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第三篇章：月光奏鳴曲
黎明的第一縷陽光穿透香蕉島密集的葉層，灑在Lalita的臉上。她整夜未眠，坐在村落邊緣的懸崖上，凝視著遙遠的地平線。共鳴孢子喚醒的記憶如潮水般在她腦海中翻騰，每一段都揭示著更多關於她真實身份的真相。
「適格者…武器…紅毛怪…基因聯繫…」她喃喃自語，右臂的生物電脈衝裝置隨著她情緒波動微微閃爍。
鈦鎧熊靜靜地站在她身後幾米處，自從昨晚的記憶解鎖後，它一直保持著這個距離——既是為了給Lalita空間，也是為了監視她可能的不穩定狀態。
「鈦鎧熊，」她不轉身，聲音平靜而克制，「還有多少秘密？還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金屬熊的紅色眼睛閃爍了一下，「根據安全協議，信息需要分階段解鎖。你目前的狀態顯示，過多的信息可能會——」
「可能會讓我失控？」Lalita打斷它，轉過身來，眼中閃爍著憤怒的火花，「或者說，可能會讓我質疑整個任務？」
鈦鎧熊靜默片刻，然後回答：「兩者皆有可能。賽門博士的記錄中明確指出，你的情感模塊是完整的，這使你既擁有人類的共情能力，也面臨著情緒不穩定的風險。」
Lalita苦笑一聲，「所以我就像一個精心設計的平衡儀，一邊是人類的感情，一邊是怪物的能力。」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部分是人類…」
「你是人類，Lalita，」一個溫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瑞克斯站在那裡，手中捧著一束發光的藍色花朵，「無論你的創造過程如何，你的選擇定義了你是誰。」
Lalita驚訝地望著他，「你聽到了多少？」
「足夠了解你正在經歷一場身份危機，」瑞克斯走近，將花束遞給她，「這是藍夢花，我們相信它能帶來清晰的思緒和平靜的心靈。」
Lalita接過花束，指尖輕觸花瓣，感受到一股微弱的能量流過她的神經。「謝謝，但我不確定任何東西能平靜我現在的心情。」
「也許不是花，」瑞克斯微笑著伸出手，「但探索也許可以。來吧，讓我帶你看看真正的香蕉島，不是作為戰士，而是作為…朋友。」
Lalita猶豫了一刻，然後將手放在他的手中。「鈦鎧熊，繼續監測胚胎狀態，我會在日落前返回。」
鈦鎧熊似乎想要反對，但最終只是點頭，「確認請求。胚胎監測將持續進行。請保持通訊暢通。」
---
瑞克斯帶著Lalita穿越了村落以西的密林，來到一處隱藏的天然溫泉。水面上漂浮著七彩的蓮葉，不時放出微弱的光脈衝，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
「這裡是智藤族的聖地，」瑞克斯解釋道，「我們稱之為『記憶之池』。據說浸泡在這裡可以看到祖先的記憶。」
Lalita跪在池邊，左眼快速掃描著水的成分，「特殊的礦物質和孢子混合物，可能具有神經調節作用。」她抬頭看著瑞克斯，「你經常來這裡嗎？」
瑞克斯點頭，席地而坐，「自從我的父親在五年前的紅毛怪襲擊中被侵蝕後，我常來這裡尋找答案。」他的聲音中混雜著哀傷和堅定，「他被侵蝕後，我們不得不…」他停頓了一下，艱難地繼續，「我親手結束了他的痛苦。」
Lalita感到一陣莫名的疼痛，她本不應該對這種情緒反應如此強烈，但她忍不住伸手握住瑞克斯的手，「我很抱歉。」
「我帶你來這裡，」瑞克斯凝視著她的眼睛，「是因為我認為你正在尋找的不只是關於你身份的答案，還有你靈魂的平靜。」
