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傳冰漾】代嫁從夫 - 代嫁從夫19

「那是七年前發生的事。」

我眨了眨眼睛，澡堂裡滿是因熱氣而起的白霧，冰炎的聲音有些模模糊糊的傳來，我乖乖的坐在木製澡桶裡微仰起頭感受著冰炎修長但微帶薄繭的指間搓揉著我的髮絲。

「凡斯叔叔一向跟我們家有來往，但為了避免被人說長道短或是被人以『密謀共反』的名義舉發，我父親他們總是秘密的會面。」不重不輕的聲音在寬闊的澡堂似乎形成了回音，不知道為什麼冰炎的聲音裡像是回憶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語調微微上揚。

我想我大概懂他在說什麼，冰炎的父親可是當時名氣最大的將軍，而凡斯則是當時最厲害的國師，一個文一個武的兩大巨頭在一起會面，當時的皇帝不心安也難吧。

「後來有一天，當時的昏庸皇帝突然下令父親去滅了一個大莊，原因是那裡的人共謀造反，罪諸九族。」

冰炎的聲音開始逐漸於平淡，甚至感覺到有一絲不耐，我知道、他要講重點了。

「父親去了，但先去的並不是他，是其他的將軍，那些將軍都為了擠掉父親的位置、想在皇上面前邀功，比原本預定的時間都還早攻進去。」他將布巾覆蓋在我臉上，避免泡沫跑進眼裡，「父親一進去後去被血流成河的畫面震懾住了，其中一個僕人全身沾滿了血費勁最後一絲力氣撲在他身上，請求他快叫凡斯叔叔離開。父親認出那位僕人是當初替凡斯叔叔駕駛馬車的馬夫，便立刻轉身離去。」

水嘩嘩的沖下，被水聲阻絕的關係冰炎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隔離，像是在另一個世界一樣，但我卻依舊聽的很清楚、冰炎聲音裡挾帶著那一點點幾乎快聽不出來的淒涼。

「後來呢？」在他沖掉我頭上的泡沫後我立刻拿下蓋在眼上的布巾轉頭看著他。

「父親找到了凡斯叔叔，他請求他趕快走，凡斯叔叔覺得不對在奔回去大宅後看到了一切。」紅眸沒有躲避我的視線，反而直直的映入我眼裡，那抹紅、太濃，似乎夾帶著一切瞭然。

「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凡斯叔叔以為是我父親下的毒手就趁半夜下毒在他的水裡。」

「可是滅莊的人不是他啊。」我有些無法理解的對他問著，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幹麻，明明被殺的是我家莊的人、我卻比冰炎還激動。

我到底、在幹麻。

「那次皇上宣布是父親帶領的，所以凡斯叔叔會在第一時間這樣推斷也是再正確不過。」

其實我搞不太懂，冰炎為什麼可以那麼淡然的說著事件發生的起源，像是他早就可以接受這一切，反觀我像是一個剛接受真相的小孩，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能理解。事實上我也才剛知道真相的內幕，但冰炎跟我明明只差一歲為什麼我們的差距會這麼遠。

冰炎已經釋懷，那我呢？是不是只剩下我一個人在那裡獨自鑽牛角尖？

那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被矇在真相的背面。

我很不甘心，超不甘心的，就算知道他們刻意隱瞞著我是為我好，不想讓我接觸到這些太過於雜亂的事實，還是有一種被拋下來的感覺。

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想了，胸口悶悶的。我不想討厭冰炎他們，可是又對自己被欺瞞感到不悅。

我握緊了拳，水滑過我的指間，手心變成空蕩蕩的一片，是不是一切都會像這樣在當我以為他還存在時卻早已消失不見。

好煩。

我不管冰炎的阻止將頭埋入水中，自己和自己生悶氣。

是不是因為我太沒用了所以才需要這樣讓人保護，如果我堅強一點、懂事一點，冰炎他們會不會早一步跟我坦承一切？

「褚你到底在氣什麼。」冰炎硬把我從水中拉起感覺有些好笑的看著我，紅眸裡帶著點笑意和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在氣你為什麼都不生氣！」生平第一次、我朝冰炎這樣大吼，然後不管可能被我嚇到有些呆滯住的他，我順手抓過了放在一旁的浴袍，隨便裹了下就衝出澡堂，直接往房裡衝去。

