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斯漢堡,二樓用餐區。
我和墨凱面對面坐著,小桌子上兩個托盤放著各自的套餐,頗愛炸物的他又加點了一份大薯。
之所以會突然跑來這裡吃漢堡,是因為在餐廳目送女孩離開後,我問了墨凱一句「接下來該怎麼辦呢?」,他貌似嚴肅地看了看餐廳的狀況,發現員工們已經將環境收拾得差不多了,於是嘆了一口氣,說:「事到如今,只好……」
「只好怎樣?」
「只好去吃漢堡了。」
於是我們就這樣跑到餐廳對面的摩斯漢堡來吃漢堡了,事情的經過就是這麼簡單。
我含著吸管,一邊吸著紅茶一邊看著手上一疊資料。這些資料是之前墨凱請員警幫忙讓客人留下的個人資料,總共有十二張,代表當時在餐廳裡用餐的客人有十二桌。每張資料記錄的人數不一,稍微算了一下,有三十四人之多。
嫌疑犯有三十四個人啊……
資料上面寫的全是一些姓名、電話、地址、身份證字號之類的基本個人資料,就和墨凱一開始吩咐員警的內容差不多。
「真的能從這些資料裡面找到犯人嗎?」我很懷疑,說實話我根本不知道墨凱要這些資料做什麼。
「不知道。」墨凱隨隨便便的回應一句,然後大口咬下藜麥海洋珍珠堡,「喔喔喔就是這個醬汁!超讚!」
竟然直接跟我說不知道。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他了,這個人吃了美食之後究竟是會腦力全開還是變成智障呢?捉摸不透啊!
「吃飯時間不是拿來工作的。」墨凱嘴裡一邊嚼嚼嚼,右手一邊滑著放在桌上的手機。
「你在看什麼啊?」
「武俠小說。」墨凱嫌惡地指著我拿在手上的資料,「你看著那種東西吃得下漢堡嗎?漢堡當然是要搭配武俠小說,吃起來才會津津有味呀~」
說完後又一邊吃起薯條一邊低頭看起了小說。
我無言以對。好吧,這麼說也對啦,吃飯休息的時候,如果還一直想著工作,就沒辦法好好休息了,可能也會消化不良吧。不過話雖如此,我還是沒辦法像墨凱一樣說放鬆就放鬆,這麼說來,他能夠做到這一點也算是令人羨慕吧。
我放下手上的資料,開始專心吃著漢堡,只不過沒搭配武俠小說就是了。
用完餐後,我留下兩杯沒喝完的飲料,將兩個托盤上的垃圾拿到垃圾桶丟掉,回座位時,正好看見墨凱一邊打著哈欠一邊伸了一個大懶腰。
「你該不會吃飽後還要午睡一下吧。」
「平常的話我就直接先睡半小時再說,但現在有好玩的事在等著我,就先不睡了。」
「好玩的事?」
「當然是這個囉。」墨凱伸手拿起桌上那疊資料,一邊翻閱一邊滿臉堆笑地說:「接下來就要更進一步縮小嫌疑人的範圍囉~好玩好玩!」
嗯,我知道推理是他的興趣,但我也有句話想說,「沒有任何一件命案是好玩的。」
「我討厭命案,討厭死人,也討厭看人傷心難過,這些確實一點都不好玩,」墨凱一邊翻看資料,神情中充滿興趣,「但動腦筋這件事本身,好玩到爆!」
我笑了笑,不曉得該說什麼。不過同時也發現墨凱這個人的思維真的與一般人不同,一般人頂多把「命案」和「調查」兩件事分開來看,但他卻分得更細,能將調查中會遇到的各種討厭的事情和有趣的部份拆開,兩者互不影響。也或許就是這樣,他才能心無旁騖地推理,進而破獲一堆案件,抓到一堆犯人吧。
我把心思轉到墨凱手上的資料,問道:「真的能從這些資料裡面縮小嫌疑人的範圍嗎?」
「大概可以吧。」
「但如果在我們要求客人留下資料之前,犯人就已經離開餐廳了呢?」
「不會的。」墨凱搖了搖頭,說:「從『犯人需要讓屍體暫時不被發現,就算之後再被發現也沒關係。』這點看來,不難猜想,之所以『之後再被發現也沒關係』是因為犯人已經離開餐廳了;而需要『暫時不被發現』,則是因為犯人還待在餐廳裡。換句話說,犯人就是因為在案發後無法立刻離開餐廳,才需要讓屍體『暫時不被發現』。」
墨凱手上仍然不停的翻閱著資料,一邊說:「從發現屍體時,傷口上血液的凝結程度,和『犯人在犯案後無法立刻離開餐廳』這兩點看來,犯人有非常高的機率就在這疊資料當中。
