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面紀事心之約束》 - 第六章『意想不到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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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在場最有能力預防危機發生的是我，而悽慘的事實是，我什麼都沒做到，只能把事情推給彼佛處理。

受現場的醫療人員包紮傷勢後，菲爾抵達彼佛所在的醫院。印入眼簾的場景令他不願直視——大批傷患湧入急診室，不辭辛勞的醫生和護士善用資源救濟著命在旦夕的患者。

彼佛走出醫院，站到正蹲著發愁的菲爾身旁。

「魔爆蟲的藏匿處是一條單獨隧道，長度是整座奧格蘭的直徑，只有三個水溝蓋可以下去那裡。近期因為老舊被認為沒有留下的必要。」

菲爾仍然駝著背、低著頭。

「兩週前，議會才決定要將那條隧道填起來。我本以為施工還沒展開，結果我錯了⋯⋯去探查的有兩個人，似乎是在施工時招來殺身之禍。兇手不明，不過可以肯定刑國牽扯其中。」

菲爾舉起頭，方才緊貼膝蓋的額頭碰到了黃昏的光芒。思考速度極快的意識到其中的問題。

「會議決定的時間、走漏的風聲、工人被殺⋯⋯之間幾乎沒有間隔時間，這表示？」

「奧利多格有內奸通風報信，否則那些工人早該在被殺掉前完成工作了。」

菲爾驚訝的起身，彼佛對此無動於衷。

「可是這不是最大的問題，魔爆蟲⋯⋯」

「魔爆蟲離奇出現的原因，大概是靠一次性傳送魔法辦到的，屬於沒發動就絕對無法摧毀的魔法。雖然條件麻煩，但在特定情況下非常實用，終結歷史的『傳奇英雄』曾用過這招打擊魔神軍隊，如今我們反過來被這招攻擊了。」

彼佛幫忙菲爾釐清了真相，不過似乎還有話沒說乾淨。

「怎麼了？若有所思的樣子。」

「我在佛洛陽邊界也看到了一個。」

「什麼！？解除掉了嗎？」

「我說了，一次性傳送魔法無法破壞，要不是我人在那裡，根本不會有人觀測到吧。」

菲爾重整了對話，對完全不熟悉的領域提出最簡單易懂的問題。

「那個一次性傳送魔法的缺點是什麼？」

「除了傳送過去便無法返回外，佈置的地點非常苛求環境的魔力含量，而且所有跟傳送有關的術式，都需要型式魔法作為媒介。佛洛陽那裡的魔力流動量挺可觀的。」

見菲爾一臉擔心，彼佛耐心的繼續解說：

「一次性傳送魔法需要『目的地所需的標記』和『施展傳送的法陣』。」

「有機會發動嗎？」

「不會吧，最重要的標記尚未完工，大概是發生什麼中止了，當然不排除施術者回來完成標記的可能性。」

「真的不會發動嗎？」

「你的思維又被打亂了，菲爾。拿出跟古龍戰鬥時的心態，那才是強者該有的氣魄。」

菲爾擺出「你這麼說，我也⋯⋯那只是碰巧罷了。」的表情。

「好好想想吧，發動了又如何？就算真的是敵人所佈置的，他們也不可能傳送過來，夾在國與國之間成為孤立的一方有什麼好處？真要說，最有可能的就是敢死隊了，但刑國的兵力正受我們嚴密管控中，你不是沒發現嗎——黛瑞克拉人和魔人。所以說，現在不用擔心。」

句句不離道理，不愧是顧及大全的護國公。然而菲爾放不下心，再次說道：

「疏散那裡的村民怎麼樣？如果他們知道住的地方有隱患，應該不會願意繼續待在那裡。」

「不需要製造不必要的恐慌。告知完後，你有什麼好辦法嗎？他們要住哪裡，遷移的錢要誰出？這場奇襲讓奧利多格損失慘重，我們可沒有餘裕幫助偏遠的村莊。」

「我⋯⋯那裡的人確實都很貧窮，但有生命危險的疑慮的話，他們應該會跟王國借貸到其他地方建房子或到附近的國家居住⋯⋯」

「他們真的會還錢嗎？你確定你的家人、朋友、村民能聽進你的話嗎？⋯⋯先休息一下吧，我等下再來找你。我回來前的這段期間，記得把黑瘤病的事調查好。」

不留反駁的餘地。彼佛看在菲爾的精神狀況不佳，指派了一個最簡單的工作。

「彼佛，我不應該去刺激古龍的，你明明已經提醒過了⋯⋯我要是能提早察覺，就不會演變成現在的情況。護國軍和騎士的死傷不會如此慘重，魔爆蟲造成的傷害或許也能因此縮減。」

「——我會說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錯。」

聽完懺悔的彼佛丟下了一句話後，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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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小時，沈澱好思緒的菲爾前往醫院，醫生早已等候多時。

「您好，我是被指派來的護國軍，請問狀況怎麼樣了？」

「是，染上黑瘤病的病患都集中在一塊了，多虧了你們的協助，才能增加我們搶救的時間。那麼，我趕緊把重點事項報告給您，請跟我來。」

「是的。」

菲爾跟著醫師到四樓。

「為了避免普通傷患和他們發生不必要的接觸，我們進行了隔離，並將床位儘量給黑瘤病的患者使用。」

他已經準備好所有的回答了，看來我在外面耽擱太久了。

「從這層樓開始以上的病房，住的全部都是黑瘤病的患者。」

「請問被黑瘤病纏上的人還有救嗎？」

「恐怕是⋯⋯」

醫生搖了搖頭。

四處觀察的菲爾清晰見到每個病患的皮膚都有覆蓋一塊塊的黑色面積，那不是瘀青，不是燒焦，是完全的黑色。

「這樣啊，請問是怎樣的症狀呢？」

「黑瘤病是魔素殘留人體的醫學統稱。染上魔素的魔力會跟毒藥一樣流動於身體的每一處，慢慢的造成內臟潰爛，肌膚逐漸染上無害的黑色素時，會有厭食症等等附加症狀——這還是初期的症狀。一旦末期，患者會進入昏迷狀態。最後身體將不可避免的被魔素溶解，化為一攤黑色黏稠物，宛如人間蒸發般的殘忍死亡，到時連辨別身分也辦不到。」

「⋯⋯難道就沒有什麼辦法嗎？」

醫生再次果斷的搖頭。

「目前沒有任何手段能排出人體內的魔素，連善於淨化的光魔法也對此束手無策，我們只能儘量避免患者過度沈睡。」

真希望他別說了。

「這次的情況跟以前不一樣，魔爆蟲讓每個患者光是肉體的折磨就生不如死。國內一瞬間有數萬人受害，醫療資源不夠分給所有人⋯⋯彷彿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日子。」

