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補習班對面的國中舉辦了園遊會,因為這次的招生狀況不理想,所以趁著這個機會,羅奕宏請補習班裡的員工,一大早就在校門前幫忙加班發傳單。
秋風徐徐,紅磚圍牆後的楓樹,隨著微風拂過,枝椏擺盪,陽光灑落點點斑駁閃耀的光影,一陣落葉飄零。
楊雨青抬手遮擋光線,接過飄落在掌心的楓葉,低頭一看,有些已經全部轉紅,有些則還泛著部份的青綠。
大約十點左右,校門外人流逐漸減少,傳單也差不多發完了,大家正準備離開,這時楊雨青班上的女學生,看見站在校門口的她,就興奮的上前拉著楊雨青的手,往新建好的教學大樓走。
「楊老師,我們新整修好的大樓很漂亮!今天可以開放參觀,妳來看看,尤其是圖書館,可以當網美拍照的場景了!」
楊雨青笑了笑,因下午難得沒事,於是和其他同事道了聲再見,就隨著女學生一起離開。
圖書館位在教學大樓頂樓,採減碳環保的設計,四周牆面全使用透明的玻璃帷幕當建材,館內的書架及座椅則以木造材質為基調,從天花板垂吊而下的圓形燈飾,讓整體景觀呈現出溫暖舒適的歐式氛圍。
楊雨青還沒進到圖書館,女學生的手機就響了,原來是班上同學催她回去幫忙,女學生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她道歉,楊雨青對她笑了笑,要她趕快回去,她可以自己留下來看書。
圖書館內很安靜,人潮大多聚集在一樓的戶外園遊會。
楊雨青緩步走在成排的書架間,專注的看著架上的藏書,直到看見了一本日本作家的書後,她才停下腳步抽出書籍,走向窗邊的座位。
夏季已過,窗外是初秋的暖陽,校園裡蔥鬱的樹木,隨風輕輕擺盪,在地面上形成微微悠晃的影子,一片靜謐中,傳來學生嬉鬧的聲音。
她探頭望去,三三兩兩的學生,從角落的階梯一路奔跑上來,其中一個男孩笑著將書還給櫃檯的志工,道了謝就和同伴開心的離開了。
楊雨青望著少年們的身影,想起了那一年的夏天……
*
六月的艷陽天,基測結果已經公佈,她的數學科已經是模擬考以來最好的成績了,但仍只能勉強填到市立女中,大家都已知道自己錄取的學校,在畢業典禮後,即將各分東西。
楊雨青拿著剛發下的畢業紀念冊,獨自走到學校的圖書館。
七、八年級的學弟妹們還在上課,圖書館裡除了櫃檯的行政人員,完全不見其他的學生。她放輕腳步,沿著成排的書架間尋找熟悉的身影,可直到走到最後一排的書架後,依舊是一片無人的靜謐,只有初夏耀眼的陽光,透過窗外茂盛的枝葉,落下一地影影綽綽的光影。原本緊張的心跳聲,在此刻終於漸漸平息,可卻換來心頭無法掩飾的失落。
她輕嘆口氣,轉過身望向書架上成排的書籍,眼前剛好放著整套的“村上春樹”著作,她想了想,抽出了那本“邊境‧近境”。
她記得,他曾經站在這裡,專注的翻閱這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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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冬日暮色落在圖書館的角落裡,在他身後映出長長的影子,她從滿是公式的課本裡抬頭望向他,橙色餘暉映照下的少年,額前的瀏海滑落,低垂的長睫微微翕動,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卻又執著的不願移開視線,直到少年闔上書,轉身看向她時,她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道望著他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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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雨青嘆口氣,失望的抬手將書放回架上,卻在那時透過書與書之間狹窄的空隙,看見了少年走出圖書館外的身影。
她愣了下,很快的將書放回書架上,顧不得圖書館裡不可奔跑的規定,抱著手上的畢業紀念冊,一路快步的跟上少年的身影。
楊雨青跑向圖書館外的迴旋梯往下望時,只看見少年緩步離開的背影,她一時著急,也忘了要開口喚他,握著一旁的木質扶手,就焦急的沿著階梯一路追了下去。
少年聽見身後急促的腳步聲,疑惑的抬頭轉身往後張望,眼前只見少女奔跑時揚起的髮絲和翻飛的裙擺。
楊雨青看見他停下腳步後,才一手撫著心口,一手扶著黑色的金屬樓梯圍欄滑坐下來。
少年望著她,先是有些困惑,但在看見她手裡的畢業紀念冊後,隨即轉身拾級而上,走到她身旁。
「為什麼不出聲叫我就好?跑這麼急,跌倒怎麼辦?」
楊雨青喘著氣,抬頭望著少年修長的身型,覺得他似乎又長高了些。
「我、我忘了……」
聞言,少年先是愣了下,隨即露出淺淺笑意,然後傾身伸手對她說:「給我吧!」
楊雨青看著他伸出的手,臉頰微微紅了起來,低著頭將畢業紀念冊遞給他。
少年轉過身,靠在一側的扶手旁,翻開紀念冊後,略微思考了片刻,才開始下筆書寫。
階梯旁的窗未關,微風徐徐掠過寂靜狹窄的空間,吹散了初夏滯悶的空氣,卻吹不散她因為即將分離而衍生的惆悵與不捨。
「給妳。」少年將紀念冊遞還給她。
女孩望著他,眼底隱約閃過一絲水光,少年愣了下,隨即又抽回手,再次將紀念冊打開,很快的寫下幾行字,才又將冊子還給她。
楊雨青接過紀念冊後,顧不得少年還在身前,很快就低下頭翻開封面,裡面密密麻麻的寫著許多同學祝福的話語,她一一略過,心急的尋找著少年的字跡,終於在角落裡,看見少年寫的那句話。
“如果數學又不及格,就來找我吧! 葉子衿”
所有的惆悵與不捨在瞬間散去,她咬著唇,不發一語的闔上紀念冊,起身就要離去。
葉子衿卻很快的握住她的手腕,不讓她離開,她紅著眼眶回望他時,卻只見他有些緊張的對她說:「記得要來找我。」
少女掙開他的手,又氣又惱的說了句:「我才不會不及格!你、你真是……」
少年原本懊惱的情緒,在聽見她說的話時,先是一怔,隨即就笑了出來。
「那句不是重點,妳要看關鍵字。」
「……關、關鍵字?甚麼關鍵字!」少女眼角還掛著要落不落的淚珠。
少年點點頭,眉眼間依舊帶著隱約的笑意。
「嗯,關鍵字還有藏寶圖。」
後來,她一直到那年的初秋,再次翻開畢業紀念冊後,才明白了“關鍵字與藏寶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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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漸遠,楊雨青低下頭,輕輕的翻開桌上的“邊境‧近境”。
我們曾是彼此心中寬廣無垠的邊境,佔據了那段歲月裡無時無刻的思念。
而如今,我卻是你放逐於世界盡頭的荒漠,再不曾回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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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邊境‧近境」出自於日本知名作家「村上春樹」」的著作,1998年由時報文化出版企業股份有限公司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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