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那些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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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結束的第一天,我們在蟬聲大噪中回到校園。返校日還不是正式上課的日子,整間教室浮動著躁動的氣息。
「好緊張喔——不知道跟誰同一班。」我的鄰桌趴在桌上看我打遊戲,「反正你們雙胞胎應該又在同一班對吧?」
「不知道,應該不會吧?我選三類。」我踢了張至惟的椅子一腳,「喂白痴,你選幾類?」
「馬的白痴喔!不要踢我椅子!」他側過身對我咆哮,眼神一瞬間也沒從遊戲機上移開,「三類啦!跟你講過幾百遍了!」
我們正在玩實況賽車,他操作的人物在剛剛那一瞬間錯失彎道超車的機會,我毫無懸念地贏了這一回。
「哈哈哈!我贏了!」我大叫,他轉身拍我桌子抗議,「剛那場不算!再一次!」
我扔掉遊戲機,兩手一攤,「願賭服輸!說好了,你欠我一個奶黃包。我中午就要!」
「靠!要不是你踢我椅背我才不會輸!」
「最好是,這兩個根本沒有關係好嗎?輸了就輸了不要找那麼多藉口!」
爭執間,班導走進教室,「大家回到位置上——要公布分班了。」
頃刻間,原本騷動的教室立刻安靜下來。四散各地的同學們紛紛回到自己的座位。班導執起麥克風說,「嗯,過去一年跟大家相處得很開心,雖然身為一個歷史老師,自己帶的班每次歷史成績都吊車尾實在很丟臉,但跟大家相處還是很美好的回憶⋯⋯」
「老師不要哭!」底下有人喊。
「啊?我沒有要哭啊,我中午要吃壽司慶祝。」班導的表情太真心,底下哄堂大笑,連班導自己也笑得停不下來。等到大家重新安靜班導才說,「沒有啦開玩笑的,我還是很喜歡你們班的。」
「蛤真的嗎——?」
班導放下麥克風翻了個白眼,大家又笑翻,班導搖搖頭說,「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你們自己解決一下⋯⋯嗯但是等我處理完正事再說。好了那我們來公布分班名單吧,用唸的比較有頒獎典禮的感覺吧?班長來唸一下好了。班長呢?」
「有——」又來了,每次這種苦差事都叫我做。我拉開椅子站起來,拖著腳步走到前台,從班導手中接過名單。
「別那麼不情願嘛,最後一次了,幫老師一個忙?」班導笑著把麥克風交給我,我看在班導對我不錯,扯了個笑敷衍過去,垂眼望向長長的分班名單,「二年一班——我,還有⋯⋯嗯?只有我一個。二年二班——」
整串名單花了好一段時間才唸完,我回到位置上抓起水就猛灌。
「欸!沒想到你跟張至惟不同班!」我的鄰桌用自以為壓低音量其實每個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說,「你們從幼稚園就開始同班不是嗎?雖然你們每天吵吵鬧鬧不知道是感情好還是感情不好⋯⋯但這是你們第一次被分開吧?」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哪有那麼誇張?只是隔壁班而已,又不是從此見不到面了。而且不用每天從早到晚都看到他,我才鬆一口氣呢!」
前座傳來張至惟的冷笑,「說什麼蠢話?不用整天看到你,我才要鬆一口氣吧?」
「你說什麼?白痴!」
「你才白痴。」
「欸欸你們不要吵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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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進二年一班教室。教室裡安靜得令人不自在。角落幾個人聚在一起說話,看起來像是同一班的。我突然渾身不自在,以前有張至惟當我的定錨,他在哪我就坐到他旁邊去,但現在只有我一個,我竟像在茫茫人海中迷失方向。
我在最後一排的空位坐下,旁邊理著小平頭戴著粗框眼鏡的四眼田雞正在算物理,是為了明天的開學考吧?才高二而已為什麼要這麼拼啊?離高三不是還有一年嗎?