「我知道了，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了。」

菲爾略過了一邊好心解釋一邊絕望嘆息的醫生，一拐一拐的走開。

「不是這個⋯⋯」

疑問是希望能得到一個讓自己安心的解答，顯然現實不允許菲爾的心靈獲得救贖。

醫生看他精神異常，但既沒有時間也沒有剩餘心力管他，只能不理會，徑直的回去繼續份內的工作。

走沒多久，菲爾不小心撞到搬東西的護士。

「抱歉。」

護士沒有說話，不過冷淡的神情已經回應他了——菲爾意識到自己正在妨礙醫護人員的辛苦的作業，隨便找了個偏僻地方休息，坐在沒裝東西的破舊木箱上。

「所以呢？怎麼樣了？」

一坐下，彼佛就走過來了。時間真剛好，畢竟菲爾浪費了半小時才動作。

「受到魔爆蟲波及的人集中在一塊，經過搶救，算是沒有大礙了⋯⋯醫院覺得這些患者可能活不到資源補給的時候。」

「是嗎？真辛苦呢。」

「話說，堤里安陛下的寢室不是被毀了嗎？他人還好吧？」

「陛下不在城堡，他背著我跑到艾爾東城處理國務。本來以為他會沒事的，結果他也染上了黑瘤病。」

「怎麼會？」

「前些天，萊茵河受到魔素污染，包括陛下、許多人都喝到那裡撈來的水。不過這裡跟那邊的狀況截然不同。魔爆蟲引發的症狀用眼睛看就知道了，但是喝到污染水要經過檢查才知道⋯⋯陛下他喝了一大堆，情況很慘啊，即便醫療完善，大概也會比這裡的人死得更快些。」

連奧利多格第二大城的艾爾東城也⋯⋯

「奧利多格，我們的國家，會滅亡嗎？」

「國內大部分的重要人士都避難成功，我們日後的國家戰力——仁傑大學正在實施校外教學，人才都不在國內，實力強大的護國公也完好如初。現在最大問題是一直存在的人力短缺。」

人力是問題？人命才是吧？

「今後你還會親眼看到更多的慘況，算是幫你上了一課了。」

「我沒有失職嗎？」

護國軍的我什麼都沒做到。

「沒有。你很好的阻止了古龍，我反而該感謝你吸引魔爆蟲的火力。那些沒獲救的人命都會算在擅自離開崗位的護國公身上，所以不准把這事放在心上。」

舉起拳頭不輕不重的碰了菲爾的頭。

這算什麼？我原諒不了一時衝動做錯選擇的自己。死傷本可以壓到最低的，我白費了那些用生命英勇奮戰的人的努力。

「回去佛洛陽村莊吧，菲爾。你不是很擔心家人嗎？對了對了，還有這個。」

兩指夾著信遞到菲爾眼前。

「我飛回來的時候，順帶在赤鳥身上發現的。」

「赤鳥⋯⋯母親的信。」

「等你休息完後，就回到城堡的大廳。我會不計前嫌的好好指導你，你也是，不要太在意之前的小事。有時候敵人也會成為朋友。」

平靜的正常說話，菲爾不曾見過這樣的彼佛。

彼佛離開時，黃昏的微風吹拂黑色的圍巾，他沒有透露絲毫的情緒，然而他身為護國公的模樣，在黃昏中顯得十分滄桑。

「⋯⋯是的。」

決定不再多想，菲爾果斷的回去，無力的沉重腳步聲也離現場越來越遠。

「菲爾仍存有一絲情感，究竟是什麼造成了這般契機？人類有時真難懂阿。反正堤里安快死了，這樣應該不用除掉菲爾了吧？真頭疼，我搞不好做錯什麼了，早知道就先靜觀其變。」

在高塔上的彼佛目送著菲爾往飛龍場走去，並自言自語的碎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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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國公自然要認識且熟記旗下的每個護國軍，但我一點也不瞭解他們。照理來說，像我這麼弱的恩典使用者，不被護國軍瞧得起是當然的，然而我意外的不曾被找碴過任一次。

如果他們要來找碴，依彼佛的個性應該不會去攔，還可能會以此測試我，沒想到他們的為人那麼好。

「古龍作為最上層的掠食者，突然出現似乎讓所有龍族都很畏懼呢。你說是吧？」

「———！」

菲爾乘坐著牧場人員剛安頓好的飛龍，一路回去佛洛陽村莊。

因為這場國家級奇襲，許多家庭再度破碎。這是我們護國軍的過失。

而此奇襲的護國軍陣亡人數超過三分之一。

以為彼佛會稀鬆平常看待，說什麼「死是理所當然的，沒有我強，當然會死」之類的，實際他嚴肅的令人窒息，是重情重義的傢伙。

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他用行動告訴了我這句話，沒有斥責無法接受現實的我。

眼下最重要的是維護和平，儘管死傷無數，也沒有停止的餘地。

我由於不想看到那些慘狀，果斷選擇回到故鄉靜靜心，所以我沒有向彼佛過問什麼。

抵達佛洛陽村莊後，菲爾安頓好飛龍，走不到一半，咲就匆忙的跑過來。

「菲爾！」

「咲，妳沒事吧？」

我明明很擔心妳的，妳卻反過來擔心我嗎？

「不對，不是我⋯⋯」

「咦？」

又來了⋯⋯不想面對的事。

「⋯⋯⋯⋯」

菲爾打開木門。走進懷念的老家，印入眼簾的溫暖燈光與母親的問好化為黑暗。

靠近看那一輩子也忘不了的點心櫃檯，用手指滑過桌面——彷彿剛打掃完一樣光滑。

「老樣子，一點也不髒。」

母親很愛乾淨，所以房子各處都打理得很好。明明充滿居住氣息的房子卻了無人煙。

總感覺母親就在附近，但連點蹤跡都沒有，如同原地消失般，哪裡都找不到。

咲說她因為研究把自己鎖在屋內一週，剛結束正要去找母親時，看到好幾隻古龍在和一名黑衣人戰鬥——黑衣人毫無疑問是彼佛，有他在的話，史塔辛格應該沒辦法做危害村莊的事才對。

母親人肯定沒事的，別相信直覺⋯⋯要相信希望。

推開木門走出來的菲爾，面無表情。

「菲爾⋯⋯」

咲一直在門口等著，讓她經歷這些有點過意不去。

「我有母親寄來的信，一起來看看吧。」

那一刻是我前所未有的平靜，發生了那麼多束手無策的事，已經沒有什麼不可能了。

「我看看⋯⋯她確實有提到離開的事，不過很不明確。」

菲爾打開母親的信，大致是說——希望能在她不在的期間照顧好金毛犬。以為其中有線索。

「我也找不到異樣⋯⋯感覺跟平常的阿姨一樣。」

接過信件的咲僅一秒就看完了，跟我閱讀理解的速度差不多快。不愧是讀書人。

「這樣的話，就只能相信母親了，她做事一向有自己的原則。如果她回來了，記得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我知道了。」

