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y choco late - [10]

「我說過，我們在交往，所以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講。」

是屈可勤的聲音。張君癸恍惚間一轉身，就撞進對方懷裡。

頭皮發麻，因為髮絲進入了溫柔的指間。

有什麼要說？並沒有。光是對方願意接受他，便無所求。

「……那你有什麼要跟我說嗎？」張君癸說這句話時，實在不敢看屈可勤眼睛，力持鎮定地把視線停在嘴唇。

然後對方雙唇一張一合，貌似產生時間差，過了會兒才聽到──

「嗯……想親你。」

他以為自己在作夢。他嚇到欲拉開距離，屈可勤卻一把攬住腰身，阻斷退路。

「我以為你也想。」

是，他想。但這不是真的。雖然對方的語氣一如往常純潔，表情也像平時在使勁讓他多表達自己一些的樣子……

如此反差倒是顯得愈加旖旎。

棉被的氣味已經非常懾人，現在氣味主人又靠過來說枕邊悄悄話，然後他還掙脫不了箝制。

天大的危機。

「等、等一下……」

來不及了。張君癸的聲音消失在對方唇邊，不同以往的肌膚之親，他呼吸著屈可勤的吐息，這吐息溫熱且意圖感染他。

張君癸抗拒，內心的另一個自己在破口大罵幹嘛不順勢而為，最好一口氣跑回本壘。

但是如果得分，比賽就宣告結束──況且也不一定能成功回本壘。

不能……得不償失……！

對方指尖碰上他後頸，舒服的撫觸宛如帶電令人酥麻，結果就被趁虛而入了。

屈可勤慢慢吻開張君癸閉緊的唇瓣，侵襲裡面濕潤的一部分。當他感受到陌生的液體，因摩擦而發出的水聲，反應力驟降，一時腦袋全在思考這個吻。

不是初嘗禁果的青澀，也非成熟外放的肉慾，這個吻禮貌卻又不拘謹，不屬於紓解生理渴望的那種，它在傳遞情感。

甜蜜得不敢置信。既然已經無法抗拒，張君癸只能被動接收。

「嗯……」原本要換氣，變成低低的哼吟溢出。

綿長的吻直到屈可勤主動分開，又給了小小一啄才告終。而張君癸說不出話，顧著喘息，雙眸微泛水光瞅著對方。

「親完了，有什麼想跟我說嗎？」對方再問一次。

超出負荷了，他拒絕回答。

屈可勤的反應是露出一抹滿載費洛蒙的笑靨，按住他的頭，繼續接吻馬拉松。

這次不是淺嚐，舌尖竄入口腔，找到他的，與之糾纏。

沒料到會踏入刺激領域的張君癸開始驚慌，但惹得對方更放肆，甚至輕輕捏住他的下顎，吻得更深。

他被屈可勤弄糊塗了。起初為對方外表著迷，以為是八面玲瓏的情聖，認識後卻發現這人骨子裡是柳下惠，雖然經常做些小動作，不過仔細想想都像個小孩子一樣無心。

可現在又這麼激烈地吻他。

扮豬吃老虎嗎？還是在試探？技巧意外的好，不會太自我中心。

張君癸靠著分析讓自己別那麼慌。

侵略者退出口腔，移到肩頸處，吸吮出一個個粉色印記，發現事態愈來愈嚴重的瞬間，喉結被含住，張君癸迸出短促的鳴聲。

他伸手要推開對方，孰料屈可勤早一步將一條腿卡進他雙腿間，蹭著彼此的下半身。

「放開我……」

「嗯……」屈可勤嗅著他皮膚薄的地方。「好奇怪，你為什麼都不說真話。」

那是因為他明白說了將招致何種結局。

「說說看嘛～」

男友再用撒嬌的語氣喃喃，舔咬他的耳垂。

張君癸心旌蕩漾，整個人開始像醉了般暈陶陶。

