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來今晚得找個地方落腳了,你覺得呢?」埃德克嘴角帶着笑意,低聲說。我擺了擺尾巴,算作回應。埃德克用手指輕輕撫了撫我的耳朵,道:「我們找個地方住下就好。」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ldVRpAf3f
可惜這個目標,很快就在吵鬧聲中顯得微不足道。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6OGrNmkBA
我跟隨埃德克走進了一場鬧劇——怒氣沖天的牧羊人,和一個沉默的女人。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XSJTOyYMR
「我說了,是你害死了我的山羊!」牧羊人吼道,聲音裡帶着因悲憤而顫抖的顫音。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WdB1HtZp8
站在他對面的女人披着黑色披肩,蒼白的臉龐像是被水洗過,眉目依稀可見,卻蒼涼得讓人憐惜。她低垂着眼,對牧羊人的指控不作辯解,像尊靜默的雕像。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OVta7ufVe
「怎麼回事?」埃德克快步趕過去,噢,我就知道,他心底裏的爛好人病又發作了。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cCT5mv4LL
牧羊人立刻轉向他,像找到了新的聽眾,滔滔不絕地傾訴:「我的山羊剛經過她家門口,沒多久就倒下了,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一定是她!她是個巫女,專害人畜!一個剋夫的、與邪靈打交道的,散播着詛咒與惡疾……」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NDzGtbNzJ
女人依然沒有抬頭,指尖輕輕抓住披肩一角,像是不經意的動作。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Zg0zXNdRA
我躍上一旁的木欄杆,俯瞰着這場鬧劇。村民圍成半圓,每個人臉上都像罩了霧,隱隱帶着恐懼和譴責。這不是單純的山羊之死,而是埋下種子所結成的果。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YKEu6bJaK
我的視線落在山羊的屍體上。它的四肢僵硬,嘴角殘留白沫,眼睛半睜,死得難看。然而,牧羊人只說它經過了女人的院子,便倒下了。這種推測——或者指控,未免太過武斷。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b6qAUmxAc
我跳下欄杆,輕巧地走到山羊旁,嗅了嗅它的嘴巴。除了些許草葉味,還有一股微弱的爛花生氣息。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Uwg3dx8KF
這味道我似曾相識——很稀有,但我的鼻子抓住了它獨有的痕跡。我的目光掃過一棟別緻小屋,隨即被窗台前高雅的紫色吸引。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JSi9OUXpB
我見過這東西,當然了,它特別,但遍地都是,其他貓卻從來注意不到;我很早以前就知道,別的貓分不出紅和紫,唯獨是我這高貴的靈魂……好罷,現在不是自詡的時候。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90BuShuyN
「喵。」我低喚,尾巴輕點在山羊的嘴上,讓埃德克注意。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LxOXkiqnf
他蹲下身,仔細看了一會兒,但也太久了,害我心裏煩躁了一會兒——這笨蛋是否看不懂如此簡單的暗示?他還伸手去揭開嘴看牙齒……噢,手洗乾淨之前肯定不能碰我。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PDWQDz44i
良久,他才挑起眉,道:「它嘴裡的東西,不像是這一帶的草。」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fAwymqTcY
「不管怎麼樣,它死在她家門口!一定跟她有關!」牧羊人吼道:「巫女院子裡全是毒草,這還有什麼好說的?」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kxkUS4xJ5
埃德克沒有回話,只是轉頭看向女人,問:「那些草,真是毒草?」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0Pi3CUPBW
她終於開口了,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久未彈過的琴弦:「那是狐紫帽,我前夫以前種下的,它可以入藥。」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3Dakm2IJd
她的聲音很輕,幾乎被周圍的風和喧鬧掩蓋。但我聽得很清楚,也察覺到她話中的猶疑。她前夫種下的?這句話透露了一絲她不願說出的過去。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pPXQXRnPd
「藥?」牧羊人冷笑一聲,話裡滿是嘲諷:「那怎麼會害死我的山羊?你是在編故事罷!妳這個巫女,別想狡辯!」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vdrQunNUh
「如果不是毒草,那它為什麼死在妳家門口?妳說啊!」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sllWdFEuC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的聲音插了進來:「狐紫帽不是毒草,它是用來防止心癲癇。」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wdEm6G4P3
人群騷動起來,所有人都轉向聲音的來源。說話的是個瘦弱少年。他看起來有些緊張,臉因為害怕而微微泛紅,但還是鼓起勇氣走了出來。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CWvOacT1a
是個採藥人,外地來的,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也許來自更北的法倫郡。他身上的故事比牧羊人更多,以致我多注意了一會……草籃子上的亞麻色澤更深,雖然破舊,但還是不願意換,說不定是因最近的動員令而離鄉別井。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t8MHIA7A8
他這身板子不適合打仗,但能翻山越嶺跑那麼遠,也是不簡單,以致那雙皮靴子底下都磨平了,還帶着刺鼻的霉味——說不定是沿着溶雪的河下來的。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ZOS9c4gDf
這也太冒險了,簡直就像逃兵會做的事。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qHcsD5WAM
「狐紫帽是藥草,雖然不能多吃,但用得對,可以救人……」他的聲音越說越小,似乎被周圍的目光壓得喘不過氣來。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od19Qsaqh
牧羊人立刻反駁:「救人?那我的山羊怎麼死的?它根本就是毒草!」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is8yaz6Jt
我跳上了採藥少年的肩膀,尾巴輕輕掃過他的臉,讓他緊張得差點摔倒。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F25hi3Lk5
「喵。」我低聲提醒,催促他說出更多真相。少年怔怔看着我,似乎明白了什麼,結結巴巴地道:「還有……吃得太多,能讓心跳停止……」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IbfiAC0lI