就算當時他已經離開餐廳,恰巧沒有填到資料,那也沒關係,這家餐廳是預約制,我們可以從預約名單上截取一個可能的時段,並將該時段中所有客人的手機號碼記錄下來,拿給電信業者,請他們提供號碼主人的個人資料。」
說得也是,所以我們應該先從機率比較高的部份下手,如果無法從中找到犯人的話,再去處理機率較低的部份。
墨凱快速翻閱資料的手漸漸慢了下來,視線雖然還是停留在資料上面,面色卻凝重了起來。
「怎麼了嗎?」我問。
「不要吵!」墨凱皺著眉頭,眼光直盯著資料上面的字跡,同時喉間斷斷續續的發出「嗯……嗯……」的低吟,好像正在便秘一樣。
跟在他身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看他這個樣子,我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你是不是開始後悔把人通通放走了?留下這些資料是不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嘖!」
原本八九成的猜想,因為他這聲「嘖!」而到達了十成十。這下好了,我就看他怎麼在四個小時之內破案。
「犯人是客人,資料中沒有單人用餐的客人,所以犯人是和某人一起來吃飯的,只要搞清楚同桌吃飯的人數和特徵……犯人的舉動……和某人的關聯……」墨凱喃喃自語了起來。
我則是吸著紅茶,默默地看著他。
我知道當他腦袋急速運轉的時候,我是絲毫沒有用武之地的,唯一的貢獻就是安靜不打擾。
「關於手錶的事,你怎麼看?」墨凱突然提出了這個問題。
「我只覺得這麼貴的錶我存一輩子錢也買不起。明明只是拿來看時間的工具,夜市賣的一隻三百九的電子錶不好嗎?還有夜光功能欸!」
「我問的不是這麼白痴的事好嗎?是關於手錶為什麼會不見這件事。」
我想了一下,說:「那錶看起來很高級,而且又那麼貴,犯人可能在移動屍體的時候發現手錶,出於一時貪念,把錶拿走了。」
「這不太可能,」墨凱搖了搖頭,說:「萬一我們找到犯人並從他身上搜出這個錶,就是決定性證據了。犯人是個相當聰明的人,一個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可能會犯下這麼低級的錯誤,把證據放在自己身上?照理說他為了脫罪,應該不可能會從死者身上帶走任何東西才對。」
「但說不定他急需要錢啊……不對,」說到一半突然想到,死者皮夾裡面有很多錢,如果犯人缺錢,應該會連皮夾一起拿走吧。
「什麼不對?」
我跟墨凱說明了一下皮夾的事之後,他淡淡地說:「所以只拿錶不拿錢,一定有什麼原因。」
「會不會是錶裡面藏有什麼秘密?」我忍不住開始電影情節般的幻想,「就比如說錶上有個按鈕,按下去錶面會彈開,就可以看到裡面藏有一張記憶卡,記憶卡裡面有國家情報員的名單,一旦這個名單被對方得手,情報員可能就會遭到暗殺……」
「我簡直不想理你。」
「……好吧,我可能想太多了。」我搔了搔頭,真尷尬。
為了扳回一城,我開始認真思考,才驚覺「錶裡面藏有秘密」的假設是無法成立的,我說:「如果手錶裡面有什麼秘密讓犯人想要搶奪的話,就代表犯人和死者是認識的,至少犯人一定知道死者的身份,但這樣就和之前的推理矛盾了。而且這個錶是死者女友親自去鐘錶店挑選,今天才送給死者的,也來不及在裡面放什麼秘密。」
聽我這麼一說之後,墨凱嘴裡喃喃唸著:「送給死者……一週年禮物……」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墨凱從口袋裡拿出手機,點開剛剛女孩傳給他的那兩張照片,來回滑動了幾下,最後將螢幕畫面停留在錶盒那張照片,久久不語。
「怎麼了嗎?」我問。
「這錶盒綁著緞帶,看起來像禮物吧?」
「不就是禮物嗎?」我完全不明白這有什麼好質疑的,「剛才那女孩不是說了?這是她送給男友的交往一週年紀念禮物啊。」
「但犯人不知道這是交往一週年的禮物。」
「嗯?」