一次性的傳送魔法的事⋯⋯不能說，現在我做不了什麼，彼佛也表示毋須理會。

還要待在這裡嗎？我在這裡已經沒用了⋯⋯

奧利多格人力短缺，需要我幫忙。

「我得先回去了，之後再聯絡。」

「現在嗎？嗯，好。」

走了幾步，本打算離開的菲爾回過頭來。

咲也是醫生，或許能一起幫上忙。

「咲⋯⋯」

我本來是打算在這裡等待風波平息的，結果回過神時——如果我沒有去管什麼試煉，直接逃離奧利多格的話，就可以避免目睹那樁慘案了，搞不好還能再見到母親。

「菲爾⋯⋯」

站定原地的咲稍顯疑惑的看著菲爾。

「不，那個⋯其實，我有話想說⋯⋯」

還來得及，乾脆辭掉護國軍吧。

「菲爾，怎麼了？」

看見咲的眼神如此的堅毅，菲爾動搖了——現在的我不管說什麼，咲想必都會答應吧，溫柔體貼，她就是這樣的人，趁人之危豈不是太卑鄙了。

菲爾的心中傳出嘆息，那是逃避問題、自我可恥的嘆息。

算了——我不該對咲吐苦水，她不需要一起承擔，這次不能像之前的「霸凌事件」那樣拖她下水。菲爾佯裝出微笑，將自己的心坎隱藏起來。

「回頭見，咲。」

「嗯，回頭見，菲爾。」

咲表情溫暖的看著我離開。深知自己在這裡什麼都做不了，不如去有需要的地方。

不知道母親去了哪裡，但想必很快就會回來吧——那時，我用這種滿是破綻的謊言騙了自己。

菲爾錯過了。另一邊咲也錯過了。

「明明菲爾很需要幫忙⋯⋯菲爾，對不起，我沒能跨出那一步。」

見著菲爾德背影，咲壓抑著自己，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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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佛在夜空飛行，落地之後環顧左右。

萊茵河周邊有被巨物破壞的痕跡，士兵們拉上封鎖線，兩名騎士看守著路口，那是在陸地上能安全到達萊茵河的唯一途徑。

「辛苦了。我是國王的左右手，米蓮里安知道我會來。」

彼佛走來向兩名士兵示意後，又飛了起來。

沿路，萊茵河附近的村莊遭到完全摧毀，處處都是崩塌的房屋，有許多士兵在搜索倖存者。

抵達萊茵河現場，向著正在指揮全場的青年走去。

那名青年有一頭深綠髮色，戴著單邊眼鏡，穿著像藥師又像醫生，身高跟彼佛差不多。

「唷，米蓮里安（Milian Ryan）。」

「啊，好久不見，彼佛。」

彼佛還是護國軍時，米蓮里安隸屬於調查官的旗下。兩人常在工作中交流，漸漸成為了老相識，又幾乎是同時晉升，關係可謂緊密。

「陸龍？」

「是啊，被魔素污染的巨型陸龍。牠就是引起水污染的主因。」

身長二十米以上的陸龍正是散發惡臭的源頭。龍頭浮在水面，魔素與水的雙重腐敗下，全身上下都潰爛的不成形，十分驚悚。

「真不自然。」

「我也這麼覺得，牠的軀體不可能短時間負擔這麼過量的魔素，應該是人為的⋯⋯這種技術只有可能是刑國了，也只有他們敢做這種事。」

如今已是調查官的米蓮里安，掌握所有士兵與騎士的回報情況，謹慎的態度深受騎士長信賴，所以才被派遣來處理最棘手的萊茵河的污染問題。

「畢竟他們的環境就是那個樣子嘛～物盡其用，所以這個是棄屍囉？」

「算是，不過牠在入水前還有著生息，還大肆喧鬧了一番。你也看到了吧？萊茵村莊的慘況。」

萊茵村莊被毀了。魔素的陸龍。這些都不是重點，發生了這麼一個大事，只有一個原因。

「我很震驚⋯⋯因為這些應該是可以避免。」

「是啊，他在的話⋯⋯」

彼佛心中的最大疑問無法被封住。

萊茵村莊住著一個人，一個無法被任何怪物所困擾的男人，但他剛好這段時間不在，彷彿這場行動是被人刻意安排好的。

「有人趁『傳奇英雄』庫里特•克里恩不在的時候，把這個巨大的病原體給帶過來了。事有蹊蹺⋯⋯那個『傳奇英雄』，竟然會被掌握動向。看來奧利多格存在內奸一事可以確定了。」

「說到『傳奇英雄』，他前天早上似乎有來過這邊，之後在奧格蘭留下『要去刑國一趟』這句話就走了，似乎是獨自一人。」

「還有下落嗎？」

「我有在注意，但駐紮邊界的騎士匯報中，並沒有見到他的身影，想必是失蹤了，偏偏在這種時候⋯⋯途中到底是遇到什麼了。」

「是嗎？這件事我先留在心裡。」

過了幾秒的沉默，米蓮里安看了看快要跟黑夜融為一體的彼佛。

「你現在應該忙得不可開交吧？沒想到有閒暇之餘過來這裡跟我交換情報。」

「啊，我把雜事交給薩迦歐了。」

我增加了你們那邊的工作量。彼佛對於雪上加霜的作為沒有悔意，嘻笑的說道。

「我想也是，所以你是特地來告訴我這個的嗎？」

「不，我是真的需要搜集情報，可以順便幫忙喔。屍體拉不上來的話⋯⋯」

聽到了關鍵字，米蓮里安不由得嘆了口氣。

「不用，是要拉上來沒錯，只是⋯⋯陸龍的肉體已經分崩離析，拉上來的難度很高，而且也來不及了，屍體內的魔素跟水已經完全融合。」

「這樣啊，我肯定會把這件事推給別人的。」

米蓮里安略過了彼佛不負責任的發言。

萊茵河是奧利多格的其中之一的主要水源，也是居住外地的人很重視的水資源。

「萊茵河是內流河。魔素傳不入海中稀釋。基本上可以改名成死河了。屍體拉上來也無濟於事，我的任務卻要把屍體拉起來。」

陸龍的肉體因為泡爛而脆化，不可能用繩子拉上來。入水又會受到污染，也不能用搬的。

兩難的情況是米蓮里安的最大難題。

「我評估完整體狀況後，最後下達的命令是——把陸龍分屍，用繩子一一拉上岸。這是最可行，也是最靠譜的做法，但是仍能看出他們臭著臉卻很認份的執行命令。」

「還有什麼趣事嗎？」

「嗯，倒是有一個很讓我感興趣的。你看，屍體上有一條很大且很深的刀傷，彷彿有個怪力的人拿著大劍和陸龍戰鬥，最終雙雙落入海中，只可惜現在還沒發現跟陸龍戰鬥的人的屍體。」

