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神溪鬼——收徒 - 第十一章、好兄弟

美潤發麵攤是湖口老字號的麵店，已經傳了兩代。會不會順傳到第三代，機會渺茫。李麗梨是老闆娘的二女兒，街頭巷尾都喊她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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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幼兒園大班開始遞免洗筷，小二裝湯裝紅茶，小五小六切蔥薑蒜末，國二煮麵熬湯。高中以後，除了在學校的時間以外，雙腳幾乎是被釘在那面湯鍋前面，像機器人般，臉上帶著笑容，手裡不斷下麵、滾麵和撈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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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大哥不願做，妳就先接手，以後嫁人了再給阿弟，知道嗎？……阿弟也不願做？阿妳這做人家阿姊的不會勸嗎？不然嫁人以後回家先幫忙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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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麗梨知道，她在這麵攤沒有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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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升學、離開家裡賺錢，那才是她的生路。哪怕只能在凌晨和半夜，抓緊那點時間念點書，準備考試，她也甘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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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攢著積蓄，進到商學院，活用做麵攤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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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李麗梨這三個字，會是連鎖麵館的響亮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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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原本李麗梨昨晚熬夜準備大考，頹靡的精神又抖擻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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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手捧著一個托盤，上頭擺了四碗麵，步伐走得飛快，卻一點湯汁都沒晃出邊。走到麵攤對街的一戶透天厝，停在拉門前。一腳輕扣著門邊，往側邊一踢，將門拉開。進去後，再用腳後跟一勾，拉門便關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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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妹左右張望屋內空無一人，她嘆了一口氣，再度挺起胸膛，直直往裡頭走到樓梯口。樓梯口下有一個儲藏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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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瞪著那緊閉的儲藏門，她想要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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屌夾咧（天殺的）！外頭的拉門就算了！講了幾次儲藏門要開，不然我怎麼送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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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妹甩了甩頭，用腳踢了踢木門。一點動靜也沒有。只有她托盤上的碗筷哐啷地顫動著，忍著梨妹的怒火。她又踢了一次，更大力了些，身體晃動著，碗裡的湯汁濺了幾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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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呃……！」嘶啞的聲音從梨妹喉頭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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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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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麗梨後方的拉門迅速被拉開又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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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輕快的男性嗓因從後頭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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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姊姊！你怎麼這麼早就來送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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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一雙手急匆匆地接過李麗梨手上的托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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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聲梨姊姊，李麗梨臉有些發燙。她不太知道怎麼跟忽然長高的鄰家小弟弟相處。以前他還跟在麵攤旁邊寫作業，沒想到過了三年，前幾週還聽到他說交了女朋友了，叫王什麼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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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一手捧著托盤，對著鄰家姊姊眨了眨眼。另一手拿著鑰匙，轉開儲藏門的鑰匙孔，再用力一踢，向裡頭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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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麵不開門的吼！菸也不用抽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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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一開，裡頭不是儲藏室，而是一道狹長的樓梯，傳來吵雜的聲音，濃重的菸臭味，還伴隨著幾句叫罵和顆噠喀噠的洗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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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張汶順的家，他沒怎麼喜愛過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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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在他還沒出生以前，就在住宅的地下室經營小賭場。和對街的麵攤一樣，做了要兩代，而第三代，張汶順死活都不想接。他寧可在外頭跟大哥們混，也不想到這地下室，聞著這些阿叔阿伯們的尿味，聽著沒日沒夜洗牌的顆噠聲，還有嚼著檳榔渣的阿母坦著奶在牌桌前晃，在熟客面前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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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只一次看到父母在地下室後頭殷紅的小房間呻吟，還都跟不同的對象。小三時，父母告訴他，這是要換換口味，拿著一個黏糊糊的小塑膠袋在他面前晃來晃去，說有這個就不會有弟弟妹妹了，省得多一個像他一樣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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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弟！阿叔的長壽你買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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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著身軀，躺靠在塑膠椅背上的陳叔，揮著手喊到，隨後往手裡的塑膠杯吐了一口檳榔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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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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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先將托盤放到旁邊的木桌上，再從口袋裡拿出兩包香菸和剩餘的零錢。接著他趕緊往樓梯走，接過梨姊姊另一個托盤，低聲說道：「走吧！剛剛我已經在麵攤付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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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麗梨感激地點了點頭，這裡的味道和聲音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待，轉身小跑上樓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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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梨妹這麼快就走，阿叔還有好東西要給你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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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妹喔！梨妹還在唸書的年紀。要看這局結束到後頭我幫她看，快出牌啦！」牌桌對面的楊嬸看不下去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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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屌若咧！