「……想做，可是……」

他、竟、然、說、了！是因為血都往下衝才會讓腦子失去判斷力，做出最嚴重的決定嗎？

張君癸覺得泫然欲泣。

屈可勤笑了，親一下他的額頭，然後猛一翻身，覆在他上方。

「可是什麼？擔心我啊？」

張君癸不語。擔心的太多太多。

「不要擔心，我們慢慢來。」屈可勤手在他身上游移，最後停在雙腿間，隔著棉褲若有似無地揉捏。

這叫慢慢來？！

「嗯……哈啊……！屈可勤！」在敏感的呻吟冒出後，張君癸終於嚴正制止，用力推開對方。

睡糊塗了吧，他們又沒喝酒！他急忙下床，卻被半路攔截，轉瞬坐到屈可勤身上。

看不見對方的臉、臀部又被不想承認的物體頂著……

情況更糟了。屈可勤將左手伸進他上衣裡，還繼續啃著他後頸。

「屈可勤，你停下！」他居然朝人大吼，天啊。

「我不會做到最後。」對方居然會說這種游刃有餘的話。

張君癸要崩潰，屈可勤是講不聽的痴漢嗎？

有可能，因為對方一邊撫摸他胸口，一邊把右手伸進他褲子接觸重要部位。

身為同性戀者，又被喜歡的對象愛撫，害他變成嘴裡說不要身體很誠實的實例。

很煽情可是很溫柔，無法討厭，於是張君癸逐步淪陷，意亂情迷中。

屈可勤的手宛如炭火熨燙所有經過的地方，張君癸下半身徹底昂起，側頭一口咬上對方手臂，把可能一發不可收拾的吟喊硬生生轉為悶哼。

「哈哈，這下子我身上也有你的印記了。」獵人的低分貝輕笑聲震盪他的心跳。

指節順過重要部位的經絡，產生強烈痠麻，加上指尖劃過頂端的凹陷處，張君癸不禁扭動身軀，掐住屈可勤的手臂與大腿。

「不舒服要說。」屈可勤氣息有些不穩：「順帶一提，我被你弄得很舒服。」

「嗯啊……等一下……等一下……」張君癸低喘，握住對方的右手腕。

「怎麼了？」這是獵人第一次暫停。

「你哪裡舒服了……？」張君癸轉頭，雙眼迷濛。「這樣才可以說舒服吧……？」

他換方向，讓兩人面對面坐著，在屈可勤還不明所以時抬頭含住對方下巴，然後把自己的手也伸到對方褲子裡。

屈可勤顯得更加興奮，當愛撫不再是一方獨行，感情迅速升溫成了燎原大火，不燃燒殆盡誓不罷休。

「這樣才對。」對方獎勵似地吻了他一口，手的動作愈來愈快。

張君癸蹙眉，這樣下去他會先登頂，於是他手收緊。

「痛痛痛，這麼快就要SM了嗎？」屈可勤瞠圓眼睛，表情可憐兮兮。

「我們……一起……好不好？」他將唇貼到對方耳邊，傳送魅惑的請求，只是講完自己耳朵也紅了。

「該說你色還是可愛？」屈可勤把手繞到他背上。「那你再坐過來一點。」

張君癸再往前，兩人的下半身緊緊貼合，彼此將慾望的根源收攏在一塊，引起極大的顫慄。

「啊……好棒的提議。」屈可勤讚嘆，「看你當初告白的樣子，想不到你是悶騷型的～」

張君癸不否認，但他也想說對方給人的意外度不遑多讓。其實一旦冷卻下來，這個人應該會覺得不可思議吧，跟男性互相愛撫。

好好體會這有限的時間吧。

「嗯！啊、啊……」他靠在對方胸膛，已分不清心跳聲是誰的。「怎麼辦，屈可勤，我、哈啊……」

「來吧，我也差不多了。」屈可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張君癸閉起雙眸，迎接快感的巔峰，瞬間釋放在對方掌心，他腦中閃過一片空白，一時只餘彼此的汗珠與顫抖。