位於巨龍的脖頸處有一道致命的創傷。雖然死是遲早的事，但有人把牠提前殺死了。

這跟放出這隻陸龍的人所想的計畫一致嗎？還是陸龍反撲了主人？又或者一切是湊巧發生的？彼佛耐人尋味的不斷想像，最後制止多餘的思考。

「不管如何，已經發生了。我得到很多有用情報了。」

奧利多格立於崩壞的臨界點，國家元氣大傷。

沒有人能發自內心的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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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菲爾帶著故鄉的金毛犬回到城堡，回到自己所屬的崗位上。

「狗？」

護國軍帶著人畜無害的寵物散步。見到這番景象，連彼佛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牠是我在故鄉的寵物。因為母親似乎要離開一陣子的關係，加上我不想添給別人麻煩，所以帶來了。」

「你是騎飛龍吧？」

「嗯。牠意外的不怕高，在飛龍背上很愜意的吹風⋯⋯沒事的，牠知道要去廁所大小便。」

就算被反對也沒差，現在也不可能帶回去了。

「隨便你。護國軍總體來說很閒暇，只是⋯」

「只是？」

「你死了，牠要怎麼辦？」

「牠會有更好的主人。」

「我還以為你會說自己不會死，不過——很好，經歷那麼多死亡，總算不再異想天開了。」

固執這點還是沒有改進。彼佛帶點失望的讚嘆菲爾的成長。

「怎麼了？既然會主動找我，又有任務了？」

「陛下的黑瘤病持續惡化當中。」

這樣啊，堤里安要死了。

「堤里安陛下的兒子叫做達里安吧？唯一的子嗣正在迪古利恩當交換人質，感覺超不妙的。國王沒有繼承人的奧利多格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

迪古利恩已經離開了迪利歐聯合國，堤里安為了與迪古利恩保持關係，將自己的子嗣作為交換人質——有夠魯莽的決斷，幸好世界另一頭的帝王是個很講仗義的人。

「除了繼承人，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你要參加人生第一次的會議嘍！」

蛤？

「奧利多格是這次會議的主掌人，各國都指派了使者和副手前來王宮進行對話。」

開始前，彼佛告訴了菲爾：

「要平息奇襲的風波，有三個任務要完成——第一個，讓奧利多格王國恢復平靜，勢必需要國王與高層協助；第二個，解決黑瘤病的問題；第三個，在各地使者面前釐清奇襲真相，使他國做出後續準備，能獲得支持是最好。」

開會位於王宮。

堤里安坐在數十層台階之上的王位，彼佛站在身旁，菲爾則靠在牆邊。

重臣們坐在王宮的右手邊，各國使者則分散在另一邊。

迪利歐聯合國距離「魔神之亂」結束快十六年，再次召開重大會議。

「非常感謝各國領導對我的應招有所回應，那麼，基於事態緊急，我就不浪費時間了。」

隨著堤里安做了開場白，會議開始了。

短時間內，各國整理出了各自的情報，內容大相逕庭。

——艾尼亞聯邦：受到古龍攻擊，但死傷是最小的，由艾尼采的雷蒙•多吉爾驅趕。

——威爾克共和國：靠著滅龍砲重創古龍成功捕獲，結果很快就逃脫束縛了。

——迪古利恩帝國：戰將們協力砍下古龍右翼，最後古龍入海撤退。

——伯斯伯德群島國：發現高階飛龍的蹤跡，無受到攻擊。

以上報告，無任何跟黑瘤病有關的資訊。

會議的報告階段結束，奧利多格開始向各國檢討奇襲的問題所在。

站在國王身旁的彼佛和菲爾聆聽大臣們的情報，有假有真，也有離譜至極的言論，但彼佛沒有打算推翻，他在看時機行事。

菲爾被告誡，介入不懂的事反而讓事情無法浮出水面，除非有連根拔除的萬全準備。

奧利多格大臣的情報，重要的有以下幾項：

——高階飛龍是刑國「魔神派」所為。

——佛洛陽分界線被史塔辛格視為該佔領的據點。

——「傳奇英雄」庫里特•克里恩無故失縱。

——四大家族走向衰亡。

——魔爆蟲與萊茵河污染，有關黑瘤病的源頭皆跟刑國及其大陸有關。

「繼二十年前效忠魔神的魔將全數消失後，不久前關押的魔人也在一夕之間不見了，並且幾乎一半曾經從軍的黛瑞⋯⋯黛瑞克拉人接連失蹤，總計五千人。

然而⋯⋯調查發現我們對刑國的管理狀況很穩定⋯⋯沒有叛亂、沒有密謀，已確認摧毀條約的不是刑國全體人民，無必要懲罰無關者⋯⋯造成傷害的是已經脫離刑國的『魔神派』的最高首領們⋯⋯

現情況，奧利多格是受害最爲嚴重的一方，而刑國已然沒有任何反叛的精神存在，但我們仍然會加強管控⋯⋯還請全權交給我國處理，我的人手能更利於長期評判。」

風中殘燭的堤里安頂著傷痛，盡責的擔任著召集人，一字一句清晰有條理的講完奧利多格的立場。在場沒有使者對此有異議。

唯一的對策是，對刑國的管理加強。

剿滅刑國於事無補，再次造成死傷是最不樂見的⋯⋯更何況也沒有足夠的兵力。

假如刑國聽聞後，以執著維生的魔族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只有一個問題，你們發生的災害與在場使者所屬的國家有點不同，挺有意思的。難道是『主張派』的魔王叛變了嗎？」

威爾克的使者發問了。

真實情況沒有多複雜，各國都有高階飛龍的類似事件，而唯有奧利多格發生了黑瘤病肆虐的慘案。

如此簡單的事件中，內含深層但簡單的秘密。

「關於這件事⋯⋯」

「關於我國奧利多格受到的奇襲，與主張派無關。」

幾乎沒有公開身份的彼佛突然搶話，不在其他人的預料內，官員頓時安靜下來。

「需要的話，我們可以請魔王－奧特•雷根大人親自與使者們會面⋯⋯奇襲發生不久，我有去拜訪過魔王本人，他認為如果這樣能解開誤會，他很樂意出面說明。」

「不了，伯斯伯德群島國謝絕跟魔族的會面。」

彼佛不但插入話題，還說謊了，甚至有使者相信這番話而發表聲明。

魔王只有第一時間提供書面說明給奧利多格，並未公開回應，所以得知實情的人只有堤里安和待命其後的護國公——「主張派」的立場是證實的「與世無爭」，不過僅有奧利多格明白。

