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出能撼動人心的故事 - 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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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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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到金屬聲，是鑰匙插入鎖孔撥弄鎖頭的聲音。

接著，客廳的鐵門吱咯吱咯響了起來，有人要進來了。

她汗毛直豎，心臟狂亂地跳著，砰砰砰，砰通。

她輕聲關上電視，躡手躡腳朝自己的臥室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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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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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的門虛掩著，裡頭透出暗黃色的光。她妹妹正在裡頭熟睡著。

她和妹妹同睡一間臥房，同睡一張床。自從她們的媽媽離家後，她就擔負起小母親的責任。每夜上床睡覺時，她會把自己最心愛的洋娃娃放在妹妹的臂彎，輕輕撫摸妹妹的頭髮，然後講床邊故事給妹妹聽。

妹妹總是在故事還未結束前就闔眼睡著了，因此，那些王子公主的童話，一直講不到快樂的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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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妹妹說她不想聽童話故事，她想聽小時候爸媽帶她們去阿里山遊玩的事。

那時妹妹還小，一點記憶也沒有；其實她年紀也不大，但她還記得她們一家坐在小火車裡，看著車窗外櫻花盛開的景象。她想伸手去摸花朵，媽媽溫柔地說了句：「不可以唷。」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支閃著金黃色光澤的棒棒糖給她。她快樂地舔著糖果，看著妹妹在爸爸懷裡吸著奶瓶，嘴裡咂咂作響。

忽然，山中一陣清風吹起，將外頭的櫻花，灑在妹妹身上，妹妹興奮地用兩隻小胖手，掬起粉紅色的花瓣，發出快樂的小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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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幾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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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好久也想不起來。她甚至懷疑這段往事，只是她的想像；可是她的描述那麼清晰，彷彿這情景在她腦中已經反芻過千萬次。

然而，她找不到任何一張可以印證她記憶的相片。

媽媽離家時，把所有相片都帶走了。

媽媽走的時候，她還在睡夢中。全家人都是。沒人聽見媽媽離開時，那一去不返的關門聲。

那聲音，是沉重還是清脆？那姿態，是不捨還是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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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誓，再也不要錯過任何細微的聲音：關門聲、開門聲、腳步聲……

橐橐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從客廳方向傳來。

她像隻小兔子似的豎起耳朵，把已經關上的房門拉得更緊，啪噠一聲，按下喇叭暗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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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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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開衣櫃門，看見一個洋娃娃。

一個嶄新漂亮的洋娃娃。

很久以前她在百貨公司的櫥窗裡，看過這款洋娃娃。當時她對爸媽說：「我想要這個洋娃娃。」爸爸沒有回應。媽媽看了標價後說：「這種洋娃娃太貴，沒有必要買。」她撇嘴欲哭，媽媽又說：「好啦，等下我們去看別家的洋娃娃，買個更新更漂亮的給妳喔。」

她是乖孩子，聽了媽媽的話，也就安靜下來了。只是，她在離開櫥窗前，依依不捨地邊走邊回頭，把那洋娃娃異常華麗的樣貌，牢牢刻在自己的心上。

直到她長大，忘了這件事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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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夜，這個洋娃娃竟然出現在這裡！昏暗的燈光下，洋娃娃水靈靈的雙眼透出濁黃，小巧的鼻子朝天不屑地仰著，唇形鮮明的菱角嘴，吸了血似地紅腫發脹。

洋娃娃在衣櫥裡對她冷笑，提醒她上禮拜發生的事。

她渾身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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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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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白色的鐵條門，緩緩在軌道上移動，她抑制住想跑進學校的衝動，看著大門一步一步走到盡頭。

門口的糾察隊員，個個轉身回訓導組去。

大門完全合攏了。

她第一次發現，學校的大門是那麼堅實，圍牆是那麼高聳，隔絕了外界的喧囂和汙濁。

單純的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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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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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閒晃著，來到一家速食店前面，她定睛一瞧，是麥當勞。