猛地張開雙眸，內心充滿揮之不去的悸動，張君癸坐在床上。

晨光充斥整個房間，令他反應不過來。身上沒有被子，瞥向旁邊，有一團由被子構成的小山。

屈可勤。

拿來自己手機：早上八點二十五分。

四周一片祥和與寧靜，張君癸持續坐著，想消化現在的情形。

偷偷拉開自己褲子，裡面一切正常，於是他小心翼翼下床，去一趟浴室。

回來後，整個人宛如脫力，軟軟地倒在床上，背對棉被山。

太羞恥了，這一切都是夢。照了鏡子發現絲毫痕跡都沒有，他就徹底醒了。

怎麼會這麼鮮明、彷彿實際發生過呢？張君癸思忖著，忽然鼻酸。

副作用愈來愈大，終於侵占睡夢，才會盡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還是一度相信。

旁邊那個怕冷怕到捲走整條被子的屈可勤才是真的。平心而論，都冷得失去動力，又哪有辦法半夜搞出色情的名堂？

張君癸靜靜覷著米色牆面，半晌，又進入夢鄉。

「張君癸、張君癸。」

是屈可勤的聲音。

張君癸猛地張開雙眸，眼前是獵人的臉龐，而自己躺在床上蓋著被子。

「你要繼續睡嗎？還是一起吃早餐？」對方問。

這次是真的了，現實的屈可勤沒錯。

「……我直接回家好了。」張君癸起身疊好被子，打算趕緊面自家壁思過。

屈可勤用椅子滾輪一路滑去門邊，道：「那～我送你回去，途中順便吃早餐好不好？」

有種好像不答應就不放行的感覺。

「一起吃早餐吧，但不用送我回去。」他答。

「嘿～為什麼？」屈可勤先吐出理解的語氣，最後卻提出疑問。

完全不是夢裡那個明知故問的壞壞屈可勤。

「……我是男的，而且現在大白天，不用送。」他溫和解釋。

「你又來了。為什麼我不可以在大白天送男生回家？」屈可勤腳一蹬，椅子喀啦喀啦滑向他。「喉～性別歧視！」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想送我男朋友回家不行喔？」獵人雙手插腰：「要是覺得不公平，下次我給你送！」

聽到男朋友三個字，張君癸揹著包包呆站。

「小葵？張君癸？」獵人再度上演緊張的肇事者，戰戰兢兢輕拉他袖口。「那個……如果真的不願意，不送也可以，不吃早餐也可以喔……」

「我沒有不願意。」張君癸話一出口發現聲音有些奇怪，立刻拚命調整回來。「我們走吧。」

「真的？」屈可勤由下往上努力看清對方神情，因為覺得與昨晚公寓門口的插曲極為相似。

「真的。」張君癸則由上往下努力傳達他的真摯。

兩人出房門時，恰巧碰見在吃早餐配新聞、準備上班的林禹琮。

「早安，結果留下來過夜啦？」看到張君癸去盥洗，林禹琮對屈可勤道。

「對啊，看影集看到快天亮，結果他還說要回家！所以我就強人所難～」

林禹琮的吐司停在嘴邊。「欸……看你平常這樣，想不到這方面還是挺會的。」

「不錯吧！提供乾淨衣物和暖呼呼床鋪、morning call服務喔！」屈可勤志得意滿，只差鼻子翹起來。

「……我收回前言。」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

「怎麼回事、怎麼這樣～～！」屈可勤崩潰捧頰。

「我好了。」剛好張君癸盥洗完畢走出浴室。

屈可勤一看，抽了兩張衛生紙壓向對方耳鬢。「這裡還有點溼溼的，等乾了再走，不然騎車吹風會著涼。」

「謝謝……」張君癸任由他幫忙吸乾水分，但頭低低的，雙眼牢牢盯著地板。

林禹琮乾脆不看新聞了，直接欣賞直人秀，並在心裡附註：嗯這孩子還有救，只是需要慢慢來。

「琮哥，那我們先出門了。」

林禹琮偏頭想了想，決定送他們到門口，在屈可勤遞安全帽給張君癸時，他說：「同學，讓小屈讚不絕口的巧克力是你做的吧？」

這是張君癸第一次看見林禹琮的笑臉，除了昨天感受到的穩重與詼諧，還有率性。

未能答話，男人又道：「路上小心，下次聊。」

※

交往的第一個月稍縱即逝，天氣也愈來愈溫暖了。

張君癸穿著七分袖薄上衣就到學校。原本打算把手上一個紙袋掛到一台車上，不過思忖了下天氣，還是把它帶在身邊。

第四節課老師提早放人，他走至教學大樓之間的走廊，找個空位坐下，傳了訊息。

半晌，下課鐘聲響，一堆人湧向學生餐廳。

「哈囉～」屈可勤自重重人浪中浮出，遠遠就在揮手。

張君癸抿嘴，以袋子代替回答。

「這什麼？喔？喔喔喔喔喔巧克力？！」屈可勤拿出盒子，發現熟悉的燙金字體，驚訝到把它整個抱在胸口。

「有些新口味要麻煩你試吃。」張君癸表示。

「為什麼？為什麼？」掀開蓋子，有著謙虛外貌的手工巧克力安靜躺在格子內，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標示表明原因。