但是，彼佛不打算藉機改變「主張派」百年來的種族問題，只是作為話題的起頭，為接下來要說的事做鋪陳。

「不僅如此，古龍與刑國完全無關，只是湊巧與黑瘤病的發生時間同步。開會過了這麼久，我方的作為糟糕到我實在看不下去，看來我國大臣的腦袋只有核桃的大小呢？」

不惜污辱自家人也絕不把話語權交出去，雖然彼佛可能根本沒把他們當作盟友看待。

「慢著，你說湊巧？身為陛下的護衛也不能說這種大話。」

站起來的人是奧利多格大臣的象徵性領頭羊，普利恩斯（Prinz），沒有眉毛、光頭、中年皺紋是他最大特徵，常代表所有人提出質疑與論據。

他對彼佛死纏爛打的質疑，無疑是最大難關。

堤里安舉起手，讓普利恩斯與各個想論述的人靜下來，給予彼佛發言的機會。

「感謝陛下的伸張。」

召集各國以前，彼佛跟堤里安談論此事，讓他提起了不少興趣，成功拉攏到他的信任。

為了將論據發揮最大效果，傳入他國的耳中，利於操控之後的走向。所以，即使不被信任，即使被己方反對，都會有在場最高權力者——國王的協助下進行下去。

「失禮了，造成各位的困擾。屬下是奧利多格的護國公，也是事件發生時在場的人。」

全場聲音降到極致，動搖了眾多上層與使者們。

這麼說來，護國公本來就沒有告知身份的義務，也沒有義務向外公佈。「隱瞞」是護國公的權利，除了國王、護國軍以外，無須知者。

彼佛使出了殺手鐧。

菲爾注視每個人的表情，然而全部人當中，唯獨普利恩斯對此沒展現一點震驚。

「我的王沒有否認，大臣應該也無話可說吧？那麼請使者們且聽我的簡述。」

增加論據的可信度，公佈自己隱藏已久的身份，這也代表沒有容忍和從容的餘地了。

深思熟慮總會有更好的辦法，不過事態緊迫，對各國公開必要的資訊，事情才好處理。

「你說古龍與刑國同時發動奇襲是巧合下發生的。此推論要如何成立？」

迪古利恩的使者提出了問題。他有著全場最亮眼的深紅頭髮，腰間佩戴非凡的長刃，瀟灑的容貌與老態龍鍾的各大使者有明顯的年齡差距。

幾項的特徵明示了他是誰——年紀輕輕就受國王賞識，西方帝國排名次位的戰將，名為歐提利歐的恐怖「劍魔」。

他作為迪古利恩的門面，應該會多加留意彼佛身為護國公的論點。

「當時我戰鬥的對象——古龍也遭到魔爆蟲的無差別攻擊。」

彼佛運用嫻熟的土魔法，製造出奧格蘭被魔爆蟲波及的簡易地圖，其中最慘重的，正是當時菲爾拼命拖住古龍的所在地。

「那又怎麼了？把古龍一起除掉，對刑國沒有壞處。」

「是嗎？你的話真是自相矛盾。在我看來，讓古龍一起陪葬非常愚笨。自古魔族、龍族雙方就是兩極的存在，可是這不代表沒有成功馴服古龍的魔族出現。」

歷史中，魔神駕馭了神獸－黑巖龍，代替魔神那被勇者D擊破而衰敗的肉體作戰。

「算了，那我就以你們的看法來做假設吧。古龍要是與魔爆蟲的始作俑者是同夥的，那古龍應該要在魔爆蟲肆虐後，再出來進行屠殺，將保護民眾的戰力一網打盡，這樣才屬於上策。」

「⋯⋯」

「他們沒有這麼做的原因只有一個，兩者毫無關係。」

「這是怎麼回事？」

「假設多方同時出現，終將會因為目的不同而使場面雜亂無章，最後無人坐享其成。」

「假設並不能證明他們不是共謀關係。」

普利恩斯不愧是固執的大臣，以他為首的人也都是這副德性居多。

境內的盜賊日漸增多，大概全是他們的自以為是造成的。

「古龍是自稱史塔辛格的人所率領，我沒能抓捕到他，不過我從與他的對話發現，這場攻擊完全是他私心的舉動，與『魔神派』毫無瓜葛可言。據他所說，一切都是為了奪回自家族群的榮耀，他族群——只有可能是龍族吧。我不敢下定論，但史塔辛格的真實身份恐怕是『龍人』吧⋯⋯沒錯，就是為了人類失去一切，正值高尚、無私奉獻的『斯納贊神聖國』遺留下來的少數倖存者之一。」

看著黑衣人彈指，土魔法製造出了史塔辛格的模型，就連複雜的面具都完整重現。

「如果黑瘤病跟他們有關，為何只有奧利多格遭殃，古龍的攻擊可是遍佈了整個世界。」

「奧利多格是魔族與人類交戰的最前線，先擊垮沒有不好。」

普利恩斯對彼佛提出疑問。

「你們都只看著敵人，從沒好好省視自己。伊諾•季卡⋯⋯不，這樣說太失禮了，應該是『新成公』，要是那位大人看到你們這副模樣，肯定會氣到從棺材中跳出來吧。」

各國使者到現在都沒有插嘴，他們都在默默聽著彼佛的觀點和他對己方的嘲諷。

「儘管有多少的不合理，但只要整理好發生順序，一下便能推測了。奇襲一事不止兩方在主導，可能更多，包含其他國家在內的人都有嫌疑。」

「住口，這種無禮的言論會被處以極刑的。」

其他大臣也開始亂場。

「沒錯，這跟勒索沒有差別。」

「那你要不先懷疑你自己。」

「賊喊抓賊啊！」

彼佛開口反駁道：

「喔～你們想讓民眾看著護國公在公眾場合被行刑嗎？還是說，你們要對我這個『資深刺客』採取暗殺行動呢？省省吧，豬頭們。至少在這個國家內，沒有人比我還強了。這句大話正是說給各位聽的，請使者們記住我方才的所有言論，你們的王肯定都想知道我這名護國公的能耐吧？」

彼佛的話語體現不出平時的傲慢，因為有個遠大於傲慢的情緒在其中，正常人都聽得出來——低沈的怨恨。

「使者們，別聽他信口開河，沒有證據一切就都是虛言，毫無價值。」

其他的大臣也指出了質疑。

「是啊，我實在不能斷定，也不排除他們自導自演的可能性，但不用等多久，真相就會水落石出，否則只剩下滅亡一途可走了。」

彼佛自認不夠嚴謹，而下了徹查到底的決心之言，然而其他人喧囂沒有就此打住。

在堤里安即時的制止後，包括普利恩斯的多位大臣仍心有不滿的安靜下來。

「古龍講完了，再來是黑瘤病事件，刑國含有最大嫌疑，大家很是認同，也就這樣而已。」

彼佛收回手中用土魔法製造的史塔辛格模型，變成一顆小球掉到了手中，輕易的搓掉。

「策劃出如此精妙的奇襲，罪魁禍首是刑國嗎？我反而認為奧利多格存在叛國賊呢。」

「荒唐！內奸根本不曾存在，千年戰爭讓民心都團結一體了。」

普利恩斯拍桌怒斥以表不認同。彼佛坦蕩蕩的雙手半舉，不屑這番反駁。

「如今的奧利多格，已有許多騎士背叛了國王，加入盜賊組織，使其威脅變得比以往都龐大。你們的無作為，早已讓民心支離破碎，所以請您坐好，我還沒說完呢，禿頭。」

咬牙切齒的普利恩斯無力反駁的坐下，菲爾心中笑得開懷。

「現在該換我問問題了，大臣們。我最近去了萊茵河探查了一下情況，想請教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那裡不是『傳奇英雄』所在的村莊嗎？為什麼偏偏在他出差時發生憾事。」

