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兩臺還卡在海關做報關動作的筆電以外，其他的都已經送到戰情室架好並且完成環境設定。」天響說。
戰情室其實就是會議室，在孟梧的建議下，他們向公司申請長期借用一間會議室作為筆電擺放的地方，同時也方便相關部門申請做測試。
雖然也可以直接把筆電借給對方，但牽涉到的部門實在太多，光是要弄清楚現在筆電在誰手上就已經非常麻煩，而且在轉手的過程中就算不至於把整臺筆電搞丟，但肯定會弄丟像是電源線之類的配件，如果是遇到會做硬體拆解的部門，記憶體、硬碟之類的可拆式零件被弄丟也不意外。
所以孟梧堅決要求所有測試者都只能在戰情室內進行測試，如果測試用的機器搬不過來，才允許在提交申請之後借用，而且一定要嚴守歸還時間並保證機器的完整性──孟梧說先前曾經有過把整臺筆電借給某部門，結果回來居然是機殼與各種零件並排的散裝組合，他氣得差點要跟對方大打出手。
天響一邊確認機器一邊偷偷觀察著孟梧，週末在護理之家的時候，他後來找藉口匆匆離開，之後天響看到他就一直覺得有些尷尬，但無論怎麼觀察他的表情卻又看不出任何端倪，彷彿週末的事只是天響的一場白日夢。
不過天響的舉動實在太過可疑，最後終究惹得孟梧無法再繼續板著臉工作，他深深地長嘆一口氣以後開口。
「我說，小天，工作跟私事是分開的，別把私人的事情帶到公事上啊。」孟梧說完後將面前的筆電闔上。「我們喝杯咖啡休息一下吧。」
說完，孟梧從袋子裡拿出罐裝咖啡丟向天響，接著他自己也拿了一罐打開開始喝了起來。
「對、對不起，因為我實在有些在意。」
「我不擅長說謊，所以就老實跟你承認了，美國那邊的工作告一段落時，我其實收到幾家大型軟體公司給的聘用書。」孟梧說。
「恭喜你！你不是一直想留在美國工作嗎？」天響驚訝地瞪大雙眼，立刻為他感到開心，不過又隨即察覺異樣。「咦？不對，那你為什麼會回……啊！」
然而天響在下意識將問題說出口的同時也意識到自己又問了蠢問題，立刻露出一臉糟糕的表情。
「你啊，職場跟學校可是完全不一樣的地方，你還是注意別老是把真心話寫在臉上比較好，多留一分籌碼在手上就可以多一分談判的條件。」孟梧無奈地苦笑。「不過能像這樣單純地活著也是一種很寶貴的特質就是了。」
「對不起……」天響老實地道歉。
「沒什麼，這也不是你的錯。總之，在美國那邊的工作接近尾聲時，這裡也傳來爺爺的病情惡化的消息，為了照顧自己唯一的親人，我放棄美國那邊的工作回來了。」孟梧說。
天響無法確切理解孟梧在做出回國的決定時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一年前認識孟梧的時候，他就一直是個很有想法並且有著明確目標的人，幾乎每個人都知道他一心想取得美國的工作簽證，在那裡找到薪水優渥的工作。
所以，當天響聽到他獲得那邊的工作聘用時也很為他感到開心，然而，他卻因為爺爺的事情被迫放棄目標回國。
「這樣啊……」天響不確定自己究竟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回應孟梧，換作是他的話，他應該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畢竟親人更重要。然而，天響沒有像孟梧這樣的目標，他不曉得如果殘酷地將伸手可及的夢想割捨究竟會有多痛？「爺爺他的病還好嗎？」
最後天響只能這麼問，並且由衷希望孟梧的爺爺能夠早日康復，這麼一來，孟梧就能夠再次去追逐自己的夢。
「那是種不可逆的病，所以永遠不會好，只能夠盡可能減緩病情惡化的速度。」孟梧搖搖頭。