不可能只有試吃這麼單純，前兩次收到尊貴不凡都是情人節欸。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屈可勤拈起一顆當作開胃菜，被裡面包著類似米果的東西驚豔。

張君癸欲言又止，定定瞅著他品嘗的樣子。

獵人覺得這眼神似曾相似，帶著魔力的語言在裏頭，可是如猛讀給予的愚民稱號，他不會解讀。

所以──

「說吧，不要光用眼睛吃我豆腐，我會害羞～」屈可勤故意咬著巧克力靠近對方的臉，逼得男友錯開視線。

「好吃嗎？」

「好吃，下面有一層餅乾不會太膩口。」屈可勤沒被拐走：「還有呢？」

「……今天是交往滿一個月，打算以後每個月十四號都做巧克力給你。」張君癸道。

與其冒著不知屈可勤會在大庭廣眾做出什麼行為的風險，不如一刀給自己痛快。

「小的惶恐！您如此煞費苦心，小的該怎麼回報您呢？」獵人聞言差點被巧克力噎死，馬上摸出自己錢包：「請告訴我售價。」

「是我自己要給你的，你喜歡就好。」張君癸見他拿出整個錢包裡面的幣鈔要往他身上亂塞，連忙伸出兩手阻擋，後退幾步。

「我不能叫你不做，又很喜歡你的巧克力，不收錢的話要怎麼辦？」屈可勤一個假動作揪住男友背包，當作功德箱把手上的錢全部投進去。

張君癸神色慌張，立即蹲在地上從包包淘金。

屈可勤見狀，覺得男友雖然經常遷就，卻也有奇怪的堅持。

也是呢，他的男友是個連三個月送他三次高級手工巧克力，而從未在盒子裡留下訊息的人。

「小葵～」他跟著蹲下，輕輕抓住那雙不停在包包中翻找的手。「不收錢就算了，不過不用現在還我，你先跟我討論改成什麼比較好。」

「……只要你喜歡……巧克力，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回報。」張君癸淡道。

乍聽沒問題又有問題，而且男友的壞習慣果然又出現。

此時屈可勤憶起沈哥之前提議的「專用基金」。

哼哼，好的，既然小葵你要這樣來，就來吧！我也有我的辦法～

「既然如此，吃完之後我會好好跟你報告的～」屈可勤把對方拉起來。「在這之前，中午想吃什麼？」

「……素食炒麵。」

「那我也吃素食炒麵，等一下我去點。」他盡量不讓對方看出這是有計畫的行動。

張君癸不疑有他。「嗯，謝謝。」

「不客氣！」然後屈可勤才發現目前真正的問題。「……小葵。」

「嗯？」

「可以麻煩你先找出兩百給我嗎？」

※

繼巧克力冷感後，獵人又面臨疑雲。現在每天都很快樂地吃著張君癸的巧克力，已經很少主動去取得其他的，所以收山傳言不脛而走。

奇異的是他也不是那麼在乎，態度完全隨興，反正如果有人給，還是會收下。

至於他的男友仍會去學輔中心幫忙、做巧克力送他、老樣子說「喜歡就好」。

疑雲就在看似毫無關聯的這三點中產生。

猛神說，要搞清楚。那愚民屈氏就來弄明白。

只不過如果這樣便能搞清楚，那他就不會被叫愚民了。所以白色情人之後又收了兩次巧克力，也就是經過五月十四日的現在，才完成自己初步的交往報告。

他不覺得張君癸對自己只有單方面的奉獻心情。都已經在交往還無所求的話太詭異了。

張君癸不是聖人，展現出的無所求也不是真的，大概出自不期不待沒有傷害的壓抑。

對方真正期待什麼呢？他似乎不被期待，覺得有些鬱悶。尤其當初還是因為外貌，後來愈來愈喜歡才告的白。

只是一味地對他付出，然後推拒他的付出。

