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星語短篇小說集 - 憶往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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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憶往

星語雪Sano

Jul 12, 2023

118

6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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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化，是每個人不可避免的過程，哪怕是最偏僻的鄉下、煙火氣最弱的深壑叢林，也不免有些規規矩矩。

老師教學生複誦校規班規，常理之事；法律束縛人民道德，天經地義。

但能使人迅速「社會化」的，往往不是這種循規蹈矩的東西。

裴晴生是怎麼融入社會的？不，應該說怎麼被迫混入社會的比較恰當。

那是國小三年級的事。

她已經有點記不得了，但那扎針般的刺痛卻永遠消失不去。

裴晴生的腦袋和思維異於常人，尚未記事時的她不曉得這種不同。

直到上了國小，與他人對比之下，她才顯得格格不入。

她不能理解同儕的想法，好比一個人打了朋友就能鬧個半天；得知某某某暗戀某某某一定傳要滿城腥風血雨；做錯了小事也要抵死賴皮，蠻不講理地反駁。

裴晴生看不懂。

若說同儕的行為舉止幼稚也罷，大人的所做所為更讓她茫然。

每次每次，無論作品質量，校內母親節海報得獎的都會是同一個人；每次每次，有人犯了錯，老師都會拿出棍子來打掌心，有家長找上門便會用各種藉口推託。

裴晴生不能理解。

久而久之，她被當成了異類，那些惡意言語和刻意的行為不曾少過，她以為自己不在意，換個環境就好了。

但一班接著一班，來到了高年級，她依然顯得格格不入。

她不禁自卑了起來：「難道，錯的是我嗎？為什麼，我跟別人不一樣？」

裴晴生的書房裡，疊了好幾堆從幼稚園到現在的獎狀，一個個班排一的字樣閃瞎了她的眼。

她有了個想法，便跑去實作了。

段考過後，一個消息襲擊校園，萬年不變的班排一校排一，掉到了平均前排。

裴晴生原以為這就是她與正常人的差別，想著要考平均值融入大家，沒料到接種而來的，卻是更大陣仗的冷嘲熱諷。

裴晴生看著那些「正常人」嘻笑打鬧，一下子溜竄到遊樂區，一下溜竄到操場上，沐浴在陽光明媚的青春下，閃爍難以名狀的光彩，她好生羨慕。

好想要⋯⋯至少一個也好，一個真正懂她的人。

到了國中，裴晴生漸漸能看得懂同儕的想法，但理解並不代表認同，至少一排望過去，仍是沒有一個人跟她活在同一個思維。

雖說如此，卻有個人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個男孩從不把心底所想表露於形，日復一日，他成了裴晴生最琢磨不清的人，越是不了解，越令她心生好奇。

一來一往的互動，裴晴生仍然未曾知曉那個男孩的種種，卻逐漸貪戀上他的神秘感，像是一種對未知的希冀，將那渺小期望狠狠扣在上頭。

她只盼⋯⋯他就是她的那個人。

有一段時間，他被她當做神明供奉心頭。

那個樣子，與其說像是擠爆演唱會的粉絲、像是狂熱的信徒，倒不如說像個高高在上的激進份子，舉手頭足間都充滿了瘋癲。

但凡有人在裴晴生面前提到他的不好，她總有辦法去「處理」，無視掉那些輿論自我催眠。

校園傳聞，有一次有位同學踢了他一腳，隔天就因平常考作弊吃上一隻警告，他們班的人到最後也沒揪出舉報的人是誰。

又傳聞，某學妹在校門口調戲他，過沒多久，那名學妹跟一位學弟的接吻照被匿名放到網路上，校方認為國中生做出此舉不雅且妨礙風化，兩人因而雙雙被記大過。

雖然都只是傳聞，但大眾對於裴晴生的猜忌垂直式爬升。

裴晴生有了他，對於旁人的眼光沒有那麼在意了。

三年級下學期，迎來裴晴生人生首次告白。

那男孩只是冷冷地看著她，再也沒來過學校。

裴晴生用訊息轟炸他，得來一個封鎖拉黑名單。

裴晴生心道：「反正大考還會再見。」

卻不料那一天，她才得知他的考場在不同學校。

她的世界陷入一片灰暗。

她沒有放棄，掘地三尺，用盡所有，拼了命只為見上他一面。

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阻擋著她，渾渾噩噩的日子過去，高中悄悄開始了。

又是一個新環境，裴晴生已不再抱希望，於她而言，不論是哪裡，從來就沒有她的歸屬。

意料之外，她這次卻真正地融入了班級，沒有了瘋子的罪名、沒有了天才的孤傲自負，她終於像個正常人了。

高中程度分班，果然與以往差很多。

但⋯⋯實在是太晚了。

她的眼裡依舊只有那個人。

學業、同儕、家人、金錢，她都擁有了，支撐她過來的愛情，卻始終不見。

她活得很不是滋味，日常猶如白開水般，平淡無味，激不起一絲大波大浪，盪不起她活下去的意義。

她活著，不過是在尋找有意義的死亡，不過是期盼著，哪天能在遇到那個人。

高一下，裴晴生接到一個國中同學的訊息，他只傳了一張圖、一句話，卻真正地令她崩塌了。

那個人找到自己的歸屬了，他與身旁人笑得有多燦爛，裴晴生便覺得有多諷刺。

同學只留下一句話：「別再騷擾他了。」

裴晴生變得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她擁有的再多，她也無法享受。

到了二年級，因應類組選填再度分班，裴晴生邂逅新的人事物。

總有那麼一根救命稻草，她得抓住。

裴晴生原以為，活在同一個世界的人才會吸引她，未曾想過，到頭來她竟然愛上了一個陽光男孩。

男孩個頭矮小，看似易脆，卻有著蓬勃生機，東奔西跑打球的時候，眉間都是笑的，汗水淌流全身也不顯疲倦。

他談吐成熟穩重，總是能照顧到班上的同學。

一次羽球班際比賽、無數次的內鬨換人。

裴晴生球技不算差，也是正式球員之一。

她被他們吵得不堪其擾，今天說她要跟誰一組打雙打，明天說她成了候補，後天又叫她去打混雙，朝三暮四反反覆覆，她也被磨掉了耐性。

她想要辭掉球員的身份。

然而，好不容易融入這個班級，她不想與他們起爭執，心裡萬分掙扎。

忽然間，男孩走到她的眼前，對她說：「如果覺得很討厭，就不要跟他們混這攤泥了，打球本來就是要開開心心的，不開心就不要打。」

那一刻，裴晴生總算記清這張臉龐，未曾留意的名字浮上眼簾，他叫做葉佑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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