打開房門往柔軟的床上一躺，我就立刻後悔了。

慘了這是我第一次對冰炎發脾氣、我竟然對冰炎發脾氣啊啊啊啊──

有些懊悔的用被子將自己蓋住縮成一團，在冷靜下來後我才發現我不經意的吼出我內心最深的疑問。

為什麼、冰炎不生氣？

他可以對我吼、對我罵、對我像平常那樣巴頭或乾脆不理我，他有資格這樣做的，但是為什麼他只是跟平常一樣淡淡的告訴我事情發生的經過，像是他只是個局外人似的。

我想不通。

「褚。」

我感覺到床微微下沉，知道是冰炎來了我心一驚緊拉著被子不敢放。

這樣想一想剛剛的我好丟臉，莫名奇妙的對別人大喊又莫名奇妙自己躲在棉被裡生悶氣，這感覺比較像小孩子才會做的事。

我到底幾歲啊我……

是不是因為這樣冰炎他們才會選擇隱瞞我？

揪住被子的手又猛然握緊，我不想出去，總覺得看到冰炎那張臉我就會開始無地自容。

「我並不是不生氣。」突然的，冰炎的聲音傳來打斷我的胡思亂想：「父親在知道自己活不久後就一直告訴我：『不要對凡斯家的人抱有怨念，他們真的都是群好人。』」頓了下，冰炎繼續說：「父親每天都告訴我年輕時凡斯叔叔是怎樣對待他、他們一起去做了什麼好事被追殺，他對自己的死亡很淡然，他死前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平反白陵一族的冤案，然後很後悔自己沒辦法親口對凡斯叔叔說一句：『對不住。』」

我聽的有點愣了，冰炎的父親竟然在還沒死之前就原諒了凡斯，反而還覺得愧對於他。

這場悲劇沒有誰對誰錯，只是站的立場方面不同。但冰炎和他的父親做到了，在將心比心的這一方面。

冰炎並不是不生氣，他只是選擇了寬恕，他接受了他父親教給他的想法，反過頭還來幫我們家族平反。

那我呢？我該怎麼做？

在身為悲劇故事中白陵一族的么子，我該怎麼做？

「冰炎……哇！」

趁我放鬆戒心冰炎一把將我躲著的棉被拉開，我還沒來得及滾到床的另一邊他就順手抓住了我在他的腿上。毫無防備的，我就這樣望進那雙紅眸。

「父親還叮嚀我，白陵一族還有一個最小的孩子跑了，當時的他無能為力去保護，所以要我找到那個孩子然後好好的保護著他。」

冰炎揚起一抹魅惑人心似的笑容，他低下頭紅與銀的長髮絲搔得我的臉頰有點癢，在耳邊像是說什麼詛咒一般的輕聲說道：「所以褚，你跑不了。」

我紅著耳朵將頭轉向他那一邊雙手抱住了他的腰，跑不了就算了吧。

反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連心都交給了他。

「你姐姐、要你回去。」似乎有些遲疑的，冰炎抱著我這樣說，他將頭埋入我的頸項間，聲音有些悶悶的傳來。

我靜默了。

我很想念冥玥他們，就算時間隔了這麼久但親情這種東西不是說斷就可以斷的，所以冰炎也才那麼猶豫吧。

但我很想跟冰炎在一起，這一點無庸置疑。

「我家族那邊的人、怎麼想？」

就算知道冰炎家的人已經不恨了，但我們那邊的呢？關於滅了整個莊的仇恨有這麼容易被忘掉嗎？更何況他們現在可是還擔著「起謀共反」這個虛無的大大罪名。

「有些人還不怎麼諒解。」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我轉頭看著冰炎：「讓我去跟我姐談談吧。」

如果是上一代的紛爭，就讓我們下一代來終結吧。

就算還是會有一點點害怕，但看著身旁的冰炎我稍微用力的握緊他的手掌，看著他淺淺的勾出一道自信的弧度，我突然安下心來。

沒什麼好怕的，因為有冰炎在。

※　　　　　※　　　　　※

「漾漾。」在一推開門，冥玥就站起了往我走過來，眼神似乎還警告似的往我身後的冰炎一瞪。

「姐。」我有些感動的看著她，還好當時冥玥有逃出來，她跟以前完全一模一樣，臉上依舊流轉著自信的神情，每一個狠瞪似乎都可以殺人於無形。

「你這個臭小子逃出來就不跟我們連絡！有了夫家就不要娘家了是不是！」冥玥狠狠的掐著我的耳朵，就連掐人的功夫都一樣沒變……不對，是變的更痛了。

「痛痛痛痛痛──姐妳輕一點啊！」

我眼眶含淚的從她手中拯救我自己的耳朵，我都覺得再捏下去我就直接一邊聾掉了。

是說只聾一邊可以算聾子嗎？

「這個臭小子也跟著來幹麻？」漂亮的眉一挑，冥玥銳利的黑眼就直直的盯向冰炎：「還有，為什麼外面大家都說嫁入將軍府的是『雪野公子』不是『褚公子』呢？褚冥漾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