不安在心中蔓延，愚民屈氏繼續省思中。

於是就這麼進入六月。

氣候總算到了連屈可勤也能換穿短袖的炎熱，下週就是通識報告的發表日了，在之前的課堂他們已經模擬一次，今天打算一整天都拿來做最後的加強練習。

原本要借圖書館的小房間，但恰逢期末考，全部客滿，最後決定去張君癸家。

「請進。」

相較於外頭的假日好天氣，這棟房子顯得陰涼又靜謐。

在走上連呼吸聲都一清二楚的樓梯後，終於到了要展開練習的地方。

「小葵，你房間這麼上面，不會不方便嗎？」四樓！屈可勤差點以為去的是頂樓加蓋鐵皮屋。

「啊……我房間在二樓，但這間比較適合練習。」張君癸打開門，室內一片明亮，光線透過紗質窗簾照射進來。

裡面有張雙人床，床邊有可以掛衣服的置物櫃、成套的歐風四人餐桌椅，角落一個小型的茶水設備，附帶衛浴。

屈可勤頓時覺得好像來渡假。

「筆電跟會用到的資料我都帶進來了，你先休息一下。」張君癸說完便走到角落。

須臾，巧克力香竄進屈可勤鼻腔，喚醒他的細胞。

「你做的？」

「嗯。」張君癸端來兩只馬克杯，道：「你喝喝看味道怎麼樣。」

「你做的一定好喝。」屈可勤秒答，雀躍地瞅著攪拌棒在杯子裡製造出的漩渦。

張君癸的反應是招牌抿嘴與沉默，然後說：「……如果不好喝的話？」

「在我心中巧克力沒有什麼不好吃或不好喝，尤其是你做的。」屈可勤說完呼嚕嚕喝了一大口。「好喝！」

「……謝謝。那我們開始吧。」張君癸低眸掀開筆電。

「開始！」青年舔去嘴邊泡沬，摩拳擦掌。

光線愈來愈強，連三小時的報告模擬後，正午時分，身心都到達極限，獵人肚子發出叫聲，累到一頭栽進床上。

床靠窗，所以像躺在海灘做日光浴，但皮膚一沾到軟綿綿的被子，屈可勤便顧不了這麼多。

方才聽聞這是間很久都沒動過的客房，不過此時床單卻有乾淨的太陽味道。

「屈可勤，你午餐想在這裡吃還是樓下？」張君癸邊問邊做報告最終確認，抬首只見對方大字趴在床上一動不動。

「嗯……要去哪裡吃？」屈可勤喃喃，就差眼皮闔上。

「我想自己煮。」

「果然是我男朋友……」屈可勤話都快說不清的瞬間，雙眼圓睜：「我來幫忙！」

巧克力的事情既然都底定了，當小幫手不會怎樣吧！

「我一個人沒問題，你先休息，做好了我直接拿上來。」張君癸拿起遙控器要開冷氣。

然後手被對方包住。

「走走走～」屈可勤把遙控器抽走，給他一個頑皮的笑容。

客廳電視開著，午間新聞主播流暢地敘述最新消息，搭配旁邊廚房切菜聲，填補略嫌空蕩的屋子。

張君癸熟練切開番茄、蒜頭、青蔥等蔬菜，屈可勤目瞪口呆地打著蛋，觀賞一個大男生繫著圍裙備料。

雖不到林禹琮那樣，但已經比一般人厲害。

信誓旦旦說要來幫忙的屈可勤除了打蛋，大多都在當觀眾，然後閃邊讓路。

「這交給你炒，可以嗎？」小當家男友熱完鍋，把蒜頭放入爆香，再丟進其他東西。

「沒問題！」番茄炒蛋而已，萌大奶。

屈可勤拿著木頭鍋鏟專心照看料理，一旁的張君癸開始煮湯，接著煎肉。

是事先醃好的。屈可勤感到現實的落差愈來愈大，認命將肉片放進不沾鍋。

剛剛聽到男友說「一個人沒問題」時，他內心有些難受，也有些討厭讓對方說出這種話的自己。

隨著高溫煮熟，肉汁慢慢溢出，好吃的味道飄上半空，屈可勤嚥下唾液，鏟起裝盤。

眼角餘光瞥見對方在勾芡，仔細一看是製作酸辣湯。