給妳老眼看我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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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叔點了點桌上的零錢，皺起眉頭向張汶順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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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剩這麼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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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晚上在外面跟朋友聚，先買了一些零食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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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叔揚起眉毛，從檳榔和裡頭拿出兩粒往嘴裡塞，笑咧咧地對張問順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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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不大情願地走了過去，見老男人嘿嘿笑著卻沒說話，他心底罵了一句，轉身便要離開。忽然屁股一陣緊縮，一股噁心感在胃裡翻攪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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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馬小？放開啦！」張汶順轉身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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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叔拍了張汶順的屁股，還用沾著檳榔汁的肥手在上頭抓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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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阿叔是給你教訓……」陳叔咧嘴嚼了嚼檳榔，另一手從牌桌上摸了一張，驚呼：「欸欸欸！自摸！胡了胡了！順弟的屁股帶運啦！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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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阿婆咧，你那是貨真價實的屁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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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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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順弟的屁股也給阿嬸摸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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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要帶順弟去紅房見世面喔？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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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生總要見見世面麽！不然跟女朋友會沒有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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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四處張望、默不做聲。還沒見到父母的人影，難怪這群叔叔伯伯嬸嬸更囂張了。他忍著怒火，到一邊得矮桌旁收拾托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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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父母在了，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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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們而言，牌桌上那些皺巴巴的錢，比沒錢賺的小孩更有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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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恨死這個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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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菸味、香水味、尿味和食物混雜的地方，好像一直在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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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逃不掉的張汶順，在垃圾堆裡長大的人，還妄想著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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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他想到這些，漫天污水湧上胸口、喉頭，難以呼吸、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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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幾次，他覺得自己根本不應該活在這世界上，更憤恨著自己為什麼被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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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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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宏亮爽朗的叫喚從一樓樓梯口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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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如夢初醒，喉頭的污水漸漸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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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梯口的人見底下沒有回應，喊得更大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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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啊！要遲到了，再慢羅組長又要通知少年隊來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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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少年隊」三個字，陳叔剛放進嘴裡的檳榔都不敢咬了，特愛大手搓牌洗牌出老千的阿嬸，雙手交握在胸前乖乖地。四桌牌桌，沒了洗牌和笑鬧打罵聲，大伙饒有默契地盯著樓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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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聲音探出頭的，是一張掛著爽朗笑容的少年。那笑臉，如一縷陽光照進這地下室的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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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淺綠色的制服敞開，裡頭穿著黑色的吊嘎。他對著張汶順招招手，露出了右手精壯手臂上的半甲刺青，肩下老虎眼睛，像是恫嚇著地下室的一切。牌桌上的長輩，莫名地心虛地不敢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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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張汶順喊得熱切，像是看見了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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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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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熙准，他的好兄弟，要交一輩子朋友。從小學三年級同班到現在，一聲叫喚就可以讓他脫離這地下室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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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為什麼，就憑陳熙准幾次進出警局認了裡頭的局長當叔叔，又在一次街頭圍事的時候，救了祈聯堂堂主的小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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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相信陳熙准未來定是個不得了的人物。還沒國中畢業，黑白兩道都有認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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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生仔，還不快去上課！警察來是要你阿叔阿母喝西北風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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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嘶吼從樓梯口傳來，接著走下來的是張汶順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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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父親嚼著檳榔，經過半甲少年的時候還狠瞪一眼。陳熙准不以為意，笑著點點頭打聲招呼。他對張汶順勾勾手，轉頭走上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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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見陳熙准離開，連忙一步併兩階地衝上一樓，緊緊跟在好兄弟的身後，頭也不回地跑出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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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門口，他看見對街麵攤的梨姊姊撈著麵看向自己，張汶順一腳向前踏出，雙手往兩側一擺，擺出安全上壘的姿勢。