孟梧此刻的神情除了有些悲傷以外還有幾分天響非常熟悉的色彩──放棄。那是在與璇光重逢之前的日子裡，天響每天照鏡子都會在自己臉上看見的東西。
「小梧，你還好嗎？」天響比誰都更清楚，這是種無藥可救的病，只能靠自己解開心裡的結才能痊癒，而他能做的只有像這樣空虛無意義的關心，但即使如此也要讓孟梧明白有人關心著他。
「嗯，沒事，謝謝。因為爺爺的病先前就已經曉得，我多少有點心理準備，只要再調適一段時間就沒問題了。」孟梧察覺自己現在的表情透露出太多心中的脆弱，立刻換上一貫的營業用笑容。
「如果有問題一定要說出來！」天響知道孟梧已經不會再說更多，於是連忙再強調一次。
「沒問題。你也是一樣，突然出現在護理之家是為了探望親人嗎？」孟梧將話題丟回天響身上。
「咦？呃……嗯，差不多是這樣。」猝不及防的問題讓天響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很明顯不是嘛！哈哈哈。」孟梧看著天響的模樣大笑起來。
「哈哈哈……」天響也只能跟著一起尷尬地傻笑，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璇光的事情。
「小天，無論你現在遇到什麼問題，能做的事情就要趕快去做，不然後悔就來不及了。」孟梧的笑聲忽然停下，表情變得異常嚴肅，眼神中帶有一股懾人的魄力。
「啊，嗯！我明白！」天響有點嚇了一跳，但很快地用力點頭。
「我們彼此都面臨不少問題，如果有需要幫助的話，就儘管說出來吧。」孟梧露出滿意的微笑，輕輕拍了拍天響的肩膀。「休息時間結束，差不多該開始工作囉。」
說完以後，孟梧便轉身回到白板前開始專注於競比計畫的工作安排上了。然而，天響仍然忘不了剛才孟梧說話時的模樣，除了懾人的魄力以外，他還感覺到一絲自責的懊悔，這番話彷彿是出自孟梧心中最沉重的痛楚。
「小狐狸雖然很討厭，但也是有不少苦衷的呢。」璇光表情複雜地盯著孟梧看。
「妳為什麼會這麼討厭小梧啊？」天響小聲地詢問。
「不關天天的事。」璇光卻一副鬧彆扭似地轉過頭去。
「咦？」天響搔了搔頭，完全搞不懂璇光究竟在想什麼。
果然這世界上最難了解的便是女人心，即使只是個小女孩也一樣。
無奈之下，天響也只能重新專注在工作上，畢竟競比計畫的工作量之多根本不容許他繼續摸魚打混。
戰情室中，璇光好奇地遊走在筆電與筆電之間，對於其中幾臺露出明顯的興趣。那些都是以設計感著稱的品牌，簡潔俐落的線條搭配柔軟圓滑的弧角，從鍵盤按鍵到觸控板的大小與配置都讓人感到賞心悅目，天響必須承認，它們真的貴得有它的道理。
「天天，這幾臺電腦好漂亮哦！」璇光興奮地說。「跟你平常用的那些完全不一樣耶！」
「但他們的價格也是我們的好幾倍。」通常在這種時候，能夠拿來說嘴的也只剩下價格了，天響在說出口的同時也感到一陣悲哀。
幸好這次的目的是比較效能，如果是比較外觀、工業設計或是使用者體驗的話，天響覺得大概就沒什麼好比的了，直接交白卷上去等候資遣比較省事。
在天響忙著蒐集整理競比報告需要的筆電時，孟梧已經參考過去的資料製作出必須進行測試的項目，分別從效能跑分、軟體功能、無線設備、觸控板、硬碟存取、顯示螢幕、機構設計、硬體分析、成本評估、使用者體驗這幾個方面來做比較。
由於公司過去的測試報告都是各部門自行進行，從未有人做過統整，因此資料非常零散，缺乏一致性，孟梧與天響花費好一番工夫才總算從裡頭提取出十項應該可行的測試，也順利得到處長的認可。
說到處長，天響由衷感激吉伯派孟梧來幫助自己完成任務，有他在以後，跟處長的交涉順利到不可思議的程度，面對孟梧時的處長完全就像個天使。哪怕只是百分之一，如果處長願意分一點面對孟梧時的和善給他就好了。
