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五角形』創造你的故事１４ - 《五角星》

　　安安這裡穹葉，因為我爆字了所以我要來前說明一下以混淆視聽:D

　　首先這是這系列來寫得最「不一樣」的文了，因為我終於不用再說「以下內容可能出現令人不適之畫面」。並沒有。

　　另外，這就是一個「故事」，平鋪直敘，因此可能稍嫌枯燥，也沒有我慣用的亂七八糟一堆修辭法~~（微量）~~，請安心觀賞（嗯？）

　　以下內容與一戰（第一次世界大戰，又稱歐戰）有關，但只是時代背景而已，並非主軸，史實若有紕漏還請無視或是告知:D

※內含超隨便的示意圖與解釋。

《五角星》

　　──將一個五角形的點與點連接起來，就會出現一顆星星。

　　──五角星中也有一個五角形。

　　＊

　　西元一九一四年年中，歐戰開始，戰火有如森林大火般蔓延全球，花草樹木，無一倖免。

　　這場由「野生動物」開啟的戰線，比飛機的凝結尾還要綿長，但延綿最久的，還是生物們心中的痛。

　　但那不過四年的時間，四年還不足以讓一個正在成長的新生兒理解「戰爭」的意義。（一戰於1918年年底結束）

　　但那不過二十年的時間，好不容易長為成人的新生兒終究無法逃離無情戰火。（意指1939年開始的二戰）

　　＊

　　西元一九零零年夏末，在德意志帝國中的奧爾登堡大公國，那是一個丘陵地帶人口極度分散的邦國，在部分丘陵地帶，可能十幾英里都見不到一戶住家。

　　四歲的彼得就住在看不到鄰居的丘陵地。（此名與拿破崙戰爭時期，奧爾登堡的公爵彼得一世無關，亦與下一任大公奧古斯特之子彼得二世（繼承者）無關。）

　　彼得的家庭並不富裕，就像大多數不住在繁華沼澤地的人們一樣，但自給自足，也自得其樂。

　　父親、母親以及彼得，住在小小的木屋裡，偶爾大雨時，彼得必須換地方睡覺，不然他就得在睡夢中享受屋頂尿床的服務。

　　平常白天，父母都在做農活，彼得最喜歡在大片草皮跑上跑下，不過他最近有了新的愛好。

　　說是愛好，倒不如說是夢想。

　　他在稍微高處的一棵大樹下，一望無際的丘陵風很大也很涼爽，但他並沒有興奮地跑跳玩耍，彼得就蹲在顯得他特別渺小的大樹旁埋頭苦幹。

　　一個又一個。

　　正三角形和正方形。

　　變成一個又一個正五角形。

　　日復一日，日復一日。

　　輕淺的石頭刮痕時常淡去，小草偶爾會不識相地覆蓋上去。

　　彼得未曾對著風或草抱怨，他只是默默地排除障礙，慢慢畫上一個又一個由正三角形和正方形合體而成的正五角形。

　　天使一直都在看著他──天使並不住在樹上。

　　＊

　　在一個一如往常的午後，天使降臨了。

　　彼得並沒有發現天使。

　　天使微微展著巨大的帶著淺金色的羽翼，並未拍振，卻仍然懸浮在空中。

　　就和大樹的枝葉那麼高。

　　天使一直等到黃昏，彼得都沒有發現他。

　　在柔美的暈黃之下，枝葉沙沙奏樂，天使輕輕開口。

　　「你在畫什麼？」

　　看著土壤上甚至能說是滿目瘡痍的混亂，天使始終沒有看出個所以然。

　　早就因為蹲累了而跪下的彼得愣了愣，手中的石頭掉落在雜亂的土壤畫板上，如風輕柔般的問句彷彿耳語，彼得卻十分清楚他的身側並無他人。

　　彼得側過頭，不由自主地向上仰視，理所當然的被眼前的景象給震驚住了。

　　天使如水波般柔美的面容稍有不解，他微微皺起眉頭，又重複了一次。

　　「你在畫什麼？」

　　這也不足以讓年幼的彼得回過神來，他倒抽了一口氣，將吃驚表露無遺。

　　天使更加蹙緊眉頭，高大纖細的身軀緩緩降落，卻未碰觸到地表，恰好地避開了小草的頂端。

　　「你並不是個啞巴。」天使說道。

　　這話讓彼得的心緒回來了不少，他心有疑想：我不是個啞巴呀。

　　天使的視線並不在彼得呆愣的臉上，而是仔細又吃力地端詳著被作為畫板的土地。

　　一身純白閃著比夕陽還要柔和的微微光芒的身軀，更加純白的衣著就像彼得在故事書上看到的那樣，輕盈又柔軟，布料跨過右肩，一片淺綠色的葉子作為銜接，腰身抓皺，凸顯曲線，連著的下身是稍微露出膝蓋的裙裝。