「所以他是靠外表來判斷這東西是個禮物的。也就是說他一看這錶盒上綁著緞帶,就知道這個是禮物了。」
「確實是,不管誰看都會覺得是禮物吧,還有蝴蝶結呢。」
「『禮物』這種東西,唯一的用途就是送人吧。」
「各種禮物都有各種不同的用途,但如果單純以『禮物』的定義來說,送人確實就是唯一的用途啊。」
「通常禮物都是全新品,最適合拿來送人。所以犯人之所以把這個禮物拿走,是不是想要送給誰?」
聽墨凱這麼說,我簡直不敢置信,「怎麼可能啊!你不小心殺了人,又要在極短的時間之內想辦法處理屍體,在那種情況下,腦子裡哪還有餘裕去想禮物的事?這也太奇怪了吧。」
「一般人的腦子裡可能沒有餘裕,但天才的腦子裡是很有餘裕的。」
嗯,好吧,身為天才本人的墨凱這麼說,我也是難以反駁,畢竟我就是他口中的一般人。
接著他又說:「而且如果我是他的話,我就會把手錶拿走。」
「為什麼?」
「假如說我今天來吃飯的目的是為了幫某人慶生,這個人對我很重要,無論如何都想要送他禮物,而我又剛好忘了帶禮物的話,在處理屍體時發現禮物的那瞬間,我會毫不猶豫的把禮物佔為己有。
從他在廁所中後退照鏡子整理儀容的行為看來,跟他來吃飯的人對他來說一定是個很重要的人物,送禮物可以打好彼此的關係。再說,如果他仗著跟死者完全不認識就覺得一定不會被抓到的話,那就更沒有理由不拿了。」
我想了一下,說:「但是這樣很奇怪喔,手錶是在死人身上發現的。一般來說,一個對你很重要的人生日了,你就算再怎麼想要送他禮物,也不可能拿死人身上的東西送給他吧,這怎麼想都覺得不妥當吧,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詛咒,超可怕的好嗎。」
墨凱眼睛一亮,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說得有道理,這個推理太漂亮了!」
咦?怎麼突然被誇獎了,好不習慣,而且這也算不上什麼推理吧,只是從一個正常人的心態去設身處地的考慮……啊,我懂了,因為墨凱不是個正常人,所以他可能沒辦法像我一樣,用一個正常人的心態去思考。
果然一個邏輯強過感情的人,也是有他的弱點存在啊。
「如果是這樣的話……」墨凱又開始翻看手上的資料,翻到一半突然抽出一張放在桌上,說:「這張淘汰。」
就在我剛要問為什麼的時候,墨凱接著又連續抽出了好幾張資料,嘴裡一邊說著「淘汰、淘汰、淘汰……」一邊將資料抽出來放在桌上。
直到他動作停止,我一算,放在桌上的資料總共有八張。
「你一口氣就淘汰了八張?為什麼啊?」我說不出的驚訝,資料總共有十二張,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可以一口氣淘汰半數以上的客人?
「這是一件發生在男廁的意外,所以犯人是男人吧?」墨凱說。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問,但聽他這麼一問,我突然想要跟他唱個反調,我說:「不一定啊,說不定是女人或是變性人。」
「就算是變性人好了,也是女變男或是男變女,最終還是男或女的問題,所以只要考慮男或女就行了。」
其實我說「變性人」也有些開玩笑的意思,沒想到墨凱竟然格外認真地回答。
墨凱繼續說:「我們就依照最有可能的方向來思考吧,雖然不能排除女人進男廁的可能,因為有時候女廁太多人在排隊,有些女人會先借用男廁,通常男人也不會太在意。
但是一來,我要進男廁上廁所的當時,女廁就在隔壁,並沒有看到大排長龍的情形。
二來,女人進男廁,對女人來說畢竟不是一件太自在的事情,因為那是男人們的地盤,女人通常都會產生一些防衛心態,只想趕快上完廁所趕快離開,所以不太可能在男廁裡照鏡子整理儀容。
三來,死者身高約170公分,看他那身材,體重沒有九十公斤也有八十公斤吧?那麼,你物理學得好,你來說說,什麼樣體格的女人,才可以在照鏡子時往後退一步就足以撞倒死者?
