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墨執起那一頭滑順的黑色長髮,烏木一般黑的髮絲安靜地躺在柳墨白皙的掌心,竟顯得其愈發蒼白。指尖劃過髮間,將一撮頭髮分開成四小撮,再用桃木梳梳理,接著被整齊地與另一股頭髮合成一束,高高固定在後腦勺。最後戴上白色的束髮冠,便是完畢。
本是令人滿意。
“子淵子淵,你的手好巧啊!每日都麻煩你了!你是怎麼做到把這頭煩人的長髮梳好的呀?下次給我編個辮子可好?鶯鶯那幾個小辮子成天晃蕩,看得為師好生羨慕!還有上面的白珠子好好看呀,明日下山一起去買吧!”
柳墨的嘴角抽了抽,使勁按住剛梳理完就開始亂動的路知否的肩頭。但路知否那張小嘴還在喋喋不休。
“對了對了,後日你凌霜師叔要來,順道買點青色的,啊,還有婉霜那個小丫頭,也給她帶一串吧!小姑娘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好看!不然成天跟著凌霜穿著白衣素冠整個人看起來慘白慘白的,啊,不如你給那些個小姑娘人手一串吧!到時候山峰上每天都是亮晶晶的……啊!子淵你打為師幹什麼!”
路知否正心痛地摸摸自己方才被柳墨手刀的頭,雙腳左右踢動小凳子,沉重的小凳子被踢得不斷往前移,到最後路知否的腳夠不著了,他伸出纖長的手指,指著身在遠方心繫故鄉的木凳子,回頭對柳墨道:“子淵,幫為師拿回來!”
柳墨無奈,只得起身將凳子擺回路知否的腳下,他沒有回到路知否的身後坐下,而是直接坐在了凳子上,一手提起路知否光潔的腳,用浸了熱水的毛巾在其上細細擦拭。
路知否看著柳墨乖順的樣子,忍不住用腳踢了踢凳子旁的水盆的水。
啪嗒、啪嗒、啪嗒。
他一連踢了三下水面,柳墨都沒反應,仍然安靜地給他擦腳。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他又踢了許多下,柳墨仍是面無表情。
路知否頭一歪,腳下突然發力,一腳踢翻了整個水盆。嘩啦一聲,水盆裡的水盡數灑在隔壁柳墨的身上。
柳墨的動作還僵在準備轉過身去擰毛巾,一身淺綠的道袍有大半都被弄濕了,熱水燙不傷他的皮膚,但擼起袖子後露出的細白的胳膊卻以肉眼可見地程度紅了一大片,梳得整整齊齊的頭髮也因為被打濕而塌了下來,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糟糕。
柳墨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閉上嘴,他的手上一緊,合上的嘴角不斷抽動。幾秒後,他張嘴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上的毛巾奮力往地上一扔,發出一聲來自丹田的怒吼。
“路、十、杏!”
屋外,大清早就在竹林裡練功的吳仲承和元荷聞聲無動於衷,而是有默契地相視了一眼,然後輕歎一聲。
師尊又双叒叕闖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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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半個時辰後,柳墨已經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右手執劍,踩著大步向吳仲承和元荷走來,此時的竹林內還多了一個人——蕭徵園,他一臉倦容,眼神卻是清明的,顯然被方才那聲嚇醒了,只是還困倦。四人都到齊了,就是遲遲不見蕭鶯燕。
柳墨將未乾的髮絲撩到耳後,他板著一張臉,劍眉橫豎,薄唇緊抿,任誰都能看出柳墨十分憤怒。元荷自告奮勇,上前去勸解,他將劍收入鞘中,溫聲對柳墨道:“師兄,師尊向來如此,消消氣吧。”
柳墨看了眼眉眼溫和的元荷,頓時氣是消了一大半。“這種感受,若不是阿惠親身體驗,是不會知道的。”元荷笑了笑:“那是自然,辛苦師兄了,吃個小籠包吧。”說著,他從袖子掏出一個經過細心包裝的淺褐色紙袋,從裡面掏出一個包子遞給柳墨,湊近一看,小籠包竟還冒著絲絲白煙。
“師兄早起便去侍奉師尊盥洗更衣,想必還未用早飯,我悄悄從後廚房順出來一個,諸位還請幫我保密哦。”元荷對著身後兩人眨了眨左眼,上前一步,直接將包子塞進柳墨手裡,很快又退回與吳仲承並肩。
柳墨感天動地,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讓他能有這麼一個體貼入微的師弟,他對元荷道了聲謝,自從開始侍奉路知否的起居飲食,他很少有機會能吃上一頓溫熱的早飯。他將小籠包掰成兩半,飽滿的肉餡夾帶著些許褐色的肉汁,看起來十分美味,柳墨三兩下便將其解決。
剛吃完小籠包,柳墨就聽見一陣腳步聲伴隨著清脆的鈴鐺聲漸漸靠近他們。蕭徵園一瞧見來人便來了精神,原本聳拉著的嘴角此時揚起,他輕聲喚了聲:“妹妹!”
柳墨下意識轉身一看,果然是他們中最小的蕭鶯燕。她的馬尾編成了好幾股辮子,每個辮子的尾端上都幫了一個小鈴鐺,所以走起路時才會有鈴鐺的聲響,除了小鈴鐺,還有一串白色的小珠子圍著一條辮子纏繞一圈。蕭鶯燕的小嘴微微上揚,清澈透亮的雙眼神采奕奕,雙手背在身後,一蹦一跳著向他們走來。
“師兄們早啊。”蕭鶯燕在柳墨的身側停下,向著眾人招手問安,乖巧可愛的師妹很招人喜歡,身為少數路知否座下的女弟子,更是成天被師兄們捧在手心寵愛。雖然如此,但蕭鶯燕最親近的還是她的親兄長,蕭徵園。
只消停留半刻,蕭鶯燕便忍不住往蕭徵園的身邊跑去,從他的身後圈住他的胳膊,親呢地將頭枕在兄長的肩膀上。蕭徵園不好意思地抓了下後腦勺,任由自己心愛的妹妹抱著。
但幸福的時刻總是短暫的。就在三人羨慕這對兄妹情深的時候,蕭鶯燕突然掙開蕭徵園,往柳墨的方向奔去,柳墨愣了一下,只見蕭鶯燕與他擦肩而過,再看見她的時候已是在師尊的懷抱裡。
路知否微微錯愕,左手執扇,右手把玩柳墨給他編的小辮子,良久才反應過來。他用扇子敲了敲蕭鶯燕的頭頂,輕聲罵了句:“鶯鶯真調皮。”這聽在柳墨的耳朵里可不是滋味。
蕭鶯燕傻笑著抬起頭,用下巴蹭了蹭路知否的外衣。
路知否抬眼看了一眼柳墨,嘴上揚起大大的笑容。“鶯鶯,要不要舉高高?”蕭鶯燕笑臉一僵,迅速從他身上退了開來:“師尊早。”身後眾人見勢也跟著問安。路知否用眼角餘光掃了眼柳墨,斂起笑容,紙扇一折,指向眾人身後茂密幽暗的竹林嚴肅道:“今天的試煉,是把這整片竹林……”
“全部砍光?”沒等路知否說完,吳仲承就先舉手搶答。路知否收回折扇,左右晃了晃,嘴角勾起一抹燦爛的笑,用指頭捏弄那條已經被玩得亂糟糟的小辮子:“為師要你們,把整片竹林的竹葉拔光。”
操你祖宗十八代。這是路知否離去前眾人最後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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