　　略微顯露的胸膛明顯平坦。白色的長髮披於肩後，於風輕輕飄動。

　　尚未知曉更多分辨性別方法的彼得在想，這是男的還是女的？

　　他忘了故事書上告訴他的：天使並沒有性別。

　　或許他記得的，但他不確定，那是不是真的──就連眼前的這個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彼得突然想起了天使連續問了兩次的問題。

　　彼得展開笑容，將視線放回地上，用稚嫩的童言說道：「這是房子！」

　　房子？

　　天使的心中充滿了疑惑。

　　天使再次看向彼得問道：「為什麼要畫一堆房子？」

　　四歲的彼得已經長齊了二十顆乳牙，笑起來還是挺好看的。

　　「我想蓋好多好多房子！最大最漂亮的給Papa和Mama！」

　　彼得睜圓著海藍色的眼睛，毫不避諱地說明自己的夢想，在他的認知中，房子就是長這個樣子的，因為他們住的小木屋就是長這個樣子的。

　　天使微微挑起眉，又瞥了地板一眼，心中的感覺還是沒變的──雜亂。

　　不過，他也算是理解了孩童天真的願望了。

　　但天使無法實現孩童天真的願望。

　　他能做的，不過是──

　　＊

　　天使隨著一個輕輕的嘆息，赤裸的雙腳正式與地表接觸，綠葉於他頭頂，而他遠離綠葉。

　　天使蹲了下來，柔軟的衣襬被小草輕輕接住，他撿起平躺的石子，在剛畫下也最清楚的「房子」中刮畫了幾筆。

（因為方形的星星實在太醜，所以偷改了一下）

　　細白修長的手停止了動作，天使將石子交給彼得，待石子被收下後，天使指向土地說道：「你看，這樣就變成星星了。」

　　年幼的彼得一下就被驚愣住，他像是見到世間珍寶一樣，興奮地喊道：「是星星！真的是星星！房子裡有一顆大星星！」

　　天使深深明白「星星」並不是這樣的，但對於人類簡單的描摹，確實如此。

　　彼得握緊手中的石頭，找了一處尚未被打擾的土地又畫了一棟房子，接著他仿造天使，將房子中的五個點連上直線，他也完成了第一幅的星星。

　　雖然只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卻令彼得興奮不已。

　　天使一直陪伴彼得到日暮躲藏於大山後。

　　這段短短的時間，幼童和天使互相介紹了自己，但大多時候都是彼得在說著簡單的低地德語。天使並沒有透露任何事情。

　　彼得雖然依依不捨，但他確實該回家去了。他向天使道別，天使卻攔下了他。

　　天使輕柔地拉著彼得的手指向彼得畫的第一幅星星，同樣輕柔地說道：「發現了嗎？住在五角形裡的星星裡面，也有一個五角形。」

　　愣住的彼得歪著頭看了許久，最後同樣疑惑的表情對上了天使平和又淡然的面容。

　　「在哪裡？我沒有看到呀？」

　　天使眨了眨眼睛，拉著彼得走到另一側，指著被反過來的星星說道：「這樣就能看到了。」

　　小小的彼得盯著相反的星星不過兩秒，就興奮地又跳又喊：「看到了！看到了！就在星星的中間！」

　　聰明的彼得同時也看到了，在顛倒的星星外圍，有著顛倒的房子，就像他剛剛沒有發現的，星星中間的五角形。

　　天使點點頭，鬆開了手，他告訴彼得該回家了。

　　天真的彼得只是大大點著頭，掛上孩童純真的笑容說道：「嗯！天使哥哥也趕快回家喔！」

　　彼得向天使揮手，天使也揮著手看向逐漸遠去的彼得，心中其實有些無奈的。

　　雖然他向彼得解釋過了，天使其實沒有性別的，但彼得很顯然不明白，依然問著他該叫天使哥哥還是姐姐。

　　天使無奈之下，只好說，應該比較算是男性。

　　然後彼得就很開心地喊著天使哥哥了。

　　天使一直待在原處，即便身軀漸漸向上移動，他仍望著已經望不到人影的遠處。

　　他沒有告訴那個孩子，這是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後一次。

　　那個孩子也終究會忘記沒有名字的天使。

　　＊

　　彼得逐漸成長，他再也沒有見過天使，天使也從他薄弱的記憶中漸漸消散。

　　西元一九一四年七月二十八日，奧匈帝國向塞爾維亞宣戰；七月三十一日，德意志向俄國宣戰；八月三日，德意志向法國宣戰；八月四日，大英帝國向德意志宣戰；八月六日，奧匈帝國向俄國宣戰；八月十二日，英國向奧匈帝國宣戰。