而且,以意外來說的話,當犯人在照鏡子時,如果他體型比死者還要小,那麼應該會從鏡中發現背後有人,但顯然他並沒有發現,也就是說,犯人的體型可能比死者還要魁梧。那麼在你的印象中,在餐廳裡有見到身高170公分以上,體重八十公斤左右的女人嗎?」
我想了想,只記得餐廳裡的女人幾乎都是穿著時髦身材瘦小的樣子,如果有這麼魁梧的女人存在,一定會很顯眼吧。
「好像沒有看過這樣的人。所以犯人應該就是男人了吧。」我說。
「再來,犯人拿走死者手錶的動機,暫時先假設是要送人吧。」
「你還是認為他拿走手錶是為了要送人?」
「因為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它的可能性。再說,如果不先假設的話,案情根本不會有進展,雖然這個假設的可能性不算高,但就算錯了,頂多再往其它方向調查也就是了。」
我想想也是,總是要先往前走,才知道這條路通不通嘛,就算不通,至少也能知道這條路是不通的,也算是有所收獲。
「所以假設犯人拿手錶是為了要送人,那麼接收禮物的人一定也是個男人,因為那隻錶是男錶的款式,也就是說,」墨凱伸手比了個二,笑道:「犯人所在的那組客人之中,至少有兩個男人。」
「等等!」聽他說到這裡,我抓到了一個疑點,「如果他不是送給一起來吃飯的朋友,而是送給別桌不認識的客人呢?」
「嗯?」
「假設犯人在清理現場的時候,突然有人闖進來,發現了命案。犯人為了封住他的口,決定採取利誘的方式,所以將錶送給他?」
墨凱沉吟一會兒,才說:「不太可能,因為你說過的吧,死者的皮夾裡面有很多錢。」
「……皮夾裡很多錢,跟這有什麼關聯?」
「從犯人的角度設身處地去想,冒著高風險清理現場並隱藏屍體就已經夠緊張了,還要用最快的速度阻止闖入者大聲喊叫或是衝出去報警,還要想辦法說服他保持沉默,這怎麼說都太困難了吧,這對犯人來說是緊張加上緊張,簡直緊張得要死啊!這種情況下,如果他想用利誘的方式封口,不會只送手錶吧?犯人一定會用盡手邊所有可用資源以求利誘效果最大化,包括死者皮夾裡的錢……」
「說得也是喔,他都已經拿了死者的手錶,再拿走死者的錢也不是什麼難事,但皮夾卻好好的放在死者口袋裡,不太像是要利誘闖入者的樣子。」
「所以犯人應該是將手錶送給同桌吃飯的朋友了。」
「那再回到你剛才的結論……」我翻看了一下墨凱放在桌上的那八張資料,雖然資料中沒有性別欄位,但只要看身份證號碼字母後的第一個數字就能知道,「1」為男性,「2」為女性。
以性別來看的話,不符合兩個男人的資料有:一組一男兩女、一組兩女、四組一男一女,總共六組客人。我將這六張資料放回桌上,手上剩下兩張資料,「這六組客人是可以淘汰的,但為什麼剩下這兩組客人也要淘汰?這其中一組是兩男兩女,另一組是兩男三女,都有兩個男人啊。」
「你仔細看看這兩組客人的姓氏和通訊地址。」
我照墨凱說的仔細看了一下,果然一看就明白了。
兩男兩女這組客人,有三個人姓「陳」,一個女人姓「王」;另一組兩男三女的客人,有四個人姓「黃」,一個女人姓「李」。而通訊地址,兩張資料上,都只有第一個人寫了詳細的地址,其他人在地址欄位都只寫了「同上」兩個字。
「他們是家人?」我問。
墨凱點頭,說:「犯人就算再怎麼想送禮物,也不會將死者的遺物送給對自己來說非常重要的家人吧。」
我想了想,說:「但你不是說過嗎?從犯人在廁所中後退照鏡子整理儀容的行為看來,跟他來吃飯的人對他來說一定是個很重要的人物?」
「確實是個很重要的人物,但這個『重要』的定義,對犯人來說,可能是『利益』上的重要,而非『感情』上的重要。」
「『利益』上的重要?」
「比如說是上司和下屬、老師和學生、業務員和客戶、消費者和銷售者,呃,還有什麼?初心者和NPC……」
「好了好了,你不用再舉例了,我懂你意思,」我連忙伸出手掌制止墨凱再繼續舉些亂七八糟的例子,並直接幫他下了結論:「某甲是為了要從某乙身上得到利益,才會跟某乙一起吃飯,但實際上某甲對某乙一點感情都沒有,是這樣一種關係吧?」
「對,就是這樣。所以說,犯人將死者的手錶送給對方,純粹是為了討好,以求從對方身上得到最大利益。這種心態發生在家人之間的機率不能說沒有,但一定少之又少,少之又少之又少之又少,少之又少之又少之又少,少之又少之又少之又少,少之又少之……」
現在是在湊字數嗎?夠了喔!