「所以就是毒草!」牧羊人大喝一聲,斥責道:「你這邪靈的鬼僕!」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62TNy54U0
「這就難辦了。」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G86SqUhcX
我的主人嘆了口氣,將手放到了劍柄上。這是他的老把戲,我看厭了,但對愚昧的凡人總是有效。他說:「擅自取用別人的財產——即使是放牧,也干犯了奧巴郡的領地法。我不是本地人,但記得這邊的刑罰好像比較重……除了償還侵佔的財產,還得鞭刑,你剛剛好像承認是你的羊吃了這位女士的草?」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P0lt2Q6xJ
「你……你是什麼人?憑什麼審判我?」牧羊人的恐懼暴露在眼神裏,他的聲音收斂了許多,但還是忍不住罵:「你沒有權利!」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eVKA9eA8y
「是的,我沒有。」埃德克微微一笑,提高了聲音:「但這位女士有申索的權利——在下是埃德克.瓦恩,決鬥審判的代理劍士,擅長奉諸神之名處理糾紛,以劍解決問題,至今未嚐一敗。」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AcgwFswyW
來了,又在宣揚他充滿「正義」的生意。我打了個呵欠,走到他腳邊,弓起背磨娑他。埃德克抱起我,笑着補充:「我目前接受委託。」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peBOaF0D5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M0ohQqJMF
「結果這次又是沒生意。」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7lMqdknQM
埃德克笑着對我說,但我知道他不難過。自從我出現,他就潦倒得多。有一隻能看穿所有秘密的貓,他用劍賺錢的機會太少。我懷疑再這樣下去,他就要改當僱傭兵了。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1dtCYPW24
但能靠我解決的問題,他是不會想拔劍的——這是埃德克和僱傭兵最大的分別。傭兵為了錢殺人,而他,是為了無法捍衛自己的弱者而戰……偶然賺點錢。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bzuR8GbE4
夜色已深,村裡的燭光盞盞熄滅,天空像一匹黑絲綢,縫滿了星光。風帶着寒意。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1uDsVOAMs
我們本想離開,可瑪利亞忽然開口了,聲音輕得幾乎融進了風裡:「你們剛來這條村……還沒找到落腳的地方罷?」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APX5pCE5r
埃德克停下腳步,略顯意外地回頭看她。我靜靜注視着這個女人。她的目光低垂,手指輕輕攏着圍裙的一角,不經意捏緊了它。這個動作,我在她與牧羊人爭執時見過。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AfWKPBc5q
「我們還沒找到。」埃德克回答得自然,語氣裡帶着他一貫的懶散。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fNsJcs6rX
瑪利亞目光裡有些遲疑,更多的是難以言說的感激。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又停片刻,終於輕道:「家裡……雖然簡陋,但如果不介意的話,你們……可以留下來住一晚。」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wcdnzMiMw
她的聲音聽上去平淡,甚至帶着一絲刻意的冷淡,像是並不在意我們是否接受。但我從她微微顫動的指尖看出了端倪——她其實在小心翼翼地掩飾內心的情感。對她一個孤獨的女人來說,邀請陌生人並非易事。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9iUBsDnrl
埃德克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問,你覺得呢?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4MIOSnmsm
我沒有立刻回答,從高處俯視着瑪利亞。她的房子裡有一股獨特的氣息——燒柴的煙味裡夾雜著草藥的清香,牆角放著幾株未處理的藥材,顯然是剛採回來的。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IRgIQMLvv
她的鞋子舊了,補過幾次,卻還算乾淨,她不常出門,甚至可能避著人群。她的手臂有輕微燙傷,應該是燒柴時留下的,處理恰當但粗糙。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VpOPASl5H
這女人,曾經有過依靠,也許是前夫——她的院子裡有幾株狐紫帽,並非普通人會種的植物,卻是醫者的習慣。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o6b6mXIZm
瑪利亞的沉默不是懦弱,而是對抗。她不求別人相信,只求自己站得住腳。這個女人,在小鎮裡,注定是個異類,無法融入人群。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YUIEs6OBK
我輕輕喵了一聲,然後跳到埃德克的肩膀上。這是我的回答。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wYc9nEQox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埃德克笑着說,語氣輕鬆,像是在接受一次命運賜予的安排。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kTg7fydOh
瑪利亞微微點頭,臉上的表情依然平靜,但那雙深棕色的眼睛裡有一絲鬆懈下來。她轉過身,去準備房間,腳步輕得幾乎沒有聲響,像是在刻意壓抑心中的情緒。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ce53XdAS2
房間不大,但乾淨整潔。床鋪上鋪着粗糙的亞麻布,散發着太陽曬過的清香。瑪利亞幫我們點燃一盞油燈,燈火在她指尖的輕觸下微微晃動,像她隱而未顯的心事。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zXCRZXIJR
「如果……你們不覺得簡陋,就住下罷。」她把油燈放在桌上,站在門邊,聲音依然帶着一點不易察覺的緊張。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wiYNLDxh6
我注意到她的手指攏着圍裙的動作又出現了,這是她還未完全放下防備的標誌。她的眼神掃過埃德克,又落在我身上,像是不確定我們是否會接受。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Hyi2g5glC
埃德克笑了一下,語氣溫和:「比外頭的草地好多了,謝謝你的好意。」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W4xgtNpOf
她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卻在關上門的時候停頓了一下,像是想再說些什麼。片刻後,她輕聲道:「如果……不習慣,也可以走。」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QGbyDurvX
然後,門關上。
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X680Njc3e
我跳上窗邊,看着瑪利亞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她的背影瘦削,卻帶着一種隱忍的力量,仿佛房子和她本身,都在承受着無聲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