「接下來麻煩你幫我顧湯。」張君癸道，然後沖了下不沾鍋，用奶油往裡面塗了圈，開始做下道菜。

屈可勤手攪拌湯鍋，眼則瞅著隔壁棚一朵朵蘑菇和奶油你儂我儂，最後融為一體，在鍋子裡滋滋作響。

快出神的時候，「湯滾了就可以關火。」對方的提醒把他抓回這棚。

「報告大廚！湯好了！請您檢查～」

張君癸舀了一口湯試喝，然後灑些胡椒。「嗯，開飯吧。」

兩個男生，不用一小時就變出三菜一湯。屈可勤提心吊膽地看對方夾了番茄炒蛋配飯，沒有眉頭深鎖或責怪的眼神，才安心地開動。

結果是他自己露出了詭異的表情。

……忘記加鹽了！放下碗筷，二話不說把菜拿開，「對不起！我去調整一下～鍋子借用喔～」

他低頭懺悔，捧著番茄炒蛋站起來，倒退走回廚房。

「沒這麼嚴重，口味清淡而已。」張君癸說。

「不不不，這不是可以用清淡形容的。」根本像記憶中驚悚的營養午餐味道，男友竟然還能用這麼溫柔的眼神看他，太汗顏了！

「那，給我吧。」張君癸伸出手。

「不用不用，只是加點味道，不勞大師出手～」

「我教你。」男友一抿，嘴角微微向上。

屈可勤看傻了，愣愣交出盤子，讓他教。

「一定要再說一次，酸辣湯太好喝了吧！簡直是外面賣的味道！」午餐結束，回到四樓房間，屈可勤趴在床上，感嘆再感嘆。

「就是湯而已，沒有這麼誇張。」張君癸輕聲道。

「不只是湯！是美味啊美味，大師請受我一拜～」屈可勤右手手心向上、左手食指跟中指一彎，擱在手心。

對方莞爾，掀開筆電：「先休息吧，等等我會叫醒你。」

「謝謝大師，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屈可勤說完，直接把頭埋進枕頭內。

午後的和諧氣氛和微涼的冷氣催人入眠，不消多時他雙眸緊閉，呼吸規律又緩慢。

頓時整個房間安靜下來，只餘張君癸按下筆電鍵盤那軟軟的觸擊聲。

半晌，青年起身泡杯柚子茶，看著床上的大型物體，若有所思，接著從置物櫃拿出一條小毯子蓋上去。

「呼……」怎知物體倏地翻身，瞬間把毯子壓在底下。

張君癸抿嘴，不動聲色地重新蓋好，然後盯了睡相好一會兒，索性蹲下看更仔細點，小心撥開掩住對方眼睛的髮絲。

這樣也滿好的。他想。

除他之外無人知曉的兩人時光，雖不似夢中令人心跳加速，卻相對有五臟六腑都被溫暖的感覺。

太溫暖了，眼中的水分也要逼出那般。

屈可勤醒來第一眼就是張君癸的後腦勺，男友貌似靠著床邊睡著。

手機螢幕顯示現在不到四點，但自己也睡得夠久了，他輕手輕腳滑下床，毯子換人蓋，溜去廁所徹底清醒一番。

出來時，卻撞見張君癸摺好毯子要歸位，對方一開口就是道歉：「對不起，忘記叫你了。」

屈可勤露出「又來了」的表情，摸摸男友肩頭：「你可以繼續睡。」

張君癸眸中掠過不自在。「……沒關係，我原本就不打算睡。」

哦？是嗎？獵人走過他，偷偷比了個怪表情，開始下午的期末考複習。

既然特地聚在一起練習報告，兩人沒錯過本系的必修科目，只是當拿出原文書與一堆講義，屈可勤內心就興起一股擺爛的衝動。

但當對面的張君癸不發一語看起內容，他果斷斬除衝動，乖乖照做。

片刻。「……屈可勤。」

「嗯？」屈可勤立馬揚首。

「這邊對應的講義是哪張，你知道嗎？」

他瞄了一眼，找起自己手邊的紙張，拿給張君癸。

「謝謝。」收下講義，張君癸馬上振筆疾書，繕寫一份到筆記本裡。

「不謝～你的不見了？」

張君癸一頓，雙眼盯著本子，道：「……不算不見。」