為了讓墨凱繼續認真推理,我迅速拿起桌上那六張資料,跟手上的兩張整理成一疊,重新放回桌上,「這八組客人確定可以淘汰了,那麼剩下的呢?」
墨凱再度快速地來回翻閱手上所剩的四張資料,然後抽出其中一張放在桌上,說:「這組淘汰。」
我拿起來一看,這張資料上面的人數是六個,以性別來看的話是三男三女,直覺讓人聯想到這組客人是來餐廳聯誼的。
不等我問,墨凱就開始解說,「這六個人的職業都是學生,年紀差不多都在21到23歲,算起來應該是大學四年級,通訊地址又是集中在某一個區域,因此可以判定他們就讀的學校是在這個區域裡面,而這個區域裡面,在我印象中,唯一的大學就是開興大學了。」
我拿出手機,打開地圖APP,搜尋了這六人通訊地址所在的那片區域,果然發現這裡有一間大學,只是全台灣有一百多所大專院校,我還真的沒聽過這所大學。
「這所大學的辦學宗旨就是『人生嘛,開心就好』,因此對於學生的成績是完全沒在要求的,教學品質可以說是全台灣最爛的一所奇葩學校,去年的註冊率只有8%。我之前有看過新聞,這所學校已經被教育部勒令於明年退場了。」
「這條新聞我倒是沒有注意到,但這跟犯人又有什麼關係?」
「一個智商極高的人是不太可能去讀這種爛學校的。」
「原來如此。」雖然我覺得這個結論有些偏頗,不是百分之百正確,但機率較高也是事實。本案線索簡直少得可憐,無法確定每一件事,所以也只能採取這種「往高機率的方向走」的方式來辦了吧。
「剩下的這三組客人嘛……」墨凱說著,將手上剩餘的三張資料放在桌上攤開,眼光在資料上不停來回掃視。
我也仔細看了一下這三組客人,立刻就發現一個共通點,就是每一組都只有兩個人,而且全都是男人,其它職業職稱住所等等的資料也各自不同……咦?不對。
其中有一組客人,兩人的職業都是便利商店店員。
正當我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墨凱突然「啪」地一聲,將手掌拍在這張資料上面。
「淘汰。」墨凱說。
果然這組客人也要淘汰嗎?
「是不是因為職業的關係?」我問,「兩個便利商店店員一起來吃飯,他們的關係應該是朋友兼同事吧?」
墨凱點點頭,說:「這回你總算說對了,以利益關係來看,階級相同的人,誰也沒有必要討好誰。就算有什麼理由要送禮物,送個十幾萬那麼貴重的錶,也太突兀了,會讓對方起疑的……咦?不對。」
「什麼不對?」
「如果是一些特殊狀況,階級相同的人也是有可能用貴重禮物來討好對方的。」墨凱竟然糾正了自己說的話。
「什麼特殊狀況?」
「比如說吧,某甲發現某乙劈腿,某甲認識某乙的正牌女友,於是某乙為了堵住某甲的嘴,就有討好他的必要了,而且只要某乙在經濟上能夠承擔,送多麼貴重的禮物都不奇怪,甚至超越經濟負擔一些些的禮物也是合理的。其它類似的狀況也是一樣,就像你貪污公款,為了堵住我的嘴,只好請我吃摩斯漢堡。」
「我哪有貪污公款啦!不要亂說好不好!」
墨凱完全不理會我的抗議,他將那張資料放到一旁,說了句「這個先保留,暫不淘汰。」之後,將眼光移向剩下的那兩張資料。
「這組客人,兩個都是生技業,職稱一個是執行長,一個是副總裁;另一組客人,一個是營造業工地監工,一個是律師……」墨凱喃喃自語。
「這兩組客人各自似乎都有階級之分……咦?嚴嵩?」看到了那個執行長的姓名,突然勾起了我的回憶,「這個名字我好像有印象,就是那個貪污公款的新聞,他有出來開記者會說明!」
「你還說你沒有貪污公款?都上新聞了!」
「不是我啦白痴喔!」
