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編織者 - 第一章邂逅 ②

咔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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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有什麼動靜影響了「世界」，陸地與天空的分隔線揚起了漸漸水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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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之餘，某種物品敲擊地面的聲音，有條不紊地迴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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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什麼都聽不見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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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唯獨這段帶有節奏的音色，不知不覺繞過感官，直達了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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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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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隨即應聲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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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身後走道的不遠處，有位輪廓明確的少女正朝這裡慢慢走來；踩在地磚的木屐發出了清脆的音響，即便彼此保有相當的距離，它依舊響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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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纏繞在身上的淡藍布匹頓時為我黑白的世界塗上了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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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剎那，聽覺和視覺，周圍的一切，甚至是時間，宛若在我面前用力闔上了手掌，伴同這名少女的出現，推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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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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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收到的音聲逐漸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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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該沉寂不堪的街道，不知何時佈滿了人群。仿佛直到剛剛，我和他們之間的距離僅隔一塊幕布，而它現在被蓄意拉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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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一時半刻就能達成的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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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著建築舉起手機的、手拿公事包的、揮灑汗水的、互擁手腕的、劃動船隻的——各式各樣的人從自己身旁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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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悠然自若遊走各個地方的行人，我心想他們可能知道我身上這個「病狀」的由來。就算微乎其微也沒關係，只要能從中打聽到一些消息，我或許就有機會找到恢復記憶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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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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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能清楚聽見自己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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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我當前的人生閱歷只剩下一張白紙，並沒有身為一介人類需要維護的廉恥；把能問的通通問一遍，這是一無所知的我能最快了解現狀的辦法。暗自鼓舞自己後，我向前踏出了一步。對象是茫茫人海中，離自己最近的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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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我想請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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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踏出去的那一步似乎比想象中的不大一樣；大幅度扭動身子後導致的失衡，為了避免即將摔下去的未來而過度施加的力量——對於自己還沒完全適應這副身軀這件事，有那麼一瞬間被我忘在了後頭。這從我跟他的距離只剩下一線之隔就能推測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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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由種種大意產生的因素，最終招致的結果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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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避免的相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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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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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中頓時浮現出數不勝數被撞倒後的結局。基於對自身的保護機制，呈招架姿勢的我反射性閉上了雙眼，默默接受自己即將朝後倒去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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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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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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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應被撞倒的未來並沒有如願以償地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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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睜開間隔不一的雙眸後，我巡視了四周，並在不遠處發現那位差點被我波及的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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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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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避衝突的他就像對剛剛發生的一切置之不理似的，只是筆直地行進著。換作是我，估計早都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破口大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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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明顯不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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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裡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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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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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還沒從那稱得上是「怪異」的舉動舒緩過來，我跟其中一人重疊了；正如字面上的意思，那個人的身影疊在了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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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他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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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漸背對我的他，就跟剛剛那位行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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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也不回，只是筆直地向前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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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因如此，我才得以看清他身上「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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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大腦開始理解，為什麼「迴避」後他的姿勢依然挺直，為什麼他仿佛對發生的一切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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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既不是繞路也不是刻意的無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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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為契機，我默默向後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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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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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沒見著任何人那樣，跟我處在同縱列的「他們」紛紛從我身上走過……換個直白點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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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穿過了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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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驗證心裡的猜想，我再度朝他們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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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顯而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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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法觸碰到他們，他們也沒法感知到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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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能看見對方，彼此卻如同不可能相交在一起的平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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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站在「世界」的「另一條線」，忽然有個念頭湧上了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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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可能，被看不見的鎖鏈給束縛住的我，本來就不應該「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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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可能，這副軀體不被當成「夥伴」的原因，是因為原先的「住民」被不知名的人物給佔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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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可能，這才是「世界」正式下達的「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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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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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聲音又響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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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夾雜在源源不斷的人群當中，我無法捕捉到它正確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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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左至右，無時無刻都在響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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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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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部閃過了陣陣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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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打算藉由這個契機逼迫我否定自身的存在，腦袋不自覺地替我回想到目前為止，沒法用科學來解釋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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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超出常識範疇的資訊，明明只要停止思考就行了，可它卻不聽使喚似的，尋找那些得不到答案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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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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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迫感伴隨喧雜聲向全身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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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我想用右手壓住頭來減少疼痛，但這個不可能緩和現狀的做法，還是把喘不過氣的我「按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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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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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中有序的腳步當中，有個穩重的步伐隨即變得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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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一看，剛剛偶然掃進記憶裡的那名少女一臉著急向前來將我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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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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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因為她借出的力才得以站上來的我，反倒將她扶持過來的雙手給甩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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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是她，就連我都感到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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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剛出生的幼崽還沒來得及認識這個世界，就已經在畏懼一棵樹苗似的，緊繃的神經無意間替我激發了用於戒備她的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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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沒有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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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見我立即與她拉開距離，她趕緊加以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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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輕鬆點，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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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很嬌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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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藍的著物，保養得很好的肌膚，微微凸起的呆毛和處在眉間的齊劉海。她有著跟我相同的髮色，不過身材方面卻矮了我半個頭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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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本人沒有對自身做太多打扮，但不知為何，明明只是往那個長到肩部的短髮系住蝴蝶結罷了，就會給人一種在看著人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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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她那稚氣，卻又無比認真的面容，我慢慢解除了臨戰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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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沒受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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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紅一般的眼瞳也在巡視我四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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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能碰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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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她用手打探我身體的動作，我才驚覺這人有辦法觸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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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剛剛還影響著自己的負面情緒豁然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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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內心十分訝異，但隨即感受到的，是更多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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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只要視線還放在她身上，這股辛酸淒苦的感覺，就會隨之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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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哭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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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由她的一番話，我才有所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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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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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奪眶而出的淚珠，我下意識地將它從眼角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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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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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明明不是出自我意識的眼淚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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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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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它卻像是軀體自身的意志，我沒法控制住它的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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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老樣子地令人擔心呢……來，站著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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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帕擦去了粒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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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正常的行為卻意外透出了不自然的地方。就像是早已了解自己眼前的這個人似的，溫柔的言語中不帶絲毫排斥的反應，她默默為我拂去了積攢在眼角邊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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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會警惕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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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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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應該是初次見面的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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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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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她的神情從一開始的欣喜，逐漸變得憂愁，再來是眨眼間的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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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也是啊，不然你也不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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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情感最終演化成了少許僵硬，溫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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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這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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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呆然的我，少女再度伸出了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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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回去吧，大家所在的城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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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邂逅 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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