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花 - 前篇第二章雪花蓮

SCENE 1 重遇

殺人犯。凜到底是無法把這三個字套用到他身上。

明明她是親眼見證，不到她否認。

否認了，就等於她正身處於一個極度危險的環境下。

用腦想想也知道這不正常，與兩個不明來歷的人同處一室，十足罪案電影的開場。

不用擔心，我們不會害你的。

單憑這句並不可信，語言在於收買人心，凜已經得到教訓。

雖然如此，在相信與不相信之間搖擺的她，應該是個笨蛋。

無論如何，不問清楚就連搞清楚的機會都沒有。

他們身上的氣息不如常人，她看得出他們倆故意隱藏著某些事實，極有可能不只一些。

她來到這兒的原因，這個原因與他們又有何關係，他們的來歷。單是這些已足以引起她頭腦急性短路。

昨晚的畫面依然如擦不去的油性筆跡，她找不到方法抺掉。

他為甚麼要這樣做。甚麼叫不應該生存。她可不知道世上有人可以任意判斷任何人的生死。

雖然只限於她所在的世界。

她忍住不斷擴展自己腦洞的衝動。問那個叫緹雅的女生感覺較易得到線索。

居然希望他是因為有甚麼苦衷之類。某天偶然看記錄片聽見了斯德哥爾摩症候群這個名稱，當時還一笑置之，風水輪流轉，現在卻變了高危人士。

憂心忡忡的她走在長廊上，路過窗邊，下意識浮現殘存於腦海中那片景色，誰料下一秒，已經踨影全無。

因為眼前有更令人咋舌的畫面。

陽光照映下，有著兩個人抱緊的身姿。

凜想：從她的角度去看，存在著不可確定性。她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她純粹只是不想相信。

他那身衣服與昨日別無分別，她無法看見他的表情，但是能看見，他雙臂所用的力度。縱使被多層布料包裹著，隱約能勾劃出他手臂的線條。圍著他後背的雙臂同樣的骨瘦嶙峋，彷彿跟他一樣用上同樣的力度，才透出他單薄得可怕的身影。

側身去看的凜嘗試正面靠近玻璃窗，近到鼻子也觸碰到一絲冰涼。

看不到，看不到他懷中的是誰。勉強能肯定的是，身高矮他一截。

凜再度側身向後退，斜眼去瞧。

是個小女生，她窩在他懷中，她留到胸前的栗色髮絲在暗色的映襯下顯得明亮照人，堪比頭上陽光般明媚。

她閉上眼，猶如安心得睡著了一樣。猶如察覺凜的視線，還是她閉上眼有多久，凜就看了多久，凜不得而知。

她張開眼的一瞬間，令凜不禁屏息。

是個長得清秀的可人兒，特別是眼眸，令她驚訝：原來有著如此明亮的褐色。就算隔著窗，也能看見她那雙大眼睛彷如懂得發光一樣，被注視的那刻，心頓時被照亮一樣。

她依舊未放手，卻掛起滿足的笑容，等同光一樣。

她朝凜所在的方向笑，令她為之不解，即使無法否認，心中泛起的一陣暖意。

從此，她又多了一個難解的問題。

???