李麗梨笑了笑，又低下頭煮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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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才交上女朋友就學會劈腿是嗎？」陳熙准手肘一拐張汶順，聽見好友哀嚎一聲，又說：「這姊姊看著比王希蒂那小公主好多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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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閉起眼睛，搖了搖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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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哥，這愛情你就不懂了。梨姐姐比我阿母還像媽媽，從小顧我的。但說到愛情，總不可能跟自己的媽媽那個麽，是不是？」他雙手交握，發出啪啪兩聲，瞇起眼睛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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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錐喔！不管是王希蒂還是你的黎姐姐，哪一個你都那個不了。」陳熙准手一甩，將手裡的塑膠袋甩在好友下流的臉上，「早餐給你，快去上課！順便幫我跟老師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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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熙准白著眼看愣頭愣腦的張汶順。這小子交了女友之後，就一副精蟲衝腦。但從小三認識他開始，陳熙准就知道，這傢伙的膽子只有長在嘴巴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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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接過臉上的早餐，熟悉的味道，火腿三明治和清腸胃奶茶。他將早餐抱在胸前，兩眼瞪大反問：「准哥，你今天又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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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熙准撇過眼，努力忽略好友眼裡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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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阿公昨天晚上又意識不清了，我才從醫院過來，現在要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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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啊……那准哥你……你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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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行還行。這也不是一兩天了。」陳熙准揮了揮手，再拍拍好友的肩膀，「你記得幫我跟李老師請假知道嗎？跟他說我明天一定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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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實習老師，應該是要跟班導請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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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皺起眉頭。自從准哥上學期末開始接受輔導後，就表現得怪怪的，最近更嚴重，十句有八句離不開那位李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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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導？那死老太婆我才懶得理她，你記得跟李老師說就好。」陳熙准邊說邊走到路邊的野狼摩托車，把敞開的綠色制服脫下，從書包裡換了一件寬大褐色襯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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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腳跨上了上了點年紀的野狼摩托車，順手戴上一頂灰色的安全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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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阿公的機車，自從阿公住院後，就變成他在騎了，這樣往返醫院和學校比較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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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熙准隨身的包包裡邊，放了兩套衣服，一套學生的制服，一套阿公年輕時的衣服。他沒在學校時，就穿著老成的衣服，還好他雖然偏瘦，但骨架大，就這麼騎了一年有，還沒被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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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等等！」張汶順將手搭在龍頭上，「你晚上會過來嗎？那些大哥大姐都在問你要不要入會，要你給個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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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會，你再電話留言地址給我就好。」陳熙准轉動鑰匙，打了擋，車子發出低沈的聲音，像是在悶吼。他轉頭對張汶順一個眨眼，調侃：「你才不要因為蒂蒂生日而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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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一催油門，伴隨的引擎的嘶吼聲，往街角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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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盯著好友老成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握緊手裡的塑膠袋，嘴角勾起笑容，眼神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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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對經過的路人大喊，看見沒？那是我的好兄弟——陳熙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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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沒？他會是注定要成大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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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局長是他乾叔叔，各方堂主都在打聽他要不要入會。但他一點都不在意，比起那些名和利，他更在乎的是他的家人、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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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他爺爺以外，就是我了！一句玩笑話就讓我從家裡逃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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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沒？你們忌憚又敬他幾分的小孩，跟我同年紀，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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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不管他走了哪條路，我們會一起輝煌著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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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原地傻笑著半晌，忽然身體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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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怎麼還吹冷風，怪怪……還是是蒂蒂在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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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呵呵笑著，甩著一袋早餐，踏著輕快地步伐往學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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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張汶順的後頭，那冷風處，站著一位他看不見的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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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散亂蓬鬆的頭髮，略為厚重的細框眼鏡，寬鬆的大學Ｔ和牛仔褲，雖已出了社會但卻仍是一副學生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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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晴光待站在原地，看著行人不斷從自己的身體穿越過去。他喃喃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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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這是又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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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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