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碎片 - 失神

當那位身穿西裝的男子跨出月台時，發出拖軌聲的列車正減速駛進，可惜事發突然煞車不夠快，男子宛若體內含磁性般，貼在列車側面滾了幾圈，才依依不捨彈飛到月台上。此刻男子臉朝下臥趴在地，四肢呈現著折彎百合的不自然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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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發展流程僅僅數秒時間，看在妳眼底卻有如慢格放送。妳並無同周圍人群一樣驚慌失措，反倒像是被人搶先一步的扼腕。順從人潮被沖離現場，妳眼神始終流連那位插隊者。明明是自己先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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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地表，妳遊蕩在城市街頭並思考起那位沒禮貌的人其自殺理由。他是無法忍受群體生活的壓力嗎？還是為情所困？妳拿出不斷震動的手機，發現許多在社群追蹤妳的陌生人都在發同一則消息，卻未曾注意到妳就是目擊者，然後妳終於領悟，原來那男子是為了向世人證明他曾經存在過的結論。如此一來，透過網路社群及評論的傳播，不只是名字，就連其出生背景、生長過程，俱被放大成社會所造就的悲劇。更甚之為了流量效果，被扭曲成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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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怕啊。妳感受到寒意而身子哆嗦，儘管被留下了印象，但卻不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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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妳想像得複雜，那男人只是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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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經意地，身旁響起有如木鍵般清脆的中性音色，向左看，只見一名頂著及腰褐髮的男孩。倘若這時有研究服裝設計的人看到他身上多層次的襤褸衣衫，興許會激起劃時代靈感。但妳看了只有『穿這樣不熱嗎？』之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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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剛剛這孩子是不是針對自己心聲回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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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抽張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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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男孩手小緣故，他從外衣口袋掏出的牌組顯得特別寬長，那疊厚度乍看將近百張。他彷彿牌拿不穩快要散落，促使妳下意識伸手去接，放到雙手上卻只餘一張。翻正，牌面顯示頭戴月桂冠的白紗女性騎著獨輪的圖樣，以顛倒狀態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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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正思索牌圖涵義之際，男孩已經湊近到身旁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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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位的命運之輪呀。」口吻帶有一絲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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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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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妳希冀的，過程卻超出負荷太多，所以妳必須抉擇。切記，要慎重！儘管大部分看不出差別，妳仍要再三謹慎。尤其是關鍵……」男孩越說越小聲，妳嘗試想聽出下文，無奈車水馬龍的喧鬧聲蓋過，只好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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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觀他繼續不知所云，妳頓感這孩子可能有精神方面的隱疾。不過這推論在接觸到那對暮陽橙瞳後馬上推翻，其清澈目光明白顯示他與一般人無異……不對，應該說那是超自然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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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多了，現在變色鏡片這麼盛行，也就是個懂打扮的早熟小孩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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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男孩終於回到現實，「妳剛才就做了一個好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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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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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得是妳沒有跳出月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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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因為驚訝而瞪大雙眼。當時自己在月台黃線後尚有三步以上距離，對方不可能藉此得知妳有輕生念頭，但那句直撼心房的話語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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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那或多或少有受到我的影響。」你做了什麼？「我啊，」男孩露出不符合他年紀的邪佞笑容，「什麼也沒做。不過那男人的確因我而死，這是定律。有誰來到這，便有誰要前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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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像是生死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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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精準，但我的情形的確很相似。決定性差別在於誕生方式以及出身，我並不屬於這，卻來到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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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外國人？」那就不是變色鏡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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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說有錯，但仍不精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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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到底來自哪裡？」妳開始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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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貌似考慮透露與否而陷入沉默，不久後食指垂向水溝蓋：「我來自那。」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cDRlJtiZ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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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水道？」妳馬上聯想對方住在陰暗潮濕的地道，與許多見不得光的噁心生物共處一室，便不由得萌生退意。同時妳也無法理解，為什麼從頭自尾對方都沒有發出難以忍受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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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中立地帶，以這的官方字眼解釋，跟邊界一詞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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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妳被前後不連貫的言語搞迷糊了，「從剛才你就一直說這裡那裡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你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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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妳的頭腦並不怎麼靈光……」這小鬼還真討厭，雖然妳從一開始就沒喜歡過。「這與那只是方便的指引詞，表示兩個『實界』的稱呼。而我呢，依照你們的印象來看，大概就是『神祇』一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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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神？」搖搖頭，妳為自己看走眼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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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似乎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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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怎麼相信一個小瘋子的鬼話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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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見我。」廢話。「而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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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手一揮，留在男孩身上的視線轉向周圍，有個從身旁路經的人與妳短暫眼神交會後通過。另外一頭，有幾位因為妳的舉動看過來，表情略顯疑惑。然後妳意識到，那些人的目光始終都放在自己身上，完全忽略身旁照理說理應比自己搶眼的男孩。妳回視，男孩臉上正露出「我就說吧」的自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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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如此，光憑這點仍無法令妳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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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他們刻意忽視你。」畢竟，你的外貌太特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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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覺得妳比較搶眼呢。那麼，要不要隨便找個人來證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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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要。」