我趕緊拿出手機,上網搜尋之前看過的新聞,「這個執行長,他跟明朝嘉靖年間的吏部尚書同名同姓,相當特別,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哎呀!原來是嚴尚書嚴大人啊,失敬失敬!聽聞嚴大人長年以來貪贓枉法、虧空國庫,此事當真?難道他也不怕萬歲發起雷霆之怒,降下罪來,辦他個抄家去職麼?」
「你幹嘛突然變成古代人啦!在演哪齣?」我滑手機找著新聞,沒多久總算給我找到了。我點開新聞影片拿給墨凱看,「歷史上嚴嵩好像是有幹過類似的事情沒錯,但新聞上說的貪污公款可不是這位執行長嚴嵩做的。」
「那是誰?」
「他們公司的總裁。」
墨凱瞪著大眼,將新聞影片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怎麼樣?有什麼想法嗎?」影片停止之後,我問。
「我只想問個問題,」墨凱說:「影片裡這個嚴嵩嚴大人,跟資料上的嚴嵩嚴大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應該是吧,」我拿起那張資料看了一下,「同樣都是生技業,同樣都是執行長,同樣都叫嚴嵩,如果不是同一個人的話,那也太巧合了吧……咦?」
「咦什麼?不要等我問,也不要賣關子,直接說出來吧。」
「我才沒像你這麼無聊呢!」我說:「就是這個副總裁劉偉誠,他寫的通訊地址……」
「通訊地址怎樣?觀眾等不及了,直接說。」
「這地址就是新聞上那家生技公司的地址啊,所以這個嚴嵩嚴大人跟那個嚴嵩嚴大人,肯定就是同一人吧。」
墨凱沉默了一會兒,將「執行長與副總裁」那張資料疊在「便利商店店員」的資料上,接著拿起另一張資料,說:「接下來輪到這張了。」
「咦?!就這樣跳過嚴大人嗎?」
墨凱似乎對嚴大人不太感興趣,喃喃地唸起手上那張資料上的文字,「陳萬福,57歲,工地監工,李明新,35歲,律師……」然後開始自言自語起來,「律師……律師……這個陳萬福跟律師一起來吃飯,是因為正在打什麼官司嗎?」
好吧,既然他對嚴大人一點興趣也沒有,那就隨著他的思緒,來看看下一張資料吧。
我想了想,說:「律師的話,以直覺來說,確實只能聯想到打官司。說不定這個陳萬福是被告,正在跟律師討論如何打贏官司。而陳萬福為了不要吃牢飯,當然就有理由去討好律師了吧,畢竟他打贏官司需要靠律師的幫忙,所以請他吃大餐、送他禮物,其實也是滿合理的吧。」
墨凱偏了偏頭,淡淡地說:「合理個鬼。」
「咦?不合理嗎?」
「當然不合理啊,你自己想,如果陳萬福想靠討好律師來打贏官司,那就代表說他覺得這個律師一開始就沒有想要認真打官司的意思,所以才會多給他一些好處,希望他認真起來。但,這世上哪有不想打贏官司的律師?每個律師一定都希望自己的勝率是高的,才會有生意上門啊。所以根本不需要陳萬福的討好,律師也會認真打官司啊。」
「說得也是吼。那會不會是賄賂?陳萬福是原告,而李明新是被告律師,原告賄賂被告律師,希望他故意打輸官司?」
「這個倒是有可能。」墨凱說著,拿出手機開始按電話號碼。
「你要打給誰?」
「噓~」墨凱將食指貼近嘴唇,示意我禁聲,然後打開擴音並調整到適當的音量。
『喂?』接通後,電話那頭傳來一道粗獷的男聲。
「喂你好,請問是陳萬福先生嗎?」墨凱說。
竟然就直接打給他了?我張大眼睛露出驚訝的表情,同時也直覺的克制自己不發出聲音。
『我是,你哪裡找?』
「我是市刑大的刑警啦,有幾件事想要請教一下。」
『喔~你是要問今天那家餐廳發生命案的事情是不是?我當時就顧著吃,應該是什麼都不知道啦!不過有什麼問題你問沒關係,我會盡量配合。』
「那真是太感謝了,我是想請問一下啦,你最近是不是有在打官司?」
咦?可以問這麼直接嗎?