「嗨。」我極不自在地開口。
「嗨。」他頭也不抬。
我覺得頗有壓力卻沒心情拿出講義複習。陌生的新環境讓我靜不下心。
我的鄰桌說得沒錯,我從小到大都沒跟張至惟分開過,第一次被丟在完全陌生的教室裡,還挺讓人不自在的。
我拿出遊戲機。不過現在我只能打單機模式了。
捱過早上的四節課,午休時我靠在欄杆發呆,遠遠看見張至惟走在一個alpha旁邊,那傢伙把頭髮染成顯眼的金黃,對著張至惟一個勁地說話。雖然張至惟表面上不溫不火,但還是有來有往,我知道這是友善的表現,只要他有回應就是不討厭對方。
可惡啊,竟然那麼快就融入了新班級了。看來那傢伙有沒有我都過得不錯嘛!只有我一個人覺得分開很難受,真是太不公平了⋯⋯
我趴在欄杆看著底下人來人往,只覺得茫然。
「喂,你站在這裡幹嘛?要跳樓喔?」肩膀被拍了一下,手裡被燙了一下,是個剛出爐的奶黃包。我扭頭看見張至惟,旁邊站著一個陌生的金毛。
「你靠北哦?」包子燙手,我也不管旁邊有外人就開罵。他聳聳肩,顯然很滿意我這反應,他就是故意的。「啊你不是要吃奶黃包?」
「誰會突然從後面冒出來啦?嚇死!」
「是你太遲鈍了。」
旁邊那個陌生的金毛插嘴,「咦——你們真的是雙胞胎?」他毫不客氣地直盯著我,看看我又看看張至惟,眼神像欣賞珍奇異獸,「你們兩個真的長得很像欸!尤其是眼睛這邊!講話也有點像。」說完他用手比了一下眉毛到顴骨的部分,像生物學家一樣來回在我們兩個的臉上打量。
「少來,明明是我帥一點吧?」
「無聊,明明是我吧。」
我撞了張至惟一下,張至惟冷哼一聲,回撞我一下。在誰長得比較帥這一點上我從不退讓,我揚了揚下巴,「這你同學?」
「嗯,同班的。」
「你好。」金毛煞有介事地伸出手來跟我握手,「我是何鳴倫,我是個alpha!你們雙胞胎都是beta?我早上一看到他還以為他一定是alpha,沒想到是beta!嚇了我一跳!」
我被他的直白嚇了一跳,哪有人一見面就問第二性別的啊?這沒有涉及歧視嗎?但他的態度自然到讓我自我懷疑,難道談論第二性別是很自然的事?
張至惟毫不遮掩地翻了個白眼,「拜託,你也太誇張了吧?是不是alpha有什麼差別?」
「我是認真的!alpha可以感受到同類,就跟動物一樣!你們知道第二性別的起源是狼群嗎?俗話說物以類聚,我真的覺得你是alpha!還是你們家是比較晚分化的體質?」何鳴倫看看他又看看我,執著地等待一個回答。
我一時語塞,從來沒人問過這個,「我不知道⋯⋯應該沒有吧?沒聽說過。」
「那你覺得他像alpha嗎?」張至惟插嘴,手肘搭在我肩上。明明我們身高相近,這個姿勢對他而言一點都不舒適,但他還是堅持把手放在我肩膀,半個人的重量壓在我身上,我不排斥這個距離感。
我撐住他,看著何鳴倫湊過來,只差沒把鼻子貼到我臉上,過近的距離讓我不自覺地緊張。過了幾秒何鳴倫就若無其事地退開,無視我臉上的不悅,當著我的面說,「我覺得很奇怪⋯⋯照理說雙胞胎應該分化成同樣的性別吧?而且你說你們是同卵雙胞胎?但我真的覺得他沒有alpha的感覺!」
什麼啊?憑什麼張至惟是alpha而我不是?雙胞胎的好勝心被激起,我用開玩笑的口氣掩飾惱怒,「你會看這個?你是醫生還是靈媒啊?」
何鳴倫一臉無辜,「沒有啊,就是alpha之間看到同類的那種物以類聚的感覺⋯⋯欸我沒有別的意思啦!你不要生氣。」
張至惟面無表情地指控,「他早上一看到我也是像狗一樣東聞西聞,超沒禮貌的。」
「欸不是!因為我們班上的alpha真的很少嘛——」
我注意到何鳴倫腳上的球鞋是當季最新款,一雙要價上萬。聽說人家買來都是恭恭敬敬地供在展示櫃裡,他卻自然而然地穿出門,像穿平價帆布鞋一樣。這傢伙該不會是典型的天之驕子吧?家世好、頭腦好、體格好。集所有alpha的強項於一身,做什麼都輕而易舉,從來不知道挫折為何物。
我的語氣不自覺變得尖銳,「你只跟alpha交朋友?是因為看不起其他性別?」
何鳴倫被我嚇了一跳,「不是啦,就是自然而然會想找同一類人嘛!因為同性別比較好溝通的關係⋯⋯就像鯨魚之間透過自己的方式溝通?唉這很難解釋!」
「身為一個beta,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張至惟雙手抱胸,繼續把半個體重壓在我身上,「解釋這個對alpha來說應該輕而易舉吧?你們不是做什麼都很擅長嗎?」
「嗯⋯⋯就像人家說男性跟女性是兩種生物——男性來自火星、女性來自金星⋯⋯嗯?你們沒聽過嗎?唉總而言之——不同的性別有不同的想法跟行為模式,這種東西很難解釋,只能自己去體會。」