「靈魂？」Lalita輕聲反問，「我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有那種東西。」
「每個能夠做出選擇的生命都有靈魂，」瑞克斯堅定地說，「即使是在最黑暗的森林深處的紅毛怪，它們也曾經有過，或許某種程度上仍然有。」
這個想法讓Lalita沉思。如果紅毛怪曾經有靈魂，而她與它們共享基因，那麼她的靈魂又是什麼樣的？是人類的？還是某種混合體？
她將手浸入溫泉，水立即對她的生物電脈衝裝置做出反應，泛起微微的藍光漣漪。「驚人，」她輕聲說，「水中的分子似乎在與我的裝置…對話。」
瑞克斯微笑，「智藤族相信萬物皆有聯繫，你的科技與我們的自然並非對立，而是可以和諧共存的不同表達。」
他們在溫泉旁度過了大半天，瑞克斯向Lalita講述智藤族的歷史和傳說，而Lalita則分享了地球文明的故事——那些沒有被鎖在她記憶深處的部分。奇怪的是，她發現自己越來越能感受到情緒，尤其是在瑞克斯身邊時。
「我不明白，」午後，她困惑地看著自己的手，「我的情感抑制模塊似乎正在…弱化。」
「也許這就是記憶之池的作用，」瑞克斯溫柔地說，「喚醒真實的自我。」
當太陽開始西沉，他們決定返回村落。路上，瑞克斯突然停下腳步，「聽。」他警惕地說。
森林異常安靜，連昆蟲的聲音也消失了。Lalita的左眼立刻開始掃描，「偵測到不尋常的生物信號，七點鐘方向，距離約五十米。」
「紅毛怪，」瑞克斯低聲確認，抽出武器，「我們需要小心——」
一聲淒厲的尖叫打斷了他的話。那不是紅毛怪的聲音，而是一個孩子的尖叫。
「有人在危險中！」瑞克斯立即朝聲音方向奔去，Lalita緊隨其後。
他們穿過茂密的灌木，來到一塊小空地。一個年約八歲的智藤族女孩被三隻紅毛怪包圍，瑟縮在一棵樹下。其中一隻紅毛怪正伸出爪子，準備攻擊。
瑞克斯毫不猶豫地沖上前，長劍揮舞，吸引了紅毛怪的注意力。「Lalita！救孩子！」他喊道，同時與兩隻紅毛怪交戰。
Lalita快速計算著最佳路徑，右臂裝置啟動，發射一道精確的脈衝波，暫時癱瘓了第三隻紅毛怪。她衝向女孩，將她抱起，「別怕，我帶你離開這裡。」
就在這時，一個更大的身影從森林深處現身——這是一隻Lalita從未見過的巨型紅毛怪，體型幾乎是普通紅毛怪的兩倍，眼中的紅光比平常更加刺目。
「首領…」女孩顫抖著說，「那是它們的首領。」
巨型紅毛怪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吼叫，附近的三隻紅毛怪立即停止攻擊，退到它身後。它直視Lalita，眼中流露出某種…識別？
Lalita感到一陣奇怪的共鳴，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拉扯她的意識。她的左眼快速閃爍，右臂裝置自動調整為未知模式。「它在嘗試與我…通訊？」
巨型紅毛怪向前跨了一步，發出一連串低沉的咆哮聲。令Lalita震驚的是，她似乎能夠模糊理解這些聲音。
「同類…回來…」
「Lalita！當心！」瑞克斯的警告聲打斷了這奇怪的連接。他已經解決了兩隻普通紅毛怪，現在警惕地盯著巨型首領。
巨型紅毛怪看了瑞克斯一眼，眼中閃過危險的光芒。然後，它突然撲向前，不是攻擊Lalita，而是抓住了女孩的腳踝。
「不！」Lalita喊道，發射出一道強力脈衝波。
脈衝波擊中巨型紅毛怪，但效果不如對付普通紅毛怪那樣顯著。它只是踉蹌了一下，然後更用力地拉扯女孩。Lalita感到女孩正在被從她懷中抽走。
在千鈞一髮之際，她做出了一個本能決定——將右臂裝置直接按在巨型紅毛怪的皮膚上，發射最大功率的脈衝。
「頻率3721！」她大喊，「停止！」
巨型紅毛怪全身劇烈抽搐，放開了女孩，倒退幾步。它的眼中閃過困惑和…痛苦？然後它發出一聲悲鳴，轉身跑入森林深處，剩下的紅毛怪緊跟其後。