『官司?沒有啊,我日子過得好好的打什麼官司?』
「但是我看你們今天留下的資料,跟你一起去餐廳吃飯的不是律師嗎?你們是不是在討論什麼事情?」
『喔!拜託~』電話那頭傳來豁然開朗的聲音,說:『那個律師是我外甥啦!他從中部來的,因為最近想跟女朋友求婚,對方是台北的女孩子,所以打算在台北這裡找個氣氛好的餐廳,啊剛好餐廳老闆是我國中同學,啊我們有認識,每次去吃都會算我成本價,所以才想說帶我外甥來這家餐廳看看啊,看那個菜色合不合胃口這樣子啦~』
聽完這話我差點就笑出來了,但墨凱似乎可以很輕易的融入對話,「哇~那恭禧你捏!家裡要多個媳婦了~」
『沒有這麼快啦,婚都還沒求,說不定人家女孩子還不願意咧!』
「不會啦~怎麼會?律師這麼有前途對不對,以後家庭一定幸福美滿啦!」
『希望是這樣啦,不過我那個外甥吼,是有比較木訥……』
「好啦,那也沒什麼事了,謝謝你的配合捏~」
就在我覺得「現在是聊開了嗎?」的時候,墨凱果斷的給了一個句點結束話題,然後就把電話給掛了。
接著,墨凱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說:「犯人絕對就是他。」
「咦?!」
「不,不是絕對,是80%,不,95%,啊,99%好了……」
「到底?」
「99.5%,就這麼敲定了。」
「……但是犯人為什麼會是陳萬福啊?你是怎麼想的?」我還是不懂,這通電話裡到底隱藏著什麼訊息能夠讓墨凱做出這樣的判斷。
「我什麼時候說過犯人是陳萬福?」墨凱拿起桌上其中一張資料,食指指著上面的名字,「我說的是他啊,劉偉誠,生技公司副總裁。」
「是他?那你剛才幹嘛直接把這組客人跳過去?」
「因為那個貪污公款的新聞,大大的提升了這組客人的嫌疑,直接把便利商店店員壓下去了,剩下的未知數就是監工與律師這組,所以才要立刻確認他們是否有嫌疑呀。然而事實證明,陳萬福這組客人的嫌疑低於便利商店店員,因為他剛才在電話中提到了他認識餐廳老闆,所以他說的話應該也不是謊言,否則我們一問老闆,他不就露餡了嗎?
在他沒有說謊的基礎之上,用『送禮物討好對方』來想,不管是誰對誰,都沒有『不惜拿死人遺物來送禮討好』的理由,就算是李明新有求於舅舅也是一樣,因為從陳萬福的口氣聽來,對於外甥的婚事也是樂觀其成,應該不需要被討好也會主動幫忙才對,而如果李明新對舅舅是真心感謝的話,就更不可能拿死人的遺物送舅舅了。反之,熱心幫忙的舅舅也沒有任何理由幹出這種事。
所以這三組客人,按嫌疑輕到重的排序是這樣的:陳萬福這組、便利商店店員這組,再來就是劉偉誠這組。」
「你說貪污公款的新聞,大大提升他們的嫌疑,這又是什麼意思?」
「總裁貪污公款被公司開除,接下來公司要面臨的就是總裁職缺的問題吧,這是一個競爭相當激烈的職缺,副總裁理所當然是人選之一吧,但就我的了解,有些公司的副總裁可不止一位,甚至高層還有可能聘請獵人頭公司替他們在公司之外物色適合的人選。所以這個劉偉誠如果想升任總裁的話,跟執行長的飯局是必不可少的吧,用貴重禮物行賄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啊。
除此之外,這個劉偉誠也符合了『男性』、『注重儀容』、『跟一起吃飯的人之間只存在利益關係』和『不認識死者』這幾個特徵。另外,『行事果決』、『智商極高』的特徵,雖然不太清楚,但以副總裁這個職位來看,如果不是靠人際關係或逢迎諂媚、油嘴滑舌之類的馬屁功夫,而是靠自己辛辛苦苦努力得來的成績晉升上去的話,那麼也可以算是一個相當有本事的人了,應該不會蠢到哪去才對。」
「那幾乎就是符合所有特徵了嘛,八成就是他了吧。」
「八成只有80%,應該是九點九五成才對。」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種事是有什麼好計較的。不過剩下的零點五成你打算怎麼辦呢?」
「這還用說嗎?」墨凱露出狡黠的微笑,「當然是用證據來湊滿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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