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朝寧康十三年,暮秋。
長安城內,金風瑟瑟,吹得那高牆宮闕間的旌旗獵獵作響。太極殿內,香煙裊裊,龍涎香的味道彌漫在這宏偉而肅穆的殿堂。丹墀之下,氣氛肅穆而凝重,文武百官分班垂手而立,眾人雖神色各異,卻無一例外,所有人的目光皆聚焦在那御座之下的一人身上。
此人正是攝政王蕭恪凜。但見他身形挺拔,雙眸深邃如淵,他只比今上年長十數年,攝政十年後亦只是年近不惑。多年大權在握,不僅未讓他顯出疲態,反倒使他愈發氣宇軒昂,冷峻而沉穩的神色使他渾身散發著威嚴,舉手投足間盡顯皇者風範。
他緩步向前,衣袂飄然,在這寂靜的大殿中緩緩開口,聲音宛如洪鐘:「陛下,臣自攝政以來,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懈怠。如今陛下已承乾坤之德,英明睿智,足以獨攬朝綱。臣自感年事已高,精力漸衰,故懇請陛下恩准,讓臣享含飴弄孫之樂,將這朝堂大權,還於陛下。」說罷便朝著今上深深一揖,那禮行得恰到好處,眼中卻閃過一絲難明的光芒。
今上坐在御座之上,年輕的臉龐上神色不變。他目光如炬地凝視著這位攝政多年的皇叔,片刻後起身,腳步沉穩地走下御階,親手將蕭恪凜扶起,面上帶著親切的微笑,可語氣中卻隱藏著不易察覺的疏離:「皇叔攝政多年,匡扶朕於幼沖,功高蓋世,為我宣朝鞠躬盡瘁,立下汗馬功勞。朕豈能不知皇叔辛勞?既皇叔心意已決,朕自當成全。」
朝堂之中,暗流早已洶湧。近來,今上漸漸展露出親政的意圖,對蕭恪凜的權勢頗有戒心。而聰明如蕭恪凜,又豈會察覺不出。此次告老還政,不過是他暫避鋒芒,以待時機的權宜之計。
既見今上准奏,又無事再稟,便是退朝之時。太監扯着那尖細的嗓音,拖長聲音喊道:「退朝——」百官再次跪地叩拜,然後有序退出。此時,原本庄嚴肅穆的大殿頃刻間人潮湧動。文武百官三三兩兩,神色各異,有的一邊走一邊低聲交談,有的滿臉狐疑,有的若有所思。待群臣走出殿外,天色已然大亮。他們各自乘上轎子或跨上馬背,朝不同方向散去。
左相徐渭年逾六旬,鬚髮皆白,本已上轎歸家,他坐在那搖搖晃晃的轎中,微微皺著眉,心中暗自思忖:這位攝政王權傾朝野多年,手段狠辣,此刻突然請辭,背後恐怕另有玄機。
不過剛出宮門,竟有密探匆匆前來攔截,他身法如靈蛇,在無人留意之時已進到左相之轎。轎子仍在前行,不多時,左相便又吩咐轎夫折返,於宣政殿求見今上。此時今上正在翻閱各地奏摺,忽然聽殿外太監通傳:「左相徐渭求見陛下。」今上微微皺眉,旋即道:「宣。」
徐渭神色凝重地匆匆進殿,見到今上連忙俯身行禮:「陛下萬安。臣退朝之後,心中憂慮難消,故而折返,懇請陛下容臣直言。」
今上重新坐定,目光如鷹望向徐渭:「徐相但說無妨。」
徐渭抬起頭,雙目炯炯:「陛下,今日攝政王請辭歸隱,此事看似平常,然臣以為其中大有蹊蹺。攝政王掌權多年,朝堂上下多有其黨羽,勢力盤根錯節。如今他突然還政,恐非真心歸隱,而是另有圖謀。」說着,徐渭從袖中取出一份密函遞上前去,「這是臣恰才收到的消息。攝政王麾下的幾位將軍,近日頻繁調動軍隊,似有異常。」
今上微微點頭,接過密函,仔細翻閱後,神色未露輕重:「徐相所言,朕亦有思慮。但皇叔於滿朝文武面前表明心跡,朕若不允,反倒顯得朕無容人之量。」
徐渭歎息一聲,憂心忡忡道:「陛下仁厚,此乃宣朝之福。可攝政王權傾朝野已久,其勢力若未妥善處理,恐成朝廷心腹大患。萬一他隱而不發,暗中籌劃,只待時機成熟捲土重來,陛下將何以應對?」
今上沉默片刻,緩緩起身,在殿中來回踱步,思索良久後說道:「徐相之意,朕已明了。只是此事需從長計議,不可操之過急,以免打草驚蛇。」
徐渭再次躬身:「陛下聖明。臣以為,可暗中派遣信賴之人,密切監視攝政王的一舉一動,同時逐步削弱其殘餘勢力,穩妥行事,方保無虞。」
今上目光銳利,望向殿外天空:「徐相所言極是,此事便交予你暗中籌劃,務必謹慎從事,不可走漏半分風聲。」
徐渭鄭重領命:「臣定不辱使命。」言罷,又行了一禮,這才退下。
左相離開宣政殿后,並未直接回家,而是前往了城中一處隱秘的府邸。而在那角落的陰影中,一個黑影正悄然窺視著屋內的一切。此人正是蕭恪凜安插在朝中的眼線,他將左相的行動和眾人的商議內容牢記在心。為了混淆視聽,掩蓋蕭恪凜的真正意圖,這個眼線迅速潛入市井,找到了幾個喜歡傳播謠言的人,添油加醋地散佈了攝政王幼子被拐的謠言,還故意將矛頭指向皇帝,一時間,謠言在長安城中迅速蔓延開來。
不久,這則駭人聽聞的消息,如同一陣驚雷,轟然炸響在長安城的大街小巷。