使者們二度震驚了。

庫里特•克里恩，結束長達千年的魔神之亂的人物——歷史的長河中，唯一將希望永續於世界的人。

「重大任務是『傳奇英雄』動身的唯一理由，我記得他的資訊一向屬於機密情報，連我這個最高職位的護國公，都不一定知道他的去向呢。」

每個人都啞口無言，只有普利恩斯站起來。

「那又怎麼了？正因為他是棘手的存在，刑國才避開了他。」

「是嗎？我記得『傳奇英雄』庫里特•克里恩在戰爭期間消滅最多的單位，就是刑國的探查兵。哪怕在幾里外只有一、兩個人在窺探，他也有辦法找出來。對上如此警戒的人，世界上又有幾個人能掌握他的位置，不被發現呢？」

「刑國的黑魔法千奇百怪，即便是英雄也無法破解。」

「這就奇怪了，庫里特應該擁有世界上任何法術都無法匹敵的能力吧？」

菲爾摸了摸腰間的「斬裂恩典」。

「傳奇英雄」跟我一樣是恩典的使用者，他的天賦甚至在我之上。

他遊歷各國，所有見過他的人都體驗過其超凡之處——看破一切的洞察力。

「沒錯，那個宛如神賜予的洞察力，僅憑一己之力便與魔神的預知並駕齊驅⋯⋯你真的覺得為魔神之亂畫下句點的英雄，會那麼輕易被超越嗎？」

全部人都沉默了。庫里特的實力在歷史上無庸置疑，明白這點的大臣們都難以回覆。

「說回來，奧格蘭的黑瘤病事件，使者們應該還不知道那些魔爆蟲是被改造過吧。我可以證明牠們完全是靠人為在操控的。」

彼佛秀出掌心的魔爆蟲。即使拋來拋去，這麼危險的行為，蟲子很安寧的沒有爆炸。

「喂，陛下在旁邊啊，愚蠢之徒。」

「你難道要造反嗎？」

「別怕～你們看，明明還活著，卻不為所動，我甚至能把魔爆蟲當成模型玩耍。」

話說完，彼佛不知用了什麼魔法，魔爆蟲化為塵埃，不留痕跡的消失於眾人眼中。

那是什麼時候捕捉的？菲爾還沒反應過來。

「各國的使者。如果這是『魔神派』主導的襲擊，那麼這些大臣可沒辦法悠悠哉哉的坐在這裡爭論，你們也一樣，沒辦法安平樂道的活下去。」

堤里安看著彼佛將手輕輕的放在桌上，一心一意地想說服使者。

「有人正在幕後一步一步策劃著如何擊潰我們。」

菲爾從頭到尾都只是靜靜看著。會議即將到達尾聲。

「刑國目前沒有餘力攻擊我們，只是『目前』⋯⋯儘管他們內部於百年前分裂，我們也與部分的黛瑞克拉人結下了協議，但不代表極端的魔人會妥協於那張紙，小心為妙。

不過，在『主張派』就與那些人不一樣了，他們全是簽訂契約，完全守信用的好人，是真正想好好生活的平凡人。請不要對他們做出無謂的報復行為。」

百年前，不明白光降下，刑國歷經首次戰敗，分裂出以和平主張的派系。

那時，決定與奧利多格停戰的正是「主張派」領導「魔王」奧特•雷根（Ott Reagan）。

百年的同盟關係，許多「主張派」的黛瑞克拉人都在身上施下了永久烙印的契約。

此契約的效力涵蓋了法律的所有條例，只要主張派的人民在奧利多格的境內做出違法行為，就會瞬間被遣返，由魔王處置。

確實是有必要為他們稍作澄清，不然被有心人模糊焦點就不好了。

「我有保護奧利多格的堅持，還請見諒。如果有證據隨時歡迎推翻。既然沒有，就請參見我的看法。抱歉佔用使者們的時間，但是現在的奧利多格需要救援。」

彼佛對討厭的人都沒有嘴下留情，對他國使者的態度倒是轉變之快，不過使者們沒有回覆，他們是聆聽和提問的人，而非回答者。

「是嗎？真有道理，如果你是錯的，又要怎麼承擔責任，護國公。」

本以為普利恩斯認同了，結果只是打斷彼佛的論述，外加一句羞辱的話。

「你們敢誇下海口要我承擔？」

怒氣騰騰富含在話語中。

「我打算背叛的話，親手就能讓奧利多格消失⋯⋯為了人民，我才會在這邊好聲好氣的，希望你們不是最大後患，否則就太諷刺了。」

菲爾第一次瞭解到，這些高層從沒想過對平民的關心、補助、福利。平民從沒被放在第一順位。這些人並非不配擁有高位，他們用努力換來了位置，但不代表能做出什麼大事。

「夠了。」

堤里安故意等著彼佛說完，才出手制止不成體統的發言。

說完話的彼佛走向大門，看了神情異常平靜的普利恩斯一眼後，毫不猶豫的離開。

菲爾反應沈穩的跟在彼佛身後。

「各位使者，各位臣子，會議結束，解散吧。」

煩亂的會議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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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無比爽快。心中的苦悶頓時消失了一下子。彼佛在護國公的角度做了錯誤示範，在譴責方面則很妥當。