Lalita抱緊女孩，跪在地上，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疲憊。瑞克斯立即跑到她們身邊。
「你們沒事吧？」他急切地問，檢查著女孩的傷勢。
「我沒事，」女孩說，「謝謝你們救了我。」
但瑞克斯的注意力已經轉向Lalita，「你的手…」
Lalita低頭看去，驚訝地發現自己右手的皮膚上出現了細微的紅色紋路，類似紅毛怪的毛髮，但更加細緻，幾乎像是皮膚下的血管。「這是…」
「侵蝕，」瑞克斯嚴肅地說，「紅毛怪的接觸可能導致侵蝕。我們需要立刻回村，尋求艾瑞絲長老的幫助。」
---
回到村落時，夜幕已經降臨。Lalita的情況迅速惡化，紅色紋路已經蔓延至右臂上方。更糟的是，她開始聽到低語聲——不是來自外部，而是內心深處，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呼喚她。
「同類…回家…」
維卡和艾瑞絲立即在治療樹屋中接見了他們。艾瑞絲檢查了Lalita的手臂，面色凝重。
「這不是普通的侵蝕，」她說，「似乎你的身體正在…回應它，而不是抵抗它。」
「因為我們有相似的基因，」Lalita虛弱地說，意識開始模糊，「我是被創造來控制它們的…」
「控制？」維卡驚訝地重複，「這就是為什麼你能夠指揮它們撤退？」
Lalita點頭，同時看向門口的鈦鎧熊，它剛剛趕到現場，「我不僅是來保護人類的…我還是來處理紅毛怪的。它們是地球科學家的實驗產物，就像我一樣…」
這些話在房間內引起一陣震驚的沉默。艾瑞絲是第一個回過神來的人，「無論你的起源是什麼，我們現在需要治療你。」她轉向維卡，「我需要藍光葉和淨化水晶。」
「等等，」Lalita艱難地說，「我有個請求…」她看向瑞克斯，「那個被侵蝕的小女孩…」
「米拉，」瑞克斯提供了女孩的名字，「她沒事，只是受了些驚嚇。」
「我想見她，」Lalita堅持道，「我感覺…紅毛怪首領對她有特別的興趣。我們需要確保她安全。」
維卡和艾瑞絲交換了一個擔憂的眼神，但同意了。瑞克斯很快帶著米拉回來。小女孩看起來已經恢復了平靜，但當她看到Lalita的手臂時，眼中閃過恐懼。
「別怕，」Lalita柔聲說，「我只是想確認你沒事。」她的左眼開始掃描米拉，「你以前遇到過紅毛怪嗎？特別是那個首領？」
米拉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頭，「三個月前，我在森林裡迷路了。紅毛怪找到了我，但它們沒有傷害我…它們只是…看著我。然後首領給了我這個。」她從衣服下拿出一塊奇怪的紅色晶體，「它想讓我帶著這個。」
艾瑞絲倒抽一口氣，「那是共鳴晶體！紅毛怪用它們進行遠距離通訊。」
Lalita立刻明白了，「它們一直在監視村子…通過米拉。」她看向小女孩，溫柔地說，「米拉，我需要檢查那個晶體，可以嗎？」
米拉猶豫了一下，然後將晶體遞給Lalita。在接觸的瞬間，晶體發出耀眼的紅光，Lalita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痛，更多紅毛怪的低語湧入她的腦海。
「回家…同類…領導者…」
「它們在尋找一個領導者，」她虛弱地說，「它們迷失了…需要指引…」
就在這時，鈦鎧熊突然上前一步，「偵測到胚胎安全受威脅。」它的聲音變得冰冷機械，「紅毛怪的基因正在激活Lalita的休眠序列。保護優先協議啟動。」
「什麼？不！」Lalita試圖起身，但為時已晚。
鈦鎧熊的眼睛發出刺目的紅光，「執行緊急隔離程序。」它伸出一隻機械臂，發射出一道特殊的能量脈衝，直接擊中Lalita的頭部。