潔淨明亮的大玻璃門外，咧著大嘴的麥當勞叔叔，歡迎她進去。

踏進門內，穿著制服的櫃檯人員對她微笑：「歡迎光臨，請問要點什麼？」對看似國中生卻穿著便服的她，投去好奇的一瞥。

她點了三號餐，拿著托盤往二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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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梯內側是一大片鏡子，她一面往上走，一面看著自己的身影，一隻蒼白而瘦削的鬼。

吃漢堡的鬼。

鏡子裡的鬼，給了她一個苦澀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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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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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尚早，店裡沒什麼人，她選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

肚子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她分不出是胃痛還是生理痛，端起熱咖啡，她猛地啜了一口，燙得她差點流下眼淚。

她閉上眼睛，把頭抵在窗玻璃上，外頭的陽光透過窗玻璃，溫熱了她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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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玻璃如此平滑，讓人感覺舒服。

不像一雙毛茸茸的手，在她臉上身上游移，毛毿毿的鬍渣更是令人作嘔。

太陽的熱是清潔的，而且可以殺菌。

不像那股烘著菸臭的熱氣，從她頸部蜿蜒而下，籠罩住她⋯⋯

像一股瘟風，所到之處，生物通通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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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嗡嗡聲在她耳畔響起。

她睜開眼睛，看見一隻迷途的蜜蜂，徒勞衝撞著窗玻璃，想要找條通路衝出去。

外頭的世界如此廣大明亮，可是為何看得到卻出不去？

蜜蜂小小的腦袋裡面，會不會存在這種疑問？

那隻蜜蜂拼命飛上飛下，撞得玻璃砰砰作響，可是牠依舊找不到解答。

除非有人告訴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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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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郵局綠白鄉間的建築，配上玻璃門，看起來像水族箱。

她從外往內瞧，見到許多人忙忙碌碌：有人忙於存錢，有人忙於領錢。

有人忙於接收遠方的音訊，也有人忙於將自己的消息傳送到他鄉。

她摸摸褲子口袋裡的信，遲疑地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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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妳好嗎？

妳離開家已經一年多了，這些日子我和妹妹一直在想妳，不知道現在妳過得好不好？

我和妹妹每天都很乖，功課沒有退步，只是妹妹常常會想妳想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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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過電話到外公外婆家，但接電話的是一個年輕人，他說外公外婆早就搬走了。

我才想到妳跟我說過，外公他們搬到外國的事。

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我們沒去機場為他們送行呢？問過妳，妳沒回答我。

媽媽，妳也到外國去了嗎？

我們生活還可，吃飯都在外面吃，爸爸會給我們錢，我們常去巷口買便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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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每天都很晚回家，他回家時我和妹妹都睡了，所以不清楚他幾點回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像以前那樣，每天喝得一身酒味，臭烘烘又讓人害怕。

從前聽妳和爸爸吵架，我總覺得家裡太吵了，恨不得我房間的門又厚又重，把你們吵架的聲音，通通擋在門外。

但現在家裡又太安靜了，有時只剩下電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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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最近我那個來了，肚子好痛。

有一次我在學校痛得哭了，真是丟臉，我從來沒在別人面前哭的說。

同學說她那個乾淨以後，她媽媽會用四物湯給她喝。

我想，如果妳在家，也會幫我用四物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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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最近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還說我『長得越來越像那個賤女人了～』

我討厭他說的話，更害怕他看我的樣子……

真的，我好怕！

媽媽，妳快回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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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塞在她的褲袋裡，封口已密閉，卻沒有地址。

這封沒有地址的信，要寄到哪裡去？

誰能幫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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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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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錶的分針跳了七格之後，公車來了。