少年對所有的理所當然都充滿疑問。

"不吃一點？這個很好吃。"對面的金髮青年笑著對他說，邊用刀子切了點，放進他面前的盤子。

為甚麼很好吃便要放入口。少年歪著頭細思了一會，想不透，然而他也拿起叉子。

"這個字是這樣寫的。"旁邊的金髮少女笑著對他說，拿著筆重新示範了筆順，然後把手上的筆遞到他面前。

為甚麼要學。少年歪著頭細思了一會，想不透，然而他也接過了筆。

"那是你以前的家，就不想回家一次？“面前的黑髮男子笑著對他說，那是跟他一樣的眼眸，每次看到都在心裏復讀這個事實。

家是甚麼。為甚麼要回家。少年歪著頭細思了一會，想不透，然而他也跟著男子。

外面的世界有很多人，有很多跟自己不一樣的人，有很多會大聲說話的人，就算有了刀子也害怕。

所以，他應該不會再去，理應如此。

那兒有一個女孩。

第一次去，她就坐在門前的梯級上，手肘頂著膝頭，雙手撐著雙頰。

第二次去，第三次去，沒有一次例外。

他好像有見過這種表情，在金髮少女的臉上有見過。

然後他問她，為甚麼擺出這副表情。

她頓時收起擱在窗前的手肘，回頭睜大眼睛看他，久久不移開視綫。

然後她居然笑了，儘管曇花一現。

她回他：因為渴望。她又再次把目光投回外頭世界。

那女孩，定必渴望著某些吧。少年初次感受到尋到答案的興奮。但是很快，又被下一個疑問沖昏了頭腦。

那麼，她到底渴望著甚麼？

再看久一點就能知道了吧。再靠近一點就能知道了吧。

少年猶記得那天，一盞盞街燈泛著黃光，女孩的臉上也被打上了昏黃，低著頭動也不動。少年以為她睡著了，欲踏出一步，走得更前。

還不夠，一步，一步，再一步。

他的腳下突然發出巨響，是甚麼碎掉了的聲音。他立即抬頭，朝她的方向望，冷不防與她對視。

她臨時掛起的笑容瞬間凝結了，眼裏原先的亮光也逐漸消退了。

女孩的事，少年一點也不了解。但是，就在那刻，他知道了，原來他渴望她的笑容。

同時，他也知道了，自己並不是她的渴望。

SCENE 2 幸福

"這個孩子你認識嗎？"凜滿心期待著有人能交代事情來龍去脤，怎料少女也是一臉錯愕。

"不。第一次見。"見她表情像是親眼看見世界七大奇景，眼也不眨般的難以置信。

女孩主動去牽男孩的手，相牽的手看起來牢不可破，兩人對視猶如再沒有人能進入他們的世界。

"看他們倆，確實不像初次見面。"凜道出最中肯的意見。

"不可能。。。"少女又震驚又難以接受的樣子，活像一直疼惜的兒子突然帶了袐密女朋友回家，老媽的反應。

"也不需這麼意外。可能他沒有跟你說過而已。。。而且，戀愛這種事是不分年齡的嘛。"凜繼續自顧自說著有的沒的，被少女的猛烈搖頭嚇了一跳。

"不是。你看。"少女急忙用手一指，凜順著所指的方向去看，心頓時漏跳了一拍。

這刻，笑容彷彿他的所持物，一直掛在身上。說實話，凜從沒想過，他可以與笑容如此撘配。該怎麼說。一點邪氣也沒有，純粹的笑容。

這兩人並排一起足以構成一幅美好的圖畫，不似令人羡慕的公主與王子，卻像使人會心一笑的兩小無猜。

原來他也會有這種表情，凜深深被動搖。

"這種表情，不知道，自何時開始就沒有見過。。。"她與凜一樣無法移開視線，不知為何，聽上去沒有一絲欣慰，反而充滿著不解，甚至有種不安。

凜轉頭看她，她果真皺著眉，凜實在不明白。

"你擔心？看上去相當幸福的樣子，這不就好了？"

到最後，凜依舊得不來旁邊女孩的一個答覆。

正值下午時份，也是陽光最猛烈的時間。

小女孩一個人坐在台階上，陽光剛好被屋簷所擋住的位置。她捉著一根不知從何而來的樹枝，往地上畫啊畫，留下一道道痕跡，又用手抹去。

好奇她在畫甚麼的凜，從她身後探出頭來。

女孩只是回頭，沒有半點驚訝般向她展現自然至極的笑容，卻不發一語，重回作業。

只見她剛畫下一筆，又毅然擦去。思索著她的意圖之際，凜感覺自己深吸了一口氣。

女孩手臂上佈滿觸目驚心的傷痕，有深有淺，有如大大小小的褐色蜈蚣放肆的在她纖細的手臂上爬行一樣。

儘管凜生怕女孩洞悉到自己過於失禮的反應，女孩只是笑了笑，完全沒有加以遮掩的打算。

陽光之下，猶如傷疤也跟著閃爍一樣。

"你想要畫些甚麼？"比起掘出這道問題的答案，可能凜真正想的只是讓自己好好的轉移視線。

女孩只是用手撫過下巴，輕輕瞇眼的樣子，彷彿告知他人，這個理所當然的問題她這刻才去思考。

然後她飛快的搖過頭。

"沒有嗎？"凜意識到女孩絕對有著目標，要不然她不會不斷的又擦又劃。

女孩再次陷入思考，想了不止片刻，凜就猜想，那可能是，不能夠用言語言說的，那種抽象的事物。

連凜的思緒也飛到九里外之際，突然感覺到她長至手肘的衣袖被扯了好幾下，回望女孩那無比堅定的側臉時，又被她所示意。

她往上伸得直直的手臂，所示意的前方是---

"樹。。。不。。。小鳥？"凜再次回頭尋求認同時，女孩又換了目標了。

今次，她稍微往下指了。

是剛才的花。

正當凜又想開口問的時候，女孩又突然指向她。

“我？”這個才是真的，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女孩還毫不猶豫的點了頭。

“就這三樣？”凜不放棄尋求一個能明白的解釋。

女孩再次搖頭，今次真的是一臉苦惱。

“那麼，不如我來猜吧。”