「陛下就那樣放著不管嗎？」

「不用擔心，薩迦歐有派騎士去攙扶國王。他們比我更懂得保護病患。」

彼佛右手放在了菲爾的頭上，揉到一半便被打掉。

「幹什麼？」

不要突然碰我。

「成功了，任務一。」

「我看是談判破裂了。」

怎麼說呢。氣氛不太穩定，各國的使者只問了一個問題，並沒有說相信的意思，但彼佛的說法很值得深思，他們確實有聽進去吧。

「剛剛是在演戲啦，陛下和普利恩斯跟我串通過了。」

「咦？」

「普利恩斯是少數愛國的激進派，雖然他跟那群只見利益的高層常有往來，但只要目標相同，讓他演演戲又不是不可能。」

「我有看出來。普利恩斯跟那些大臣的態度相較起來，十分平靜，平靜到有點不自然，大概只有我看出來而已。」

「畢竟你觀察力敏銳，只差我一點而已。」

懶得理他了。我跟那些政治人物交流，恐怕會被掀開一切底細，進而成為護國公的把柄。

為了不讓我拖後腿，彼佛不准我碰觸這個領域。

我身為護國軍，一點都不了解奧利多格的政治鬥角。

只要擔任護國公，總有一天都必須處理這些麻煩的人際關係嗎？一想到就煩躁。

「你也看到了，非常成功。」

「威脅真的是對的嗎？雖說的確能暫時使王國內部團結起來。」

「我要的只是團結，其它的完全無所謂。」

彼佛歪著腰，對菲爾比著大大的讚。

「說是這麼說，我從來都沒有體驗過什麼是團結。」

「等你年紀大就懂了⋯⋯對了，我還要帶你去某個地方。」

「某個地方？」

「你不在的時候，有大量志願者湧入盜賊集團，薩迦歐即時發現，把那些人抓個正著。」

彼佛帶著我到監牢那裡。我要被關了嗎？

「『新成公』離世後，奧利多格一直在衰退，兩百年之久的興盛時代即將結束。你所憧憬的夢想是受人愛戴吧？我來帶你看看吧⋯⋯你所渴望的場景究竟有多麼困難。」

監牢的囚犯大多都是熟悉的面孔——曾經是士兵的盜賊。

「我在兵籍調查中看過他們，這些人全是奧利多格正統士兵，怎麼會落入這般境地？」

「因為他們是群心理不平衡⋯⋯不，應該說是失去一切後，選擇投入盜賊集團的可憐士兵⋯⋯不，說是精神病患較為妥當，他們已經沒有資格被稱作『士兵』了。」

彼佛的說詞一改再改，菲爾則若有所思的樣子。

「想想看吧，一大群自願者同流合污，加入擾亂和平的盜賊集團，使『哨』得以復甦。人只要有心什麼都做得到，而造成這些的也是因為『一個人』啊。」

玩起手中剛製造的水球。菲爾有點不悅彼佛那毫不在意的態度。

「一個人？誰啊？這麼有號召力？」

「『傳奇英雄』庫里特•克里恩，盜賊的興盛正是他的緣故。」

「士兵會加入盜賊跟英雄有關，怎麼可能？英雄怎麼可能是帶領人們成為惡人的標竿，他的定位一向是不可動搖的。」

難道說——

「⋯⋯除非，英雄無緣無故失蹤了。」

英雄是正義、慈愛、勇猛的代名詞，所以英雄唯一會讓人們偏離正軌的事情⋯⋯⋯⋯就是消失不見，庫里特•克里恩沒有預兆的離開人間，不再出現於人們的眼中。

他是如此不負責任的人嗎？我甚至都還沒見過他，只耳聞過有關他的所有事蹟。

「看來你知道了。」

「我從村莊回到城堡期間，在街上一直聽到類似的謠言。既然是真的，為什麼不公開呢？」

「在非常時刻，使人民恐慌會很麻煩，所以奧利多格的高層極力排斥公佈庫里特的去向，我也是到現場才知道，他們想要抹除庫里特失蹤的事實。」

換作是我，聽到帶領我們走向勝利的英雄消失，也會一天天的變得悲觀吧，然後反目成仇——彼佛把菲爾的心聲繼續說下去。

「最後風聲流露，亂成一團，許多無家可歸的士兵都將英雄的無故失蹤視為失去希望，隨後直接拋棄了責任。」

「到底為什麼會那樣想？」

「隨著庫里特死去的人不佔少數，反之，活著的也不少。士兵跟隨英雄走向勝利，然而那些士兵奪得勝利後，除了勝利的喜悅之外，什麼都沒有了。討伐魔神的戰役中，英雄所號召的自願軍，全是為了向刑國復仇才自願加入的——他們已經是崩潰之人。」

壓倒老兵的最後一根稻草是英雄的蕩然消失。知曉光輝消滅後，還能有什麼方向。

我好像有點感同身受，如果沒有值得留戀的東西在世，那為什麼要正經地活著呢？

人是很脆弱的生物，不管內在外在，正因如此，人類才擁有魔人所沒有的人性。

諷刺的是，人性所展現的惡意正在扭曲真相，只有腦袋清楚的智者會繼續傳頌正確的故事。這即是奧利多格現在對「傳奇英雄」的風向。

「庫里特也太慘了。」

「那叫自食其果，能力與責任是並行的。那些轉職盜賊的人差不多也是這樣想的吧。不曉得，我搞不太懂人類的心情。」

不對吧，彼佛才不是搞不懂，是一點都不關心。這種從容以對的態度也沒什麼錯，他們已成禍害，無須武力以外的解決辦法，面對會用殘忍行為來付諸怨恨的人，同情反而會誤事。

盜賊的首領「哨」也理所當然的意識到這點，召集這些人當臨時打手。

「沒有辦法把他們拉回正軌嗎？」

「來不及了，全是走投無路的人。庫里特的正面與負面的影響力都很深遠，當然他什麼都沒做錯，只是很多人把他當作誤入歧途的藉口而已。」

人生輕描淡寫的，可憐是可憐，但做的事卻不能原諒，真想不到他們曾是注重尊嚴的士兵。

「盜賊的人手一多起來，露出馬腳的可能性就會大幅提升⋯⋯我很想這麼說，可是眼下一點線索也沒有。反正肯定會有傭兵之類的人去處理吧。」

「這麼灰心的嗎？」

「盜賊的衰敗只是時間問題，社會風氣終究會改變的，現在只不過是單純的治安敗壞罷了。」

是這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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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離奇襲告終已經一個月，而我年幼陪伴身旁的好朋友，金毛犬安眠離開世界了。

作為犬類，年紀早已臨終，只是恰巧跟在奇襲結束後面。

人生首次買了一塊墓地，獻給陪伴我整個童年的愛犬。

「我們很快就會再見了。」

在親自葬送多年的好友後，眼眶才濕潤了起來。菲爾深深地閉上眼。

回到城堡，彼佛出現在訓練室的大廳。

「唷！」

「奇怪？你不是說自己有任務在身，一兩天回來嗎？」

「是啊，我的任務是去把失蹤的『魔神派』殘黨找出來的，畢竟我的調查能力頂尖。」

「你不是護國公嗎？怎麼非得要你呢？」

「充斥魔素的大陸對魔族以外的種族都很致命，縱觀國內，我是最佳的人選。」

「所以你回來是因為找到了嗎？」

「沒有，我根本沒去，有鑒於我離開後，可能又會發生上次奇襲的狀況，何況奧利多格現在的內部所發生的矛盾正在膨脹當中，就算真的去了，也不保證能回來，所以我跟薩迦歐的想法是——短期間做好萬全準備，然後等待他們自己出現。」