人們紛紛傳言,攝政王那尚在襁褓中的幼子,竟在府邸中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拐走了。這消息一經傳出,頃刻間便如燎原之火,在民間迅速蔓延開來,引得眾人議論紛紛。
茶樓酒肆之中,無論是文人墨客,還是尋常百姓,皆在竊竊私語著此事。那說書人正將此事多番渲染,食客中便有人臉上帶著狐疑問:「這事兒蹊蹺得很,攝政王府守衛森嚴,怎會讓人把孩子輕易拐走?」立刻有人接話,低聲道:「聽說啊,這是皇帝陛下的主意。」
「陛下怎會做出這等事?」有人驚訝地睜大眼睛。
那人神神秘秘地說:「攝政王雖說告老還政了,可誰知道他心裡咋想的。陛下這是怕他再生不臣之心,乾脆斬草除根,把那小公子給……」說着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一時間,各種猜測、流言在市井間四處飛舞。有人對此將信將疑,有人卻深信不疑,就連深宅大院中的貴族們,也在私底下悄悄議論著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波。
宮中負責收集民間輿情的內監每日都會將京城中的重要消息匯總上報。這日,內監察覺流言愈演愈烈,擔心事態失控,急忙將流言內容整理成一份密報,匆匆趕往長樂宮。此時,太后正在長樂宮中悠然地撥弄著念珠,內監跪地呈上密報。太后打開密報,看到上面關於攝政王幼子被拐以及民間對皇帝的猜測等內容後,手中正撥弄著念珠的手陡然停住。她臉色一沉,原本平和的眼眸中驟然騰起一團怒氣。
「荒唐!簡直是荒唐至極!」太后怒聲斥責,一旁侍奉的宮女們嚇得紛紛跪地,個個低頭顫抖,不敢出聲。
太后思索片刻後,厲聲吩咐:「立刻去把皇帝給哀家請來,還有,著人將內侍省、京兆尹都給我叫到長樂宮,一個都不准少!」
不多時,今上匆匆趕至,見太后神色嚴峻,連忙拜見:「母后,兒臣來了。」
太后目光如炬,緊盯著今上,沉聲問道:「皇帝,攝政王幼子被拐,民間流言說是你為斬草除根所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今上滿臉委屈與憤怒:「絕無此事!這分明是有人在背後蓄意挑撥,企圖擾亂朝綱,破壞兒臣與王叔的關係。」
太后微微點頭,神色稍緩:「哀家自然相信你。但這流言來勢洶洶,若不盡快平息,民心動蕩,朝堂不安。你打算如何處理?」
今上起身,鄭重道:「兒臣已着人暗中調查,定要揪出背後主使。同時,兒臣會讓京兆尹出榜安民,曉諭百姓莫要輕信流言。」
太后皺眉:「如此還不夠。一眾內侍中,惟有何福代表你的臉面。你還需派何福去攝政王府,向蕭恪凜表明你的態度,安撫他的情緒。這事處理不好,恐生大亂。」
今上連連稱是:「兒臣明白,這就去辦。」
太后揮揮手,歎道:「這朝堂之上,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之地。你務必要小心行事。」言罷,太后重新坐回榻上,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憂慮,
皇帝離開長樂宮後,快步返回御書房。
在御書房中,他立刻召集了幾位心腹大臣,緊急商議應對之策。眾人圍坐在一起,氣氛緊張而嚴肅。皇帝首先講述了太后的指示和當前的局勢,然後與大臣們一起分析了各種可能的情況。經過一番激烈的討論,他們確定了詳細的行動方案。一方面,安排大量御林軍與京兆府衙役全城搜尋攝政王被拐幼子的下落,務必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處;另一方面,精心籌備何福前往攝政王府的事宜,包括準備合適的禮物和措辭,以確保能夠誠懇地表達自己的態度。在安排好一切後,皇帝果斷下令,各方立即行動起來。
皇帝果斷出手,雙管齊下。一面派遣大量御林軍與京兆府衙役,全城搜尋攝政王被拐幼子的下落,所到之處,細查每一個可疑之地,不遺漏分毫線索;另一面,他先派何福前往攝政王府,再將蕭恪凜請來,當面懇切表達自己對此事的重視與痛心,再三表明決非自己所為,懇請蕭恪凜寬心,朝廷定會全力以赴找回孩子。
皇帝這番行動迅速且誠意十足,再加上京兆尹出榜安民,曉以利害,警告散布謠言者將受嚴懲。一時間,民心漸穩,那沸沸揚揚的謠言竟如風中殘燭,漸漸熄滅……
ns3.16.1.194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