從頭到尾凜也沒有聽過女孩說過一句話，見她面無不悅，積極的維持眼神接觸，凜猜想她並不抗拒自己，那麼不說話的原因大概是她不能。所以才會如斯困擾。凜心想。

大概就是這樣諷刺。有想表達的話卻沒有方法。沒有想說的話卻長著嘴巴。

自己千方百計，朝思暮想的東西，換到別人身上，卻想捨棄也嫌遲。就是這樣的黑色幽默。

“剛才所指的三項，是有著甚麼共通點嗎？”

女孩立即朝凜坐直身子，猛然點頭，並充滿期待的看著她。

“共通點。。。嗎？”突然，凜腦裏閃過了一個主意，不禁挑起嘴角。

“那麼，他呢？包括在內嗎？”凜努力問得平靜，但是她自己也知道，她的笑容應該出賣了她。

聞言，女孩只是慌忙低頭，雙手抓了抓雙膝，眼神遊離，即使咬著唇也無法抑制嘴角上揚。

這孩子，正在害羞呢。凜的奸計得逞，心中竟然閃過一陣黯然。

戀愛真是好東西。真令人羡慕。

"即是，包括在內吧？"縱使頭愈潛愈低，女孩也率真的點了頭。

"說起來，你跟他到底是如此認識的？"居然就連一直在身邊的緹雅也不知道詳情，正好的機會知道真相。

女孩徑自拿起樹枝，對於這道問題，心中顯然已有答案。

"恩人？"地上只有簡潔的二字，感覺卻包含著重大意義。

女孩再度點頭，沒有多加解釋。

救人還是害人，哪個才是真正的他。這個答案反而加深了疑問。

若然兩邊都是答案，旁邊的女孩又知道嗎？

知道了他能從容不迫拿起刀子，她又會作何反應？

凜不自覺的抿緊嘴唇，考慮著應否道出疑問之際，她漸漸明白到，緹雅擔心著甚麼。

"可以問你一件事嗎？"在凜仔細思索之前，大腦已經下達了指令。女孩先是睜大雙眼，彷如意識到她問得特別隆重其事，表情逐漸變得生硬。

"他對你而言，是一個怎麼樣的人？"沒有任何重點的問題，同樣地，也沒有任何立場。也不是要藉著女孩的答案，去判斷些甚麼。凜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格。

大概只是為了安心，為讓能繼續這樣的旁觀下去。

女孩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彷彿再沒有猶豫。

小鳥，花，凜，最後是他。女孩只是重覆了最初的答案。

她所強調的，想要表達的，到底是甚麼。

凜有個極其大膽的假設：說不定她是知道的，比她知道的更多。

察覺到凜一臉茫然的看著自己，女孩向她立起了食指。

是第一的意思。凜至少明白這個。

見凜向自己示意，女孩稍微舒了一口氣般笑了笑，然後張開嘴巴，只是無聲的說了一遍。

未待凜消化得來，女孩就掛起佻皮的微笑，朝凜舉出了兩根指頭。

還有第二的嗎。凜還在感嘆之時，女孩冷不防撲到她身上，然後伸出雙臂環抱著她。驚訝的是凜毫無防備，更是女孩那不如預想的微涼體溫。

“第二，是這個意思？”

