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化譽 - 第二章

第二章

遠處雞鳴聲傳來，驚醒了徐譽蓉。

她覺得天旋地轉的搖晃著、頭好痛，且伸手不見五指。

隨著神智逐漸清醒，聽著達達的馬蹄聲、且身邊活動範圍被限制住，她驚覺自己在一個箱子中。

這怎麼回事？她驚恐的坐了起來，頭卻頂到了邊。

她驚呼痛的同時，引來了一句粗曠的聲響：「姑娘醒了？」

隨即聽見勒馬停車的聲音，接著囚住她的箱子被打了開。

徐譽蓉被突然乍現的光線不適應的瞇起了眼，好一會兒才習慣。

眼前共有三個男人看著她，為首者身著勁裝，半蒙著臉，體格比一般人更壯碩。她眼神流露出害怕，卻又鼓起勇氣：「你們是誰？為何我會在這兒？」放眼望去，目前似乎是在竹林內，而他們目前行徑的正是這竹林中唯一的小徑。

「姑娘，在下名喚曜宲，妳中了懵藥，下藥的人趁妳昏迷後，想將妳盜出杜家，為我們主事所救。」為首之人不廢話，直接挑重點說，「事情說來話長，但若妳現在回去，只怕害妳的人會容不下妳。」

半信半疑的徐譽蓉疑惑：「害我的人？誰要害我？」

「姑娘，妳可識得這個？」曜宲拿出出示一精美木匣。

徐譽蓉不敢置信的看著那木匣，「那是——」

曜宲一臉平淡，「若是姑娘想取回這件東西，切莫問太多，隨我走便是。」

他指向後方一輛馬車，「姑娘醒了，請上馬車。」

眼見毫無溝通的餘地，為了取回那木匣，徐譽蓉只得配合，乖乖坐上馬車。

車程繼續行駛到了傍晚，終於來到「安定鎮」。

馬車一路駛向鎮上最大的客棧，裡頭的掌櫃立即迎了出來，對著曜宲一揖，「您好，許久不見，主事已在上房等候。」隨即使了眼色示意小二們接手

安頓曜宲的馬。

聽到主事親自到來，曜宲略微吃驚，但表情未變，「通報一下，我要見主事，咦？不必了。」他看到主事已下樓正朝著這兒走來。

「曜宲，辛苦了。」龔讓春報以微笑，看了掌櫃一眼，掌櫃隨即識趣的退下。

「主事客氣了。」曜宲拉下面罩，低頭抱拳行禮，將此行任務過程略為簡要的說了一遍，「……事情就是如此。」隨即將木匣奉上歸還給他。

「瞭解了。」就是知道曜宲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都能以最縝密的思緒分析後續情況及所需安排，並將意外所發生的傷害降到最低，因此他才會特意跟龔謙夏借曜宲，保證人務必安全。

「在下告退。」向龔讓春最後一揖，曜宲拉上面罩，上馬帶著兩位下屬離去。

隨龔讓春而來的婢女此時乖覺的走到他身邊，「主事。」靜待吩咐。

「接馬車上的姑娘下來，帶她到另間上房。」龔讓春指示。

「是。」婢女走向馬車。

龔讓春走進客棧，掌櫃的立即將他帶進上乘用餐包廂。

梳洗過後，徐譽蓉頓覺輕鬆許多，雖然頭還微微暈眩，但精神不錯。

讓婢女領到用餐包廂後，徐譽蓉看到一桌子菜，全是她愛吃的……

回憶起往昔，只有杜承先還在世時，有時會特意挑選這些菜色陪她一道吃，討她開心。

「杜夫人，請坐。」一道醇厚的男性嗓音傳來，打破了她的思緒。

徐譽蓉往門口一看，只見一個男人站在門口，男人年紀看來應未滿三十，相貌清秀俊逸，氣質如新、神態沉穩，正定睛的看著她。

男人走到餐桌旁，與她相對而坐，而稍早服侍她的婢女則微低著頭站在門邊。

「我知道夫人有許多問題要問我，但所謂『食不語，寢不言』，杜夫人用完晚膳後，我自會跟妳說明情形。」男人語調溫和，不疾不徐的說話。

「……」徐譽蓉依舊站著，只是盯著他看，眼中有著防備。

男人微笑，彷彿看透了她的心思，「我知道對夫人來說，我是個陌生人，為表示我的誠意並取信於妳，這件物品可歸還，但妳得先行用膳。」他拿出木匣，放到她面前。

徐譽蓉一看那木匣，立即打開確認盛裝之物，發現的確是丈夫生前最珍惜的那對溫玉釵，頓覺有一股熱流湧上眼眶，「你怎麼——」她想問，但又隨即想到方才男人說的話，她知道自己也問不出甚麼，於是舉箸，開始用膳。