公車門打開，吐出疲倦的乘客，又將不耐煩的候車者，吞了進去。

她是其中之一。

這時並不是尖峰時間，公車裡面竟然塞了不少乘客。她左顧右盼，看不到空位，只能緊緊捉住公車吊環，隨公車行進的節奏一路搖晃。

窗外景色在正午熾烈的陽光底下，被曝曬得模糊而失焦。

她茫然看著窗外，卻被眼前這段風景嚇得驚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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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自己搭上了一輛名叫「回憶」的公車嗎？這公車一路行經之處，看似陌生卻似曾相識。她仔細回想，這竟是她小時候老家到小學的路線！小學三年級，她家搬到新建的社區去，從此她不再乘坐這路公車。而今日，是什麼因緣巧合，使她無意識地搭上這輛公車？

看哪！剛剛經過的幼稚園，不就是她小時候念過的那一所嗎？學校尖尖的屋頂上，那根大大的十字架依然挺立，她看見了，她分明看見！而車窗上映照出來的那張臉，正是慈愛的修女園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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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了出來，好大一聲，把她自己和周遭乘客都嚇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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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妳沒事吧？」一位中年婦女關心問她：「妳是不是不舒服？臉色不太好啊……」

一個西裝筆挺的男子站了起來：「同學妳坐。」

前座一位小姐轉過身來，遞了一瓶白花油給她：「搽一搽會舒服點。」

「我沒事。」她吐出這一句，對眾人擠出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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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那天對新任導師回答的表情一樣。

那天，國二的新任導師陳老師，一臉關切地問她：「妳最近精神不好，功課也退步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

她搖搖頭，對老師微笑道：「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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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她對公車裡面善心的陌生人說：「我很好，我要下車了。」

她按了下車鈴，公車在下一站停下來。

她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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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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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下車的那輛公車裡，那位中年婦人從車窗探出頭來，揮著手對她說：

「妹妹，要好好照顧自己喔。」

她呆呆地望著那扇窗，公車走了。

她眼前霧氣氤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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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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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牌對面是個小公園，她穿越馬路，來到公園的旋轉鐵門前。

她隨著鐵門的方向旋轉進去，旋轉出來；轉進去，轉出來；進去，出來……

好好玩。

就像小學時玩的旋轉地球一樣，她喜歡在裡頭不停轉呀繞呀，直到頭昏為止。

出來時，啪一聲躺在地上，看世界在眼前飛舞。

上下顛倒左右相反的世界。

也許，這樣的世界比現實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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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轉了幾圈，她終於停了下來。

啊，頭好昏。

她以為轉回原處，卻發現自己轉進公園裡面……

門內，繁花似錦。

一個年輕媽媽推著嬰兒車，在她面前經過，小嬰兒對她展露出天使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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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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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才吃過早餐不久，肚子竟然又餓了起來，她決定去百貨公司的小吃街，找點東西吃。

百貨公司的茶色大門，對著飢餓的她，張開了嘴巴。

電扶梯把她送到地下一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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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午餐時間，小吃街人挨著人，整個空間充塞著蒸騰的熱氣和嘈雜的聲響，也散發出無以言喻的滿足感。

置身其中，竟有一種在家的錯覺。

她輕哼一首媽媽教她的老歌：〈We Are The World〉，走進一家麵包店。

她拿起一個熱狗麵包，忽然想起早上妹妹跟她說想吃泡芙的事。

就買一個泡芙讓妹妹嚐嚐吧。

沒想到泡芙賣完了，她想，只好在回家途中，到附近麵包店碰碰運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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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手上的熱狗麵包結了帳，當場咬了一口，原本以為是美味可口的食物，沒想到卻是滿嘴的酸餿味！

她一陣反胃，差點吐了出來。

她忍住，眼淚不由自主飆出，本想向老闆理論，卻看見周遭的顧客，紛紛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她定睛一瞧，發現大家手上都拿著熱狗麵包，和她手中這個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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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將熱狗麵包塞入口中，兩頰鼓起，用力咀嚼。