啊我果然有一種今天不會發生好事的感覺，就連茶杯裡的葉梗都不是直的，雖然他從沒有直過。

唔，下次拿條繩子把他吊直？

「褚冥漾！」

※　　　　　※　　　　　※

於是在經歷一番亂七八糟的解釋下，我大約模模糊糊的從我逃脫後就直接被千冬歲的父親收下再到代嫁到冰炎家，中間那一端被人買了的事我整段跳過，開玩笑要是被冥玥知道我想那一家連隻蟑螂螞蟻都會只剩下灰，而且冰炎已經先替我處理過了，總該留條生路給人家走。

冰炎知道我跳了那一段故事，卻只是輕輕的挑了下眉沒說什麼，看到他沒什麼意見也不太可能會洩我的底後我便放下心來繼續說著之後的事。

「……大概就是這樣。」

在我說完後冥玥的黑眸在思考什麼似的往我和冰炎身上徘徊。

「所以你就被這個臭小子拐了？」

「呃、是這樣沒錯。」

「拐了就算了還不是用褚冥漾的名字？」

「呃……」

「褚冥漾你到底把褚家和白陵家放哪啊！」

「痛痛痛痛痛──對不住我錯了姐妳快鬆手啊──」

「哼。」

似乎還隱隱有些怒氣，冥玥在坐回去後直接開口對我說：「漾漾，你該回家了。」

我一愣，手上端著的茶杯都快被摔破，還好我急忙扶住了它，有些勉強的勾起嘴角問道：「姐，一定要嗎？我在冰炎家過的好好的，而且……」而且這裡有冰炎。

「漾漾，我知道我們當時丟下你是我們不對，但那時情況緊急迫於無奈，現在你可以回家了，當然得知你的消息時他可是樂的煮了一大鍋的綠豆湯等著你回來喝。」

我退縮了，對耶，還有從小到大一直疼著我的然表哥，可是冰炎……

「褚嫁進了我家那他就永遠都會是我家的人。」紅眸銳利的注視著冥玥，冰炎的聲音裡夾帶著絕不放手似的宣告。

「你可別忘了，嫁進你家的可是『雪野千冬歲』從來都不是『褚冥漾』。」直接了當的回覆他，冥玥轉移視線望向我：「漾漾，再怎麼說你還是白陵家、褚家的一份子，總該回去讓娘和然看一下確保你沒事。」

「娘還活著？」我驚訝的瞪大了眼，我還以為當時整莊全滅只剩下我們幾個了。

「是啊，她還一天到晚掛念著你吃不吃得飽、穿不穿得暖呢。」黑眸突然轉為溫和，冥玥認真的看著我：「所以漾漾，回家吧。」

回家……？

到底哪個、才是我家呢？

閉上眼，想到家的時候我第一個浮現的景象是什麼？

再次睜開了眼，我下定了決心。

「好，我回去。」

※　　　　　※　　　　　※

陪我收拾了幾件衣物，冰炎卻堅持留幾件我最常穿的下來。

「反正你都會回來，就都沒差了。」

看著他默默幫我收拾東西的背影，我笑了。

冰炎怎麼感覺在鬧彆扭啊。

我什麼都沒有說，他將我送上車時我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

「冰炎，等我回來。」

冰炎好像愣了一下，隨後揚起一抹自信的笑對我說：「不對，是等我去接你。」

在跟冰炎揮手道別後，我看著那紅與銀的髮絲被塵風吹起飛揚於空中。

既然白陵家的人還對冰炎家的人抱有誤會的話，就讓我去消除吧。

讓他們看看在冰炎家依舊過得好好的我，讓他們知道冰炎的父親一直忘記講句「對不住」。

我相信，一切都快水落石出。

──閉上眼，在說家的時候你第一個在腦中浮現的畫面是什麼？

──冰炎從外頭打開門，對著在木椅上讀著閒書的我說：「褚，我回來了。」

所以，我會回來的。

隨著馬蹄聲噠噠，車子慢慢地駛離冰炎家。

Ｔ﹒Ｂ﹒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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