國王狀況不佳，薩迦歐只能保守行事，彼佛想必放不下這麼堪憂的局勢吧。

「總感覺奧利多格孤立無援。」

「沒辦法，奧利多格是迪利歐聯合國的大腿，自從迪古利恩和伯斯伯德兩大力量退出聯合國後，窘境就一直在發生。說白了，我們沒有籌碼跟那兩國交換我們需要的東西，或許奧利多格瓦解對他們也無所謂吧。」

「難道就沒有好消息嗎？」

「有啊。」

終於有喜訊了。菲爾於一旁默默聽著。

「昨天清晨有人淨化了充滿魔素的萊茵河，還把城內患有黑瘤病的傷患都根治好了。」

「什麼！？那個人是誰？」

本會遺憾終生的事情，有人解憂了。菲爾久違說話比彼佛大聲。

「有當事人說她自稱『西卡（Sika）』，不巧的是她治療完就離開了。沒有人目擊到她的去向。嗯～真虧她居然敢自稱為魔法宗師，很大膽嘛，我都沒那個膽子這麼做。」

聽著彼佛描述，菲爾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究竟是誰帶她來的？這麼厲害的人總不可能這麼輕易就做無償善事吧？」

「把她帶來的人是多藤維亞家的當代長子。」

「多藤維亞。是嗎？」

「阿，有多藤維亞家的保證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追本溯源都不做了嗎？多藤維亞家的保證有這麼厲害，我不禁想會一會這個當代長子了⋯⋯那位老婦人不知道現在過得如何？

「我問你，有人會來救治黑瘤病⋯⋯你其實早就知道了吧？彼佛。」

「知道是知道，不過我沒把握會有人來，所以暫且是保密狀態。奧利多格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在保護國家而已。那個多藤維亞的長子為了救自己的家，也做了很多事情。」

看在菲爾敏銳的直覺上，彼佛把能說的都說了。

「確實很了不起，他比我小快三歲吧？真有毅力的傢伙，真想親口感謝他。」

「別看他是長子就以為會很有責任感，他跟你差不多臭屁喔，搞不好你認識他以後，就不會想道謝了⋯⋯當然也要先見到，他好像遇到一些事情沒能回來，之後再說吧。」

聽彼佛這麼一說，更想看看他本人了，到底是厲害到什麼地步。

「是這樣嗎？但真是太好了，這麼一來堤里安陛下也⋯⋯」

「恐怕不行，陛下在前天早上過世了，死因是內臟創傷太嚴重，身體不堪負荷。」

蛤？

「現在才說真是抱歉啊～我想儘量保持神秘感。」

「這種事情不要開玩笑啊！」

我漸漸覺得彼佛不在乎人情世故的程度快跟魔人差不多了。

病魔纏生的堤里安，加上衰老的雙重侵蝕，不敵折磨的先一步過世了，我想也是。

「那老傢伙似乎有預兆的先寫了遺書——裡面清楚指名由子嗣達里安繼位國王的重任。」

「達里安不是奧利多格和迪古利恩的交換人質嗎？沒問題吧？」

「他人已經到境內了喔，因為情況緊急，沒其他辦法才演變至此。」

「他回來是靠正當手段嗎？」

「當然不是啊，那群好戰者可不會把籌碼隨便亂丟呢。」

「迪古利恩帝國不是以侵略文明的嗎？不會對我們開戰吧？」

「不會，兩國離得那麼遠，而且我們已經妥善的賠罪了，迪古利恩的帝王但丁跟陛下交情不差，所以陛下死去時，他表示了深深的哀悼，並且態度很寬容的不追究人質的事情。」

很快地，菲爾便啞口無言了。

「薩迦歐團長聽從國王生前的命令，將繼承人留在了安全的地方妥善保護，在登基前的期間不得任何人接見。」

好像很複雜，簡單來說，除了守衛以外，沒有人知道國王的繼承人位於奧利多格的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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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彼佛和菲爾兩人到堤里安的寢室門口擔任守門人。

一個站在門邊、一個蹲在門邊。

「毫不容易來了一個治療黑瘤病的專家，國王卻先一步離世了。一瞬間又出了一堆問題，真難想像這個國家以前竟然能在魔神之亂的前線堅持這麼久。」

「這其實是有跡可循的。以前的人，眼中只顧著活在當下，沒有休閒的時間。如今少了壓力來源，僅僅過了十多年，人就遺忘了恐懼為何物。」

恐懼，我一點也不想在那種壓抑的時代過活。

「你覺得繼承人如何⋯⋯」

「誰知道，我跟達里安又不認識，八成是好人吧。」

「不是這個⋯⋯國王的繼承人即將繼承王位，我想我差不多也該選定正式的繼承人了。」

「真是突然。」

我有不好的預感。

「我不在名單上吧。當時的試煉已經說明我不適任，而且那之後發生的奇襲，我救到的人數連我害死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就是這個，你確切的成長讓我改變了主意。比不知道悔改的人好太多了，開心一點～」

彼佛一拳頭放在我的頭上，這次罕見的沒有感到不悅，只是沒想到不好的預感會是擔任繼承人一事。菲爾嘴角上揚，走運到想嘲笑自己。

「恭喜過關，小鬼。」

「這樣真的好嗎？不選一個最優秀的。」

我與現任護國公的差距顯著。試煉失敗透頂，擊退不了篡奪國家主權的威脅，我根本不值得擔當護國公。遭遇頻頻挫折，我很清楚自己沒有那個能力，然而——

「我好歹是護國公，眼光不會錯的。你作為天才的特質很少見——全能的學習力，單單如此你就足以是最優秀的護國軍了。我想不管你在哪裡都能嶄露頭角吧，魔法除外。」

「真抱歉啊，魔法師的徒弟不會魔法。」

「也不怪你，畢竟是天生的缺失，是我太有才了。」

明明彼佛的主力會魔法，然而被他教那麼多年，我絲毫不認為他江郎才盡，甚至可以隱約感覺到他還有一堆重要的東西沒交給我——如果我會魔法究竟會發生什麼事？

「你不收下也沒差。等我死了，護國公將會永遠缺席。」

「那我收下了，繼承人的位置。」

收到如此充滿警告意味的回覆，我還能說什麼呢？

在成為正式護國軍後，扶搖直上成為護國公的候補人選，收到這份喜訊的菲爾面無表情。

一點實感也沒有。

本來是想辭掉護國軍，斷然去陪咲的。想當然爾，我再想的有理有據，最終我的自尊心仍然阻止了我這麼做，否則我也不會和彼佛混在一起了。

既然順利獲得護國公的准位置，有什麼好猶豫的，成為一位受人愛戴的護國公，不⋯⋯我為什麼想當護國公，是時候該找出答案了。

「彼佛，我一定要守護這個國家。」

城堡外的夕陽照射進來了。

意義上的成長——是學會看清自己，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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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意想不到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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