「目前的進度已經有點落後，雖然還有兩臺筆電沒到，但已經不能再等了，十個部門對上八臺筆電，調整一下先後順序應該可以減少空轉閒置的筆電與部門。」孟梧一邊說一邊調整白板上的時程表。「下週一正式開始進行測試，各部門已經都回覆確認了嗎？」
「對，雖然有部分部門提出一些問題，但都只是小事，下週一可以順利開始。」天響看著手中筆電的表格確認。
橫跨十個部門的聯絡以及工作安排讓天響覺得這幾天的精實程度幾乎是過去一整年的加總，每個部門都有自己的意見，每臺筆電都有意外的麻煩發生，每個時程都有人抱怨太趕，每個人都想少做一點，天響與孟梧就像夾心餅乾一樣面對著來自四面八方的讉責與壓力，弄得兩邊不是人。
相比之下，那時候與巍海一起做效能改善計畫簡直是輕鬆到不行。
但是現在的天響忙到連發呆抱怨的時間都沒有，由於希望可以準時下班回家找尋讓璇光回去的方法，所以一天只有八小時的上班時間，每一分一秒都得珍貴地利用才行。
「當然，做事情的效率很重要，不過，在這間公司裡，強硬也一樣很重要。你不硬起來就會被人吃掉，必須守好自己的底線，不要隨便被人拗一下或撒嬌一下就放寬底線，到時候你會做得要死要活結果還做不完，更可悲的是做完的功勞在他們身上，如果沒做好你就準備揹他們的鍋。」
在某次差點被硬碟部門把工作推回來時，孟梧介入對方與天響的對話將球硬是狠狠踢回對方臉上，在那之後他給了天響這番忠告。
「另外還有效能量測部門今天會過來先確認一下待測筆電的環境，做一些前置作業。」天響說。
「了解。」孟梧點點頭。
此時傳來敲門聲，天響立刻起身將門打開。說人人到，來的人正是效能量測部門。
「小巍海！」璇光開心地跑到巍海的面前大叫。
「原來這次也是巍海來幫忙嗎？這麼一來效能量測的部分就不用擔心了！」天響開心地說。
「嘖，主管說我跟你們有合作經驗，能夠比較快上手。」巍海一臉不快地回答。
不過天響早就習慣他這種風格，所以一點也不在意，直接將他拉到孟梧面前做介紹。
「巍海，這位是孟梧，是跟我一起合作進行這次競比計畫的人。」天響居中說道。「小梧，這位是巍海，是效能量測部門的高手。在先前的效能改善計畫中，如果沒有他，我大概早就被處長開除，現在也沒辦法站在你的面前了。」
「你好，我不在的時候，小天承蒙你的照顧，接下來競比計畫就交給我們吧！」孟梧笑著朝巍海伸出友善的右手。
「喂喂，競比計畫也需要巍海幫忙啊。」天響連忙糾正孟梧的問題發言。
「我是左撇子。」巍海瞥了孟梧的手一眼，冷漠地回答。
「我怎麼從沒聽過這件事？」天響傻眼地吐槽。
再說，就算是左撇子也是能握手的吧？天響完全弄不懂這兩個人為什麼一見面就有種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
「難不成你們之前就認識？」天響說。
「不認識。」孟梧與巍海異口同聲地說。
結果一發現對方說出跟自己一樣的話，兩人又轉向彼此，巍海的眼神充滿敵意，而孟梧的眼神則是充滿意義不明的笑意。
──到底是怎樣？
天響忍不住翻白眼，這兩個人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八字不合，為什麼第一次見面就能夠把場面鬧得這麼僵。
「我說天天呀。」璇光站在天響的旁邊看著眼前的鬧劇。
「什麼？」天響問。
「你真是個罪惡的男人。」璇光似笑非笑地說。
「什麼啊！」現在居然連璇光都一起加入添亂，天響忍不住哀嚎。
ns18.116.80.77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