沒心思，中四時我的筆記極為認真，密密麻麻的字體佈滿了整個筆記，井井有條地把課上的重點都一一記下；然而中五的筆記越來越難看，字體越來越醜，上學期的雖然態度隨便，但還是有認真寫筆記，下學期則是一堆狂風亂舞的字體，還要一大堆意義不明的圖案，日期由每日一篇到幾個星期寫筆記：中六找不到任何一篇筆記，一整年也沒有抄錄過任何東西。到底是什麼使我上課的態度產生劇變呢？是確定了自己方向的時候？是看到天天在課室上睡覺的同學成績比自己好的時候？還是爆發反送中運動後？我只在這些年的中學生涯學會一個道理：當個墨守成規的學生只會成為一事無成的廢物，一定要學會變通，找出適合自己的那條路。
房間的「垃圾」在不斷地減少。明明已收拾到一半了，這累人的工作快要結束了，理應更有動力加快收拾。可我的收拾速度不增反減，每收拾一件物品都會回憶起往事，不論是甜酸苦辣，都會輕輕勾動起內心的弦，在平靜的內心裏泛起一絲漣漪。
找著找著竟然找到大陸升學的資料。2015，2016年是知乎的全盛時期，當時我也是活躍用戶，那時回答方式從專業用戶解答變成以故事方式回答為主流，每個問題都總有一些985，211的「大學生」回答。在那些回答中，所有的名校學生都勤奮好學，意圖用知識改變自己的命運，每天都會跑步健身，每個都是185的大帥哥，畢業後會在大公司工作或是創業，月薪幾十萬，後來結婚生子，從此生活美滿幸福。中二中三的我缺乏獨立批判思考，首次接觸到那些段子時十分震驚，沈迷於那些美好幻想中。不斷幻想自己只要到國內的985，211 學習的話就會像那些故事裏的主人公一樣，這是我的「中國夢」。儘管父母激烈反對，但我依然堅持自己要到國內升學，甚至向校長申請保送推薦(principle nomination，中文可能翻譯錯了)。自己非常幸運，在即將要申請到內地升學時發生了反送中運動，那時的經歷就像是一盤冷水倒在我身上，及時從夢中清醒，認清了殘酷的事實，同時發現知乎那些「親身故事」只是一個個騙讚的謊言，殘酷的現實徹底毀滅了那些幻想，最終打消了這個瘋狂的想法。
除此之外還找到早已封塵的測驗卷子。認為卷中的分數能夠決定了自己的未來，每一分都有可能影響到大學入學的成績，自己的命運就掌控在這些卷子上，故此非常在意卷上的數字。這導致自己在那段時間裏過著異常痛苦的生活，情緒大起大落，每日每夜都為鮮紅色的數字有所提升而拼命。後來想開了，這些卷子無法決定了我的人生，自己的人生由自己掌控。現在收拾房間時由我來定義這些卷子的意義——一文不值的垃圾。
抬起堆積如山的補習講義，一陣愧疚感湧向心頭。每份講義都是父母辛苦工作換取的成果，然而自己卻沒有好好學習，甚少認真研究講義。此刻才深深感受到自己是多麼的自私與敗家。父母花費千金培養我，希望我用功讀書，順利考進三大或是外國名校，擁有平步青雲的人生。然而我卻沒有活成他們理想中的樣子，反而選擇走一條崎嶇不平的道路，不孝的我對此感到羞愧。講義很重，收拾時甚至微微出汗了，但收拾好了反而感到更重了，原來講義可以搬走，而父母對自己的期盼卻無法搬走。
刻意將書櫃上的書本放到最後才收拾。這幾年來唯一能持之以恆的興趣是看書，書中人就如知己一樣，見證了我的人生歷程，陪伴著我走過輝煌的歲月，同樣也在我跌入谷底時支持我。事過境遷，那些事情都成了前塵往事，他們依然安靜地待在書架上陪伴我。放蕩不羈的楊過，果斷堅毅的衛斯理，「給我十秒鐘」的帥氣桐人……這就是我的青春。我一直認為書是傳遞信息的媒介，不願意讓這些書本封塵，無奈自己這一走可能回不來了，只好帶走幾本心頭好，忍痛將部分的書籍送給愛惜他們的友人。
書房清空了，用母親的話來描述就是：「乾淨利落順眼多了。」煥然一新的房間明明空間寬闊了，事物變得有條理了，理應感到快樂，但面對著略顯陌生的房間我卻覺得失落。一陣空虛感從心中蔓延，矌散到整個房間，彷彿自己失去了某樣很重要的東西。然而這輩子都無法再擁有了，無論怎樣填補也不會更以前一樣了。也許這是人生的必經階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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