妳立馬回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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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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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何必要聽你的話？」其實真正原因是妳羞於搭訕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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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他雙手一攤，「那就由我來證明給妳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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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便左右環顧，遂走向對街站在餐廳的花圃籬笆旁，一名聽著音樂的等候少年。他站到少年身前，照理說後者應該會意識到，卻沒有任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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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開始呼喚少年，少年突然有所反應拿下一邊耳機，左右環顧有誰在呼喚自己，然後才將視線定在他身上。然而，妳看到少年的表情顯示出貌似很懷疑自己對面有沒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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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少年彷彿快要發現到他的同時，後來的異性朋友到了，少年馬上無視他向少女熱情招呼，兩人表現親暱地離開現場，遺棄了他…不，是不當他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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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又陸續找了不同的人，結果不是無視他，就是察覺到了又馬上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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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是身處兩個世界的存在……妳不由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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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祂走回身旁，妳便回問：「祢真的是神？」祂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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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們彷彿看不到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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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是個諸神被遺棄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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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看得到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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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指著妳手上的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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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的安排吧。」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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偉大如神，也受制於命運嗎？妳無力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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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言歸正傳，妳有什麼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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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聽到神的問題後，瞬間心頭湧上強烈的狂喜，旋即平淡下來。倒不是說妳質疑起對方身為神祇的可能性，而是通常自稱神的傢伙，通常都不是那麼高大上的存在。而且仔細想想，祂證明自己的方式也僅表示自己的存在感特別薄弱。這算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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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就算不是神是惡魔，那又何妨？於是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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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實現一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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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妳滿有經驗的嘛！沒錯。但我可不想聽到再增加一個以上的願望之類言論出現，或者妳想試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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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請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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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沉默一陣。「請再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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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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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說完，祂便如動畫般分解成粒子消失在空氣中。妳急忙四下環顧，任何地方都絲毫不見其蹤影。面對這份結果，妳不由得心生惆悵。只有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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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好嗎？」妳嚇了一跳，看向一旁面露擔憂的少女「我看妳站在這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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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看著眼前未施胭脂的清純面孔，心中被勾起一絲悸動的妳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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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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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沒事嗎？妳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要不要去看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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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看過了。」妳從包包內拿出藥袋，上頭的藥劑功效描述有助於減緩神經衰弱的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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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好吧，那妳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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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著少女離去，心中驀然生起一個念頭，便小跑步追上她，並詢問今晚是否有過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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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在這即將午夜的時段，妳看到一位制服明顯皺褶又頭髮油膩的少女，實在無法不聯想到特殊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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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對於妳的詢問，初始略感驚訝，爾後像是被開啟了開關，語帶哽咽地描述起她的故事。簡單地說，這是一個忍受不了考試壓力與家長情勒，憤而逃家卻無法求助朋友，只能遊蕩街頭的尋常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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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要來我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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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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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只是，妳可能需要付出一些代價。」如果妳的女同雷達沒錯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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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沉吟一陣。妳並不擔心對方會拒絕，她只是需要一個跨越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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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願意的話我不會強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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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盯著妳良久，羞赧地點點頭。於是妳牽起她的手，二人親密又尷尬地走上回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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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破碎的靈魂湊在一起會完整嗎？應該不會，畢竟拼圖的缺口並不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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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甚麼前，必須先放開甚麼，而得到的新事物，又甚麼時候會遇到放開的契機呢。妳沒有答案，倒是已經決定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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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請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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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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