一個擁抱能代表的有太多。但是感覺，凜隱約能明白。

有時，有些東西就是怎麼樣也形容不了，也形容不完。只要觸及到最重要的核心，所得出的自然是正確答案。

無論發生甚麼事，甚麼袐密被揭露了，她也能予以包容，凜確實能想像出這樣的畫面。

能被這樣的人所愛著，他真是幸福。這是凜當時心中所想。

不久後，每當想起這個女孩，都總會陷入思考的螺旋。

為甚麼她能稱作他為美麗。

為甚麼她能想要擁抱這種存在。

到最後的一刻，凜知道她仍然幸福。

到底是為甚麼？

因為在她眼中，存在的一切等同於美好。

不幸與幸福只在於心境。所有事只需相信。

為甚麼她能稱作自己為美麗。

明明，凜早已失去相信的能力。

SCENE 3 失常

凜並不是不了解所謂情侶的操作。

拋開自己那場失敗的經歷不談，她見也見得多。

人前黏黏黏黏，忍不住般的各種上手﹐離開半刻也生不如死，所謂的戀愛病患者。

面前的這對，怕是顛覆了凜對於情侶這種簡單粗暴的定義。

比起觸碰，只是注視。比起張揚，只是內斂。

兩人之間並沒有話，途人偶爾一瞧，定會以為是毫無交集的兩個陌生人。

就能斷言，這不尋常？

其實，又有甚麼能介定關係。

親吻與擁抱不會是一切。就連幼稚的她也知道。

某大文豪曾經說過：人有三樣東西是無法隱藏的，咳嗽、貧窮和愛。

只要愛是存在的話，以何種形式出現並不足為奇。不需展示或確認，沒有他人介入的餘地。

就是這種，獨一無二的東西。

他不發一語，緩緩步入花田，很快便被一片白色所遮掩。待他再度露出頭來之際，他手裏只抓住一棵小巧可愛的白花，相比起一眾搖曳於腰間的百合花，可謂毫不顯眼。

與手上低頭如羞澀少女的白花相映成趣，他站在中央，筆直的看著女孩，筆直的朝她走去。他一貫冷漠的面容竟能看得出一臉虔誠。

他向她遞上了花，女孩笑得比她手上的花還燦爛，他目睹了，儼然面對著一面鏡子，笑得一樣燦爛。

明明這個場景只能用幸福去形容。

為甚麼。心會七上八下。

---他沒有一絲驚訝般看著自己，猶如一開始便知道她一直站在那兒。

他眼神太深邃，凜不明白，可能再過十年也不會明白。

只是，她明白一件事。

那種冰冷，猶如把她當成礙事的存在。

他依舊笑著。

那天晚上，凜輾轉反側，意識還不肯閉上眼去。

明明就連第一天晚上也能安然進睡。

他的雙眼，他的笑容，在一片漆黑的眼底裏愈發鮮明。

即使睜開眼睛，仍然在黑夜中閃現。

凜掀起被子，腳掌觸及到地板的冰冷，令她為之一震。

他眼裏的冰冷，捉住她的心不肯放開。

她慌忙把赤腳塞進平底鞋，踏著趕忙的步伐出了房門。

猶如潛意識要去確認些甚麼一樣，她不加遲疑般往今天停留的園子裏去。

料不到，那兒已有先客。

"咦，現在可不是適合散步的時間的哦。"

少女側過臉斜眼往後望去，儘管面露微笑，可凜仍能洞悉到她的疲憊。

"也是的。有點睡不著。"把少女的話當成責備的凜，小聲的說。

少女只是笑了笑，踏著輕盈的腳步向她走去，猶如把凜這一點小心思全都一笑置之。

"我也是。"凜向站到自己身邊的少女投向疑問的目光。

"怎麼說呢。。。太多。。。想不通的事，不去回憶就會忘記的事。"

少女說話時並沒有看她，只是恍惚的看著花兒。

凜知道，少女難得的展露了她脆弱的一面，可她也手足無措，不懂說話。

一陣涼風吹來，穿得清爽的凜就在這種凝重的氣氛下打了一個大噴嚏。

捂著鼻子嘴巴的凜，也不忘看旁邊少女的反應，生怕遭她埋怨，卻猜不到她大笑了不止三十秒。

"你真是。下次記得穿多件衣服，大好氣氛被你破壞掉了。"雖然還是離不開抱怨，凜卻感到莫名的安心。

少女想也不想便脫下了掛在身上的披肩，雖然語氣略嫌不耐，把披肩撘在她身上的動作卻輕柔得很。

凜直直的看著她，考慮著道謝的時機。

她鮮少向別人道謝。

"。。。若然莉迪雅小姐在便好了。應該能夠得到有用的建議。"