我跟張至惟極有默契地交換一個眼神,冷淡地吐槽道,「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何鳴倫急道,「啊總之——我不是歧視其他性別也不是什麼alpha至上主義啦!我只是⋯⋯只是在尋找同好?同類?同一種人?就像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想找認識的人那樣?」
「講得好像你誰都不認識一樣,你明明就跟另外兩個人原本同班。」張至惟吐槽。
「嗯,是沒錯啦。所以就是一個感覺、感——覺——你懂嗎?」何鳴倫惱羞道,「好了,你們雙胞胎還要繼續黏在一起的話我要回去了!」
「嗯,你先回去吧。」張至惟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何鳴倫用唱戲似的誇張音調大呼小叫,「啊——為啥?你們就一刻都不能分離嗎?你們回家不就能見到彼此了嗎?」
「唉你不懂啦。」我說。
「唉你不懂啦。」張至惟重複。不須言明的默契讓我心漲得滿滿的,有他在身邊我做什麼都有底氣。
「唉竟然還一搭一唱的,我是真的不想懂你們雙胞胎。」何鳴倫翻了個白眼搖搖頭,「我走啦,不要讓我等太久哦,惟惟!」
他大搖大擺地走開,一頭金髮在人群中異常顯眼,我在他確定聽不見之後才低聲嗤笑,「『惟惟』⋯⋯他有什麼毛病啊?」
張至惟挑眉,「你別看他那樣,他可是他們班的前三名。除了一次考試時睡著失常之外,考了第五名。」
這句話大大刺激了我的神經。我們學校是純男校的升學高中,每個都是畢業國中的前幾名,班上個個臥虎藏龍,根本不可能有什麼「因為睡著了所以考第五名」的事情。
世界上就是有這麼不公平的事,別人要嘔心瀝血得到的,對他們來說就是手到擒來。我忍著酸葡萄心理開口,「哇!完全看不出來!你是這樣才理他的嗎?」
張至惟皺眉,「什麼鬼?當然不是啊!他考第幾名跟我有什麼關係啊?是他老愛纏著我講話又很白癡,我才理他的好嗎?」
我點點頭,心裡平衡了一點,「果然天才都有點怪怪的,這樣想就覺得世界還是滿公平的。」
「上帝為他關了一扇門,就會為他開一扇窗。」張至惟淡淡接話。
「啊?」我一愣,笑得前俯後仰,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哈哈哈哈哈⋯⋯幹!你真的很靠北!」
張至惟也笑,等我笑完才冷不防說,「啊你那邊還好嗎?」
「啊?還好啊。不過是坐在不同的教室,哪有什麼好不好的?」我嘴硬反擊,內心卻有點心虛。
「哦,還好就好。」他無意多做解釋,站起來要走,我一把拉住他,「欸、什麼意思啊?」
他被扣住手腕,回頭一臉莫名其妙,嚇了一跳,「沒啊。就只是覺得你自己在那邊有點無聊而已。沒事就好。」
我不知道心中漫起的怪異感受是什麼,低著頭瞪著地板,刻意不看他的臉,「是有點無聊啦。」
我聽見他的語尾微妙地上挑,「哦⋯⋯不會覺得寂寞吧?」
「白痴喔,誰會覺得寂寞啦——」我憤然抬頭,看見他正手插口袋側身向我。
「不會就好。」他臉上似笑非笑,雖然一臉欠揍眼神卻很溫柔,「誰不知道你最怕寂寞啊?」
正午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把那稜角分明的臉刻劃得很立體,笑彎起的眼裡隱然有光。
那很短很短的一瞬間,在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都反覆出現在我的腦中。
好奇怪,明明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那一瞬間卻像初見般怦然心動。
只是在當時並不知道自己經歷的是什麼,直到幾年之後再遇到其他交往對象,才知道那感覺叫怦然心動。
我是愛上他了嗎?我是愛上他了吧。
我在往後的好一陣子釐清、又花了更多時間才承認這個恐怖得令人全身發冷的結果。
愛上了不可能的人,系出同源的血緣卻把我們捆綁在一起,永遠不會分開也永遠無法在一起,變質的感情是埋在血脈裡的詛咒。
可是那種心靈深處的震動,除了他之外我沒在其他人身上體會過。
只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他?
是祝福還是懲罰,我已經搞不清楚。
不知道第幾次,我在午夜夢迴回到那個熾熱的夏末,陽光刺目,我迷茫地發出天問,喃喃自語隨即淹沒在蟬聲大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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