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驚鴻 - 相識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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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識

頌言

May 6, 2023

208

5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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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冬天特別冷，毫無預警便傾灑而下的初雪似乎喚醒了暗沉沉的冬季，於是接連的幾個星期都是在漫天白茸茸的飛絮中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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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照影也總是能踏著一地素白，在風雪交加的樹林中找到那個佇立的淡漠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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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一個人，很難給他太過正向的定位，即便是文青如崔照影也只能想到離群索居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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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來獨往銀粟地，一行一步玉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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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寡淡而平靜的冬日，在杳無人煙的地方找到一片銀裝素裹的歸處，獨自一人來，又獨自一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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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冰冷的季節到來，和他一樣沒有溫度的雪花落在肩上，這個世界才似乎和他有了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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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雪窖冰天的世界闖進了一抹不請自來的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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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上風來波浩渺，和緩的深秋無條件包容了冬日裏咄咄逼人的朔風，將為數不多的暖意一股腦地全給了他，成了他的驚鴻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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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泫總覺得上天或許沒那麼殘忍，才能讓這抹暖意闖進他的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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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一個正在服刑的父親，於是那些傳不進牢獄的話語便輕而易舉地擊垮他的生活，將他的世界覆滿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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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個世界裡，第一次有人會一面撣著他肩頭的雪一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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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說你錯了你就怪罪自己，別人說你不好你就把自己藏起來，那他們就永遠也不會知道你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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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記得，保護層除了隔絕那些討厭你的人，也隔絕了那些關心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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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蒼白的歸處有了溫度，寡淡而平靜的生活被絲絲滲透。日日不請自來的那人似乎什麼也沒有做，只是從此身邊多了一個賞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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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讓小王子馴服了狐狸，也讓崔照影捂暖了周泫，他開始期待她的出現，卻也害怕她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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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見妳。」

他開口，聲音清冷平淡，彷彿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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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卻是他第一次打開自己的防護，伸出手嘗試和世界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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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試在一片漆黑中，觸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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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們的感情裡，沒有什麼偉大的勸世或是轟轟烈烈的山盟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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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炎夏來臨時那種張牙舞爪的宣告，抑或早春裡百花齊放的歡欣。更像是霜序末尾的秋季突然透了寒意，或是漫山楓紅翩翩落地。

那是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態，火紅熱烈的暖意分明尚未褪去，霜雪卻已然悄無聲息地舖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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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轟烈烈的驚鴻一瞥後接續而來的卻是靜水流深的平淡，就連告白也來得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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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love a field of smooth clean s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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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touched by any human fe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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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 when I have to walk through 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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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try to make my footprints ne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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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本詩集的第一百二十六頁，崔照影在裡面放了一片火紅的楓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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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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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乾淨透徹的雪原，迎來了它的第一位到訪者。那人身著一件深紅色的毛衣，從遠處走來的身影溫暖而豔麗，像無垠霜白中的一簇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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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悄然湊近，伸手撥開了女人面前的枝椏，猝不及防地闖進了她的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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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火紅而熱烈的秋季，悄無聲息地迎來了她的冬天，卻不知自己也融化了男人冰冷的外殼，擁抱那顆渴望救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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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泫是碩士生，大學是跳級上來讀的，而跳級前的那幾年是全然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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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的靈魂有種超然於世的成熟，難以掩藏的孤寂和通透看一眼就能察覺，就像當初在一地霜白的樹林裡，崔照影看見那抹身影靜靜佇立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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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時光似乎很難在他臉上留下痕跡，於是當崔照影聽到他過不了多久就二十七歲時，著實是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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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從稚嫩單純的學生時期彼此相伴到一人初入職場，另一人醉心研究，生活在四季流轉中漸趨穩定。崔照影如願成為了小學教師，而周泫受邀進了學校教授的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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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似乎一日一日地好了起來，周泫的臉上也逐漸有了鮮活的神采，很少再有那種和世界沒聯繫似的狀態了。甚至有時興致一來，會突然冒出幾句令崔照影退避三舍的土味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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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照影覺得自己是一個在戀愛中很成熟的人，她不會無理取鬧，也不會強迫對方為了她放棄什麼，大多數時候，她都是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女友範本，而她也一直引以為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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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感性的戀愛中，她難得保持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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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以很好的控制兩人相處的距離，也可以完全信任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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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平淡而美好，閨蜜總調侃兩人就像婚後多年的一對凡俗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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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成了深入骨髓的習慣，就像入冬前的霜雪總摻著幾抹楓紅，溫暖和寒冷交織成不言而喻的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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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不曾說起愛，卻人人都能看出他們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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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楓紅將整座山燒的滾燙，人人都知道新一年的初雪，也將要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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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夢醒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