第一次聽見的名字，但是，根據少女對她的稱呼，凜猜想她定是個能幹的人。

"有機會一定要讓你見見她，是個非常有魅力的人，不止外觀，還有內在，溫柔又聰明。"見少女連珠發炮的說著，活像個安利偶像的小粉絲一樣，凜感覺非常有趣又有點苦於應對。

喧鬧維持了不到一會，又被沉默扳回一城。

"那個人，是你們的同伴吧？"

少女訝異的看著凜，彷彿不明白這道問題的用意。

"當然。不只是她。。。嘛，雖然有個混蛋不見也罷，絕對，想你跟大家好好相處。"

"。。。其實，有時候連我也會誤會，我其實不是你們的同伴。"

面對著少女異常誠懇的態度，凜有點兒不忍心。

但是她所說的，無可置疑是事實。

聞言，少女一臉錯愕，難得的一副狼狽。

"。。。沒關係，現在不是，將來卻未必。"很快，少女又回復到謎之自信的狀態。

為甚麼能把未知的未來當成理所當然。凜只是困惑。

"不相信，任何事也不會開始，你說對吧？"未待凜加以回應，少女又再說。

"沒錯。不相信，所有東西就會就此完結。"少女低聲說。

"。。。啊。心情暢快。可以回去睡個好覺。"少女伸了個大懶腰。

只要相信，就甚麼也能成？

若然連想要的事物也沒有，又談甚麼相信。

凜暗自笑了笑，並沒有察覺少女一一看在眼內。

"吶，莉迪雅小姐她甚麼事也懂，簡直是淑女的典範。料理，裁缝，各國語言，音樂，能說出口的知識她也懂。"少女再次揚起充滿自豪的語氣，凜只是好奇，為甚麼話題又會倒回去。

縱使凜再次疑惑的看著自己，緹雅也只是繼續娓娓道來。

"在此其中，她最有研究的是花。”

“這兒是分宅，並沒有故意打理，花的種類也不多。本家那兒，可是有著看一眼就驚呼出聲的量。你絕對會喜歡。”

“除了照料方法，每種花的特性，花語，她都瞭如指掌。”

“。。。”凜已經放棄掙扎，決定乖乖的聽她說到生厭為止。

“你知道甚麼叫花語嗎？”少女興致勃勃的向自己提問，而凜只是敷衍的點了點頭。

“不同的花有著不同的花語，就算是同一品種的花，不同顏色不同場合所代表的意思也可以大相徑庭，可真是一門高深的藝術。”

“。。。就像面前的百合花般，最為人所知的含義是純潔。但是，在這個國家，有人會認為百合代表不詳，更有著斬頭的意思。不是很有趣嗎？到底是純潔無瑕，還是沾滿鮮血。”

“啊。的確是挺有趣。”少女並沒有吐嘈凜毫不走心的點評，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接下來，那棵看起來嬌小可憐的叫雪花蓮。”

順著少女的手看去，凜冷不防坐直了身子。

那是今天，他手中拿著的那棵。

少女見凜提起了精神，說得更加起勁。

“這個的意思是希望，逆境中的希望。我非常喜歡，總覺得格外有說服力，正因為是小小的身軀，才適合吧。"

"欸。。。希望嗎？"難怪他會送給她。她本來就代表希望。她就是他的希望。無論是指哪一種意義。

"很適合哦。"凜不禁感嘆道。

"還有一個意思。初戀。大概這與它的外型有關。你看，垂著頭的樣子，與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模一樣。"

很多人都說，內歛含蓄的初戀，偏能刻骨銘心。是留下美好還是後悔的意思，就不得而知。

大概，有遺憾才能美好。

"有這麼多花語，難道就不會惹人混亂嗎？"

凜只是隨便問問，那時的她決不會想到，這會引出一個如此可怕的處境。

"所以才厲害嘛。莉迪雅小姐真的知道得很詳盡。就連背後的故事也知得一清二楚。"

怎麼又回到剛才的話題。想要吐嘈的衝動，在聽到下一句以後，不再復見。

"以前，我跟安德魯，經常聽莉迪雅小姐分享。說起來真的懷念啊。"

冷不防聽到他的名字，儼然反射動作般開口道。

"他也有？"

少女不加思索的點頭。

"嗯。那兩個人關係挺好的。就是，面對著她，會說多一點話。"

"即是說，他是知道花語的？難怪他會選雪花蓮送給女孩，真的是絕配。"

凜笑著望向少女，怎料到少女的笑容會立即定格住。

"甚麼了？你不認同嗎？"