紅色的番茄醬，從他們嘴角溢了出來，一路流淌。

流淌到下巴、頸項、胸膛、肚腹……

她真的要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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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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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麵包店倉皇逃離，來到百貨公司的洗手間。

她拉開廁所隔間的門，整個人虛脫地跌了進去，剛把門閂上，她就對著馬桶大吐特吐了起來。

馬桶裡盡是黃黃白白的胃液，夾雜著紅色的熱狗碎屑，她一看，又是無法遏止的一陣狂吐。

好不容易嘔吐止了，她癱在地上喘著氣。

門外傳來兩個女孩的說話聲，對話透過門板，清清楚楚傳進她耳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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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隔壁班的副班長休學了嗎？」

「我知道我知道，聽說是因為懷孕齁？」

「嘿呀，而且很誇張喔，聽說是被長輩性侵的耶！」

「哇！」

「真心不騙。聽說不只一次，可是她都不敢說。」

「好慘，事情剛發生的時候，她就該報警了啊！」

「拜託，這種事誰會報警，自己的長輩耶。」

「誰都沒權利侵犯別人的身體好嗎！不然就報告老師咩，還有一些團體在管這些事，上次老師說了一些名字，我都給它忘記了說。」

「怎麼可以忘記，這很重要耶。」

「厚，我才不會那麼衰咧。」

「那可不一定。」

「喂，妳咒我喔，妳很壞心捏！」

「開玩笑的啦。喲，快點出去吧，電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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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的跑步聲，漸去漸遠。

靜。

她打開隔間的門，搖搖晃晃走了出來。

眼淚流了她滿臉。

她打開水龍頭，把頭埋在冷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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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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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了百貨公司，經過幾家網咖，都不得其門而入，不是尚未營業，就是迎面一句：

「十五歲以下要有大人陪同才能進入。」

平日她都在學校電腦室上網，三天沒去學校，不曉得電子信箱會不會被塞爆？

她有點擔心。

還是，現在回學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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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腳步正躊躇時，眼前出現了一棟「民眾活動中心」。

活動中心的大門前面，掛了一個牌子，上頭清楚寫著：

「這是屬於全民的地方，歡迎大家多多利用」

她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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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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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中心的電腦早就設定好了，只能上網收發電子郵件。即便如此，還是一堆人排隊，等著用電腦。

好不容易輪到她，面對電腦視窗，她查起自己的電子郵件。

三天沒查，四封新郵件躺在信箱裡。原來郵件沒她想像的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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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封伊媚兒：「嗨我是小芽兒，好久不見，想向妳借一本理化參考書，我明天到妳班上找妳，謝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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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封伊媚兒：「妳沒來上課，老師說妳請了三天假，妳生病啦？上禮拜不是還好好的，大姨媽來了哦？最近活動好多，趕快來學校吧。我們這組的科展題目還要仰賴妳咧。組長只有一隻嘴，沒用的啦，好好保重身體，快點回來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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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封伊媚兒：「同學妳好，我是輔導室老師林晴，昨天妳導師陳老師來找過我，說有點擔心妳的近況，問過妳，妳說沒什麼，但她還是不太放心。等妳銷假上課後，來輔導室談一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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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封伊媚兒：「我是陳老師，妳還好嗎？前天晚上我打了通電話到妳家，妳父親接的，說妳身體不舒服，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老師本來想去妳家看看妳，但妳父親一直說不用了。我想，還是等妳來學校後，老師再和妳詳細談談比較好。

對了，雖然一開學老師就把手機號碼抄在黑板上，但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記下來？

老師再把號碼寫在這裡，有什麼問題可以打這支手機，老師隨時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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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讀著老師的信，鼻頭酸楚了起來，眼眶卻沒半滴淚水。

雙眼大睜，嘴唇歙動，她把眼前十個數字，用力記到腦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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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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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拎著從巷口的小麵包店買來的泡芙，打開這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門，走了進去。