在徐譽蓉吃飯期間，男人始終沒有動筷，也沒有看過她，僅是微笑著品茗。

直到徐譽蓉放下碗筷，男人看了眼剩下的菜餚後，狀似滿意。

「你現在可以跟我說，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我為何會在這兒了吧？」徐譽蓉迎上他溫和的目光，她有個錯覺，這個男人似乎……很瞭解她？

就連剛剛，他最後看向菜餚的那一瞥，都像是在確認她是否有吃到她平常的食量……不對，這男人怎麼可能會知道她的平日的食量，這是丞先才會做的事，她一定是太想念他了，因此才會捕風捉影的一直尋找有關於他的記憶。

看著眼前女子的眼神從一開始的堅決轉變為迷惘，接著又微惱似的搖搖頭，龔讓春眼中的笑意更甚。

她果然跟他想像中的一模一樣。

微歛去笑意，他怕嚇著了她，「在下龔讓春，為丞先好友，久聽聞杜夫人大名，今日有幸一見。」

龔讓春？！

原來他就是龔讓春！

徐譽蓉的思緒回到以往，往常杜丞先自北方做生意回來，總是會提到龔讓春這個人，誇他經商手段高超卻又不失仁德之心；說他的聲望連巡撫大人、地方都督都要禮敬三分卻從不驕矜自大、依舊謙恭待人；說他學富五車卻從不引以為傲；說有甚多高官、富貴商賈意欲嫁女但他卻從未同意；說他引得眾多女子爭相傾慕卻至今連個侍妾都無……

她聽過杜丞先對她說過關於他的好多好多事，丞先總說有朝一日必要將兩人引見，想不到，她與杜丞先視為摯友的人第一次相見，竟是在杜丞先逝世之後。

但，他真的是丞先口中的龔讓春嗎？

突然，她瞥見桌上的木匣，「敢問，這裡頭裝的是？您可知道它的來歷？

」

即便心裡已有八成確定眼前人應是龔讓春無誤，但她依舊要確認過後才安心，否則錯信了人，豈不讓天上的丞先為她擔心？

「是一雙龍鳳啣珠合璧溫玉釵，當年丞先與妳成親時，我遠在關外無法參與，派人送至杜府的賀禮。」知道她提問的目的，龔讓春為求她安心，將當初情形詳述，「此玉釵之珍貴曾被當今聖上讚譽，我在賀禮夾帶的信件中有交代丞先切勿聲張，因此此賀禮之事甚少人知曉。」

真的是他。

徐譽蓉再無疑慮，心裏的警戒放鬆了下來，情緒一鬆緩，聽到他說到往日事宜，好不容易穩住的感傷再次紅了眼眶。

龔讓春看著眼前這個女子的轉變，識人無數的他看出她的心境變化，看著她眼中的防備轉為信任及溫和，直至眼淚在打轉，他不由得感到心一緊。

龔讓春待她穩定情緒，再度開口，「夫人目前的情形，我會向妳說明，在此之前，有件事要請教夫人，才能知道夫人今日遭遇之事的來龍去脈。」龔讓春小心但堅定地詢問，就怕她又傷心。但他絲毫未覺自己面對徐譽蓉時會想呵護她的情緒這件事。

「公子請說。」徐譽蓉再無懷疑，對他絕對信任。

「這溫玉釵可是夫人所典當？」

「是。」徐譽蓉大方承認。

果真是她？「所為何事？」她深知這對龍鳳溫玉釵的意義，他知道她絕不可能典當它，除非另有隱情。

「我需要萬兩銀子，可杜府劉管事說因生意上現銀流通問題，因此需要一個月後才能給我這麼多銀子，可是我無法再等了。因此想著，先將手邊的首飾典當換點銀子，待取得銀子後即可贖回。」