少女的視綫急忙從凜身上移開，看上去有點坐立不安。

"。。。剛才我忘了說。"凜看著少女吞了吞口水，心想為何一時氣氛變得如此凝重。

"這種花一旦送人，意義會完全不同。"

"希望你去死的意思。"

凜是真的害怕。

其實她想甚麼也不管。

她心裏明白，再找下去的結果，她絕對不會想知道。

這些都不會是巧合。

其實她應該一早逃開。

那麼，她此時此刻，又在做甚麼？

跑到汗流浹背，一個勁兒的跑。與緹雅分頭跑，不敢希望她與她，任何一人會找到他。

與她。

胃痛得誇張，漸漸分不清，背後的是溫汗還是冷汗。

想相信，他不會這樣做。

想相信，她仍然尚在人間。

想相信，那些都不是假的。

想相信，她仍能趕得及。

他橫抱著昏睡不起的女孩，乍看上去，他看得專心致志。

凜一直看著他，紊亂的喘息絲毫沒有令他回頭。

一如既往，二人而成的世界。無人能介入。

他不允許。

女孩軟軟垂下的雙臂，平和得很的臉容，身上乾乾淨淨，只是一個睡得太熟的女孩。

她知道如何去相信。

只要去無視，地上無故出現的紅色，就在旁邊的利刃，已經乾涸掉了的，胸口處的洞口。

凜拼命忍住後退的衝動，卻忍不住從心中傳出的悲鳴。

她用力捂著嘴巴，不願聽見自己如同怪物般的悲鳴聲。

猶如被驚醒一樣，他抬起頭。

雙眼映照出來的，沒有一點怨恨，也沒有絲毫悲傷。

甚麼也尋不見。

有的只是，失去了靈魂的空殼。

---你看，就算相信又如何？

那到底是誰人的聲音。

???

"救"起這個女孩的理由是甚麼呢？

明明，女孩比她更美。

明明，女孩並不是她。

為甚麼說是"救"？

明明，他只是想殺掉。

想殺掉那個男人。

但是。

女孩對他微笑，然後，他也對她微笑。

女孩眼裏只有他一個，然後，他也只看她一個。

看，女孩並不是她。

這個女孩，感覺好像一個人，就算記不起也沒有關係，最好不要記得。

絕對，不要記起。

女孩身軀細小，他可以把她抱住。

女孩的手細小，他的手比她的大。

她笑得很高興，他也笑了。

很快，他察覺到了，女孩的眼裏有著別的東西。是他很熟悉的東西。

一如平常地，擁抱，牽手，女孩也笑了，只是比平時生硬，是個拼命的笑容。

為甚麼他能察覺？

女孩請他記住她的名字，他說，他不能。他記不住名字。

聞言，她低著頭，等了很久，才笑了。

她重覆說著，希望你能記住。臉上掛著醜陋的笑容。

啊。為甚麼會如此熟悉？

因為，她就是我。

察覺到了的瞬間，我大笑不已。

那麼，太好了，終於能死去了。

不想看見自己努力拼湊依然破碎的笑容，不想看見自己一次次失望依舊苦苦糾纏的狼狽，不想看見自己拼命修繕依然一戳就破的醜陋。

沒關係。你還有我。

不是沒關係，你不是她。

她不會說這種話，不會這樣看著我，不會對我擺著這種表情。

所以，我不需要你。不是她的你。

我不需要你。太像我的你。

我捏著你的脖子，我想應該很痛，你卻笑得如目睹了天堂一樣。

我也想。想被她捏著脖子死去。想被她一刀捅死。

想消失，想得到她的原諒。

我只有這兩個願望。

為甚麼你能得到想要的？明明你就是我。

不要以為你成全了我。

真的想成全我的話，殺掉我吧。

你不可以，這世上沒有人可以。

啊。除了一個人以外。

殺掉你就等同殺掉我。

若然痛苦的盡頭就是死的話，想被她所恨。

這個願望，絕對能夠實現。

看著女孩再沒有氣息，我覺得很美麗。

原原本本就很美麗。

月色真美。

名字，叫甚麼呢。

莎蓮娜，正是月亮的光。

啊。果然，我跟你不一樣。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cJ8ie8c5w

ns3.21.114.165da2

前篇第二章 雪花蓮

註冊

登入

介面語言:

故事語言:

前篇第二章雪花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