裡面，是所謂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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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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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靜悄悄的，好像沒人在。

她算算時間，妹妹也該放學了。

妹妹一回來總是先開冰箱，她要把泡芙放在冰箱裡，等妹妹回來時，給她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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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打開冰箱門，她愣住了。

一個巧克力蛋糕，雄踞在冰箱的最上層，已經被挖去一大塊，裝飾的花朵歪歪斜斜插著。

蛋糕上頭的鮮奶油，閃出慘白的油光。

今天，並不是任何人的生日啊，這蛋糕打哪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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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

媽媽回來了？

她壓抑住心中的激動，悄悄走到主臥室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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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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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臥室的門開了，她見到一個人影，在父母的雙人床上。

她覺得心臟快跳出胸腔了，強忍著即將出口的尖叫，她慢慢走到床前……

床上的人被單半掩，背對著她，聽到腳步聲，那人轉過頭來，一臉嬌憨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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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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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怎麼會在爸媽床上？她還未開口問妹妹，妹妹已天真說道：

「我剛剛跟爸爸在玩捉迷藏，玩得好累哦！」

「爸爸回來了嗎？」她問，聲音抑制不住的顫抖。

「是呀！下午爸爸到學校接我回家，還買了大蛋糕給我吃。

我們剛剛在床上玩捉迷藏，玩得好熱哦，我說我想喝奶茶，爸爸就出去買啦。」

聽了這話，她的耳朵嗡嗡作響，她趕緊問妹妹：「爸爸剛出去嗎？」

「嗯，剛出去。姊，妳怎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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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把抱住妹妹，把她從床上抱到客廳。

「姊，我們要去哪？」

「姊，我不要出去，我要喝奶茶……」

「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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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門口一聲喀嚓，來不及了！

「爸爸回來了！」妹妹正要歡呼，被她迅速用手蒙住嘴巴。

她拉著妹妹，努力朝兩人共同的房間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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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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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妹妹跑進房間後，她把房門緊緊鎖上。

再把書桌拖到房門背後，桌面放上一疊一疊的書。

然後，她和妹妹來到衣櫃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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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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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櫃門一打開，裡頭一個又深又黑的大洞。

她把妹妹抱了進去，自己也爬進黑洞裡。

門被她緊緊地關了起來。

這下妹妹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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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噓……不要哭，姊姊講一個童話故事給妳聽好嗎？」

「好。」

於是她開始說了：

「從前從前，有一戶人家，裡面有爸爸媽媽和兩個小孩。

他們很窮很窮，麵包都不夠吃。

這天爸爸說『我們去玩吧』，帶著哥哥跟妹妹到森林裡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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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了下來，發現妹妹已經睡著了。

但她不能睡。

絕對不能睡。

她豎起耳朵，小心捕捉飄浮在四周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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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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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她搖醒妹妹，兩人爬出衣櫃，拿掉書本，挪開書桌，打開房門⋯⋯

來到客廳。

客廳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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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曉得那個人在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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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裡緊緊抓著一個旅行袋，裡頭有錢、證件、課本、換洗衣服和電話卡——她沒有手機。

除此之外，還有……

一把銳利的美工刀。

她的心情篤定多了，幫妹妹及自己穿好鞋子後，她牽著妹妹的手，打開大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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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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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一片熱鬧，走在人群中，她反而覺得安全許多。

她和妹妹一面沿著街道走著，一面尋找公共電話的蹤影。

一陣清涼的夜風襲來，她深呼吸一下，驚喜發現空氣中竟帶著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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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妳看，電話！」妹妹嚷。

她摸摸妹妹的頭，來到公共電話前，插入電話卡，按下她牢牢記住的十個號碼。

電話通了。

「喂，我是陳美嘉，請問哪裡找？」

「陳老師，我是彭以雲，我有一件事想告訴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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