　　西元一九一四年七月二十日，彼得剛滿十八歲，他也過了一個盛大的生日宴，即便他總覺得，還少了一個誰。

　　八月一到，彼得離開家鄉的時間到了。

　　身為一個健康強壯的成年男性，他有義務保家衛國，他的父親曾想代替他，卻被狠狠拒絕。

　　彼得甚至沒有時間準備行李或是與父母道別，他只帶了一顆石頭，是那顆教他畫出星星的石頭。

　　他不知道是誰教他的，但肯定與那顆石頭有關，他將石頭放在枕頭旁，夜夜相伴，每晚都十分安穩。

　　彼得參軍，理所當然只會是個前線的小小士兵，他甚至不知道槍怎麼使用，也不知道軍備如此沉重。

　　彼得的父親有一把老舊的獵槍，除了日常保養外，子彈未曾離開過彈匣，彼得才正打算過了十八歲生日，就和父親提議練習用槍。

　　現在不用了，他可以直接實測了。

　　孝順的彼得想，一定要活下來，一定要回到老家，一定要蓋一棟又大又溫暖而且不會漏水的屋子，甚至可以讓遙遠的鄰居一起來住。

　　這只是愚蠢的夢想，美好的妄想。

　　彼得的生命能延續到二十歲就已是萬幸。

　　在對法凡爾登戰役中，彼得甚至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他只知道這個臭氣沖天，全是血與腐臭味。

　　西元一九一六年二月二十三日，德軍已經成功前進了五公里，彼得就是這一次成功中的一縷英魂。

　　那五公里，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起點。

　　＊

　　西元一九一六年十二月十一日，德軍最初的起點也成了終點。德軍退回到了起始的戰線，踩踏著敵人與民族的屍體前行，踩踏著敵人與民族腐爛的屍體回防。

　　但戰事終於告一段落後，在近三十萬兩處生長的屍體被當成了天然又骯髒的肥料，髒血難以被飽和的土壤吸收，腐肉無法進到飽腹的禿鷹胃裡，但這裡很安靜，一點聲音也沒有。

　　冷風凍結了失去溫度的肉體，卻掩蓋不了四散的屍臭，空中混濁不清，那些無法被風吹散的臭氣，彷彿死者的哀號與怨息。

　　這裡並不存在美好的事物，更不歡迎。

　　但天使降臨了。

　　他找到了一具破爛不堪的屍體，左肩應該連著的左臂早已不知去向，他並非來平息英魂的怨忿，他只是自私地想得到一點餞別禮。

　　天使毫不避諱地輕輕翻弄著冰冷的屍體，稍有移動，肉塊就會崩落，死軀上的布料顯得實在太過沉重。

　　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禮物，或許該說是回禮，當初教導那個孩子畫星星的回禮。

　　天使撿起一塊又黑又紅、又黏又糊的硬物，那還不及他的掌心大。

　　天使若有所思地看著硬物，最後一點也不在意汙穢地緊緊握住。

　　接著天使終於找到一處空地，漫紅鮮血已經凝固許久，他蹲了下來，腳底與衣襬卻未觸及地表，他握緊手中硬物，在暗紅色的地面畫上一個圖。

　　一個倒著的正五角形，即便周圍的尖角缺了一塊也不會消失。

　　那是一顆沒有房子的星星，左側的尖角有一個大大的缺口。

　　天使離手，手中的力道卻未曾減弱，他挺起身子，面無表情地看著地上。

　　悄無聲息的天使完全展開了帶著淺金色的羽翼，幾片落羽無法落於地表，而是碰到死驅便煙消雲散。

　　天使仰頭望天，輕輕呼出一氣，隨後拍振大翼，朝天飛去。

　　待天使隱沒於白得諷刺的雲中後，天雲由白轉灰，下起滂沱大雨，地上沉黑的屍海，被蓋上了一層朦朧。

　　他不是來平息英靈的怨忿的，他只是想把每一塊石頭都洗乾淨。

　　＊

　　許多年後，那個遙遠的一九九三年，歐盟成立，旗幟是十二顆正星圍成一個圈。

　　天使默默地為最上面那顆星星，取作彼得。

　　──就和他養的那隻赤腳紅喙的黑鳥有著一樣的名字。

（德國國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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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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