「Lalita！」瑞克斯喊道，衝向前，但被艾瑞絲攔住。
「不要阻礙，」鈦鎧熊警告道，「Lalita已被暫時癱瘓，以防止基因不穩定擴散。這是必要的安全措施。」
Lalita感到自己的意識迅速消失，身體陷入完全癱瘓狀態。最後，她看到的是瑞克斯憤怒而擔憂的臉，以及米拉手中再次閃爍的紅色晶體。
然後，黑暗降臨。
---
在無邊的黑暗中，Lalita漂浮著，既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只能思考。時間失去了意義，可能是幾分鐘，也可能是幾小時。
突然，一段柔和的音樂穿透了黑暗——《月光奏鳴曲》的第一樂章，低沉而憂傷的旋律回蕩在她的意識中。
「神經鎮靜序列啟動，」鈦鎧熊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音樂治療是賽門博士的建議。這將幫助穩定你的神經系統。」
音樂繼續播放，奇怪的是，它確實有安撫效果。Lalita感到紅色紋路的灼熱感逐漸減輕，那些紅毛怪的低語也變得遙遠。
「為什麼是這首曲子？」她在心中問道，不確定鈦鎧熊是否能聽到。
令她驚訝的是，鈦鎧熊回答了，「這是賽門博士最喜愛的音樂。他相信藝術可以喚醒人性中最純粹的部分。」
「人性…」Lalita思考著這個詞，「我到底有多少人性，又有多少是…別的東西？」
「這個問題沒有簡單的答案，」鈦鎧熊回應，「你是一個獨特的存在，Lalita。你的創造者希望你能夠成為橋樑，而不是武器。」
這個回答讓她感到一絲安慰，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多問題。如果她是橋樑，那麼她應該連接什麼？人類和紅毛怪？過去和未來？
當《月光奏鳴曲》進入第二樂章時，節奏變得更加流動，充滿活力。在這音樂中，Lalita感到一種奇怪的震動——不是來自她的身體，而是某種更深層次的感知。
突然，她意識到那不是音樂的一部分，而是某種…信號。一種穿越時空的微弱脈衝，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確實存在。
她集中注意力，試圖捕捉那信號。當她這麼做時，一段模糊的影像開始在她的意識中形成——一個年輕男孩的臉，大約十六、七歲，看起來困惑而好奇。他似乎正在通過某種裝置…看著她？
「你是誰？」Lalita在心中問道。
沒有回答，只有那男孩臉部的模糊影像，仿佛隔著濃霧。然後，就像它出現時那樣突然，影像消失了，只留下《月光奏鳴曲》的旋律在黑暗中回蕩。
Lalita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那是真實的連接，某種穿越時空裂縫的信號。有人，某個地方，某個時間，正在試圖接觸她。
當音樂進入第三樂章，急促而激烈的旋律中，Lalita做出了決定。無論自己是什麼——人類、適格者、混合體——她都有權決定自己的命運。她既不會成為科學家的純粹工具，也不會被紅毛怪拉入黑暗。
她會找到自己的道路，保護人類胚胎，幫助智藤族，也許有一天，甚至能夠理解並引導那些與她共享基因的紅毛怪。
而那個神秘的連接，那個穿越時空的信號…也許那是希望的種子，一個她尚未理解的可能性。
隨著《月光奏鳴曲》的最後音符消散在黑暗中，Lalita感到意識再次滑向深淵。但這一次，她不再恐懼。無論醒來後等待她的是什麼，她都會面對。
因為現在，她不僅有使命，還有選擇。
ns 172.69.17.39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