不算不見？「該不會借給別人，然後沒有拿回來吧？」他隨口說。

對方瞬間陷入沉默，手也暫停動作，接著招牌抿嘴。

屈可勤眨眨眼，然後咧嘴一笑，刻意前傾上身，歪頭審視男友神情。

由於距離太近，使得對方立刻往後，目光游移。

「沒關係，幸好有一起複習，我剛好能借給你。」

「……我覺得很不好意思。」

「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我很高興耶。」

高興？張君癸覷著屈可勤，再瞅著桌上，在似懂非懂間，臉頰的溫度先上升了。

「教我這題～」屈可勤等他處理好講義，很快地「禮尚往來」。

對方先是看一眼，接著翻閱筆記，道：「這裡不會考。」

「真的？所以這題你會嗎？」

「……會。」

「棒棒棒，幸好有一起複習！請教我～」屈可勤又讚嘆一次。

我不是說不會考……張君癸狐疑歸狐疑，還是馬上解惑，只見獵人帶著微笑認真聆聽，點頭稱是。

「你好厲害！我懂了！」屈可勤拍手。

一來一往的複習持續了三小時，最後在房間燈也打開的情況下結束。

「快七點了。」屈可勤這時才確認時間，他以為他中途會發懶亂滑手機，但既然男友沒這麼做，他也被潛移默化。

張君癸收拾桌上東西說：「晚餐……」

屈可勤去把馬克杯洗乾淨，聲音自廁所傳來：「今天已經麻煩你很多，我回去自理吧。」

「……好。」

下到一樓，屈可勤在玄關穿鞋，而張君癸趁此時拿了什麼東西過來。

「這個月的巧克力。」

獵人鞋帶綁到一半，恭敬接過素色紙袋，裡頭的禮盒有一層薄薄水珠，顯露冰涼氣息。

這個哏埋在冰箱也埋得太好！中午還在廚房當小幫手的他被都沒發現。

「這次提高了可可成分，想讓你試試看。」張君癸看著他。

「哦～」屈可勤舔舔唇瓣，已經想吃。

對方立刻叮嚀：「要有心理準備，可能不像之前的好吃。」

「真的嗎～吃了就知道。」屈可勤當耳邊風，然後歉笑：「結果最後又麻煩到你了。」

「……一點都不麻煩。」張君癸語氣篤定。

獵人一時緘默，目光深沉。「小葵，手給我一下。」

「……這樣？」張君癸伸出右手，手心向上。

他隨即握住，深深瞅著手臂的線條，隨後拇指緩緩滑過手腕內側的血管。

鮮明的骨頭觸感，這是男性才有。

它做了巧克力、便當，以及今日的午餐，還抄了他的講義。

屈可勤愈摸愈往上，包覆住手肘，再繼續到上臂。

張君癸想當然耳不知他意欲為何，視線在他面龐和肢體間來回。

下一秒，屈可勤抓住男友上臂，上前摟緊對方，低聲道：「謝謝。」

這聲音直達耳內，宛如敲鐘般迴盪在腦中。之前最近距離就是公寓外的捉弄，還有同床共眠而已，張君癸被驚得不輕。

剎那和美夢中的一些畫面重疊，現實的心跳、太多的情感直上腦門，他抿緊嘴，眼眶開始聚集淚水。

雖做好準備放寬心接受每一個奇蹟的瞬間，卻不曉得接受時該如何定位它。

男朋友的擁抱，真不想定位為零愛情成分。

讓人左右為難、看清自己內心的，真正的擁抱，只有這樣的屈可勤做得到，他也才會如此喜歡。

好喜歡這個人，喜歡到最後他告訴自己這擁抱屬於未達標的愛情。

「不客氣。」張君癸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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