生意上現銀流通？一個月後才能給？

龔讓春心生疑惑，但現下有個更重要的問題，「為何需要那麼多銀子呢？」

「因為城中的育嬰堂……」她娓娓道來。

~~~~~~~~~~~~~~~~~

徐譽蓉在龔院的鯉魚池旁，拿著饅頭撕成碎末餵魚。

聽聞龔讓春對她詳述梅式與劉管家聯手陷害她，她原本還不敢相信，直到龔讓春提出許多疑點及這陣子下來的追蹤查證，她才真正信服。

但因未取得確切證據，因此龔讓春將她安置在龔院，也因怕有個萬一，因此在尚未掌握其證據真相大白前，要求她切勿透漏自己的身分。

雖然心中還是感傷著，但一想到二姨娘，她發現自己似乎完全恨不了她。

現下她最擔心的，還是育嬰堂的修繕狀況及那批被她當掉的首飾。

育嬰堂修繕的尾款尚未支付，她應允了修繕領頭師父三個月後將尾款付清，目前尚可再緩著想法子。

可首飾……眼見一月之期即將到來，若再不去贖回，那些東西可是會被轉賣的啊……

縱然目前在龔院中衣食無缺，但她沒有銀子將那些首飾贖回。

徐譽庭咬著下唇，想著那些首飾該如何取回，毫無察覺有人走近。

「姑娘、姑娘——」有人叫喚她。

「……」直到一把摺扇在她眼前揮了揮，她才回過神來。

「妳在想甚麼呢？」

「哪邊有銀子？」剛回過神的徐譽蓉將心裏話無意識的脫口而出。

「這魚要噎死了。」摺扇只向水面，只見一大塊饅頭漂浮在水面上，魚群競相爭食。

「呀！怎麼辦？」徐譽蓉微慌，就怕自己真的害死鯉魚。

咦？等等。

「不對啊，這饅頭一遇水便會軟化化在水中，怎可能將魚噎死呢？」徐譽蓉望向來者，發現是個華服公子哥，接著看著他俐落地展開摺扇，剛剛被捉弄的感覺加上對折扇不好的回憶，使得她對此人印象稍差。

「哈哈哈哈哈！」龔謙夏哈哈大笑，這個女子真是有趣極了，甚好捉弄。

而且心裏想甚麼似乎都寫在臉上呢。

「有甚麼困難嗎？看妳心事重重的。」

「沒有。」徐譽蓉轉身要離開。

「如果是缺銀子，我可以幫妳。」這一句話止住了徐譽蓉加快離去的腳步。

徐譽蓉回過神，望向那笑嘻嘻的公子哥，「你為何要幫我？」

「當然不是毫無條件幫忙囉！」龔謙夏走向她，摺扇搧呀搧。

「甚麼條件？」徐譽蓉架起防備。

「往後如有勞姑娘效力的地方，妳必須無條件幫我。」

徐譽蓉瞇起眼，「這可不行，若是要作奸犯科或傷害天理之事，我不能答應。」

龔謙夏在心中對她大大讚賞，「當然不會作奸犯科或傷天害理了，連騙人都不會，會讓妳心甘情願幫忙。」

這樣的話，倒是可以考慮……「那件數呢？」

「件數？」龔謙夏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要幫你幾件事？」這可要先問清楚，以免幫一輩子。她不想跟這人有太多牽扯。

這小妮子豎起防備時還挺精明的嘛！跟卸下防備她簡直判若兩人。

龔謙夏覺得她有意思極了，「一件。」不是感覺不出她急欲與他劃清界線的意圖，擔心自己獅子大開口後反而把她嚇跑，他乾脆的只要求一件。

「好。」一件而已，徐譽蓉同意了。

「此約已達成，不得毀約。妳要多少銀兩？」龔謙夏掏出一疊銀票，笑咪咪的數著，「我這兒有百兩跟千兩銀票。」

「我要一萬兩。」

「好的……甚麼？一萬兩？」龔謙夏傻了，一直笑著的嘴角僵住了。

徐譽庭皺著眉頭，「我也知道強人所難，」她抿起唇，「唉！算了，當我沒說好了。」

「不可不可，既然應允了姑娘，豈可毀約。」龔謙夏恢復他一貫笑咪咪，「這兒銀票都給妳，剛好一萬兩。」他將手上銀票全數遞出。

現下手中已無半兩，這可是破天荒第一遭，他得盡快補錢去。

徐譽蓉看著他手上厚厚一疊銀票，遲未接手，「你都給了我，那你還有的用嗎？」她眼中流露出擔憂。

突然有個甚麼東西撞擊到了龔謙夏的內心，他收起滿臉笑意，深深地看著她。

「給了我你就沒得用了吧！這樣我不能收。」徐譽蓉搖搖頭，她察覺到他變得嚴肅，知道自己太強人所難了，借一萬兩，可不是小數目。

「妳收著吧，我還有。」龔謙夏又恢復起笑嘻嘻，展開折扇。

「真的？」徐譽蓉再次確認，她沒忘了他剛剛那一瞬間嚴肅的表情。

「當然，我再回去取就有囉！」龔謙夏將手中銀票硬塞給她，拿著折扇揮呀揮，就要離去。

「等等！」徐譽蓉叫住他。

龔謙夏緩緩的走了回來，「又有何事？」

徐譽蓉咬著下唇，吶吶的開了口，「你能否幫我件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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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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