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槍手 - （二十三）槍手

　　槭從未感到死亡離自己如此接近。在特雷忒抬起槍的那一刻，他的腦內閃過了很多，但什麼也來不及考慮，他的直覺就促使他向右滾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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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雨的槍聲響起，無數子彈打在了槭的身後不過數公分處。槭受制於特雷忒，無法提槍反擊，只能迅速逃到一個貨櫃的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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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緊貼在貨櫃冷冰冰的牆上，知道特雷忒就在貨櫃的另一邊，只敢喘一口氣，便又抬腿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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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彈的風刷過槭的小腿，沙地被打出一個個的彈痕，煙塵揚起，在腰下輕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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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又躲到一個貨櫃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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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逃下去不是辦法，在特雷忒的子彈耗盡前，自己的體力肯定會先被消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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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須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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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深吸了口氣，轉身探出貨櫃外，迅速往特雷忒的方向扣了一下扳機，又立刻縮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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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常引導他做出精準射擊的那股氣流並沒有出現。這也難怪，在那樣倉促的情況下，沒有太多時間瞄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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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感覺心臟跳得飛快。以前都是待在安逸的靶場練習，頂多只需要穿上防彈背心防止流彈擊中，根本沒有像現在這樣實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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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槍「噠噠噠」的繼續響著，子彈從槭的身邊掠過，顯然剛剛的反擊並未奏效。槭大感不妙，再度移動位置，不斷以貨櫃作為掩體，往旁邊那個廢棄造船廠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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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沒有地方能去了！」特雷忒笑著，對著槭一陣掃射，但槭及時閃入門後，沒被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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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跑上一旁的樓梯，腳步的回聲在造船廠內迴盪。槭憑藉著微弱的燈光迅速觀察四周，接著往轉角處的一堆箱子後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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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雷忒在樓下往樓上的走廊掃射，不少子彈打在欄杆上，但特雷忒絲毫沒有懼怕流彈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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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躲到了箱子後，胸口劇烈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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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雷忒關上了造船廠的大門，室內的光線於是昏暗許多。「你無處可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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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從來沒想過要逃！」槭嘶聲道，探出一顆頭，對著正往上走的特雷忒連開了三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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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一波攻勢襲來之前，槭已躲回了箱子後。子彈打在箱子上，碎片紛飛，裡頭用來為貨物緩衝的乾草被打得飛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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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槍聲暫歇，槭望著走廊另一端。下一個掩體離此處有些距離，若要跑過去，恐怕很難不被打中。突然，槭瞥見了箱子裡頭掉落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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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乖乖被我打死，不就能去見他們了嗎？」特雷忒見槭一直龜縮在那箱子後面，猖狂的笑著。忽然，一個影子衝出，特雷忒馬上抬手射擊，卻見子彈全都打在一塊鋼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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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拿著箱子裡找到的圓形鋼板，將嬌小的身體藏在鋼板後，以之為盾，擋開了射來的子彈。鋼板雖有些凹陷變形，卻有效的保護了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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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雷忒嘖了一聲，更加集中的射向槭，卻早已來不及，被他成功到達另一個掩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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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成功躲到了掩體後，放下鋼板，卻感覺右手前臂一陣劇痛，似乎是在移動過程中被射中的。槭抬起右手，只見黑色的外套有個彈孔，周圍顏色被染得更深。槭皺著眉頭，吃力的脫下外套，往傷處看去。血液緩緩滲出，浸溼了毛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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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擊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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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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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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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了……得先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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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握住衣服的下擺，撕下一條布料，用牙齒咬著一端，包裹住傷口，咬牙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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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忍耐著不叫出聲，痛得閉上眼，仰頭靠在掩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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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應我一件事。別死。」槭彷彿能聽到茵的聲音從耳上的耳機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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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腎上腺素幫助槭暫時把部分疼痛擱置在一旁，再次舉起了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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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反手把那塊圓鋼板滾了出去，在昏暗的光線下，特雷忒無暇細看，便朝那鋼板猛烈的射擊，直到那鋼板撞到東西，倒了下來，特雷忒才知道自己被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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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雷忒怒吼一聲，想要再次開火，打了三四發，卻忽然聽到右手傳來異聲，扳機扣下，卻沒有子彈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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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抓準這個特雷忒子彈用盡的時機，向前一個滾翻，向特雷忒連開兩槍，旋身藏到掩體後，快速換上新的彈匣，又對著特雷忒開了三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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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鏗」的一聲，子彈擊中了特雷忒的右臂。特雷忒啐了一聲，不得不退到掩蔽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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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悄悄探了出來，本想要瞄準特雷忒可能會出來的位置，卻見特雷忒忽地閃出，手中拿著一把沙漠之鷹。「就憑這點小聰明，是沒辦法讓你苟活太久的！」特雷忒狂笑道，對著槭的藏身處連開了數槍，逼得他不得不縮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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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說，由機槍變成手槍，理論上威脅降低了不少……但仍不可大意，畢竟對方是特雷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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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特雷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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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已是手槍之間的對決。槭的每一處肌肉都在堆積著酸痛與疲累，但腎上腺素硬是將為數不多的體力擠出。捆綁在傷口上的白色衣料已被浸成紅色，隨著過度的運動而滲出更多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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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與特雷忒一來一往，子彈在造船廠內來來回回，槍聲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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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雖然受了傷，身手仍然比特雷忒敏捷，藉著不斷的變換位置，特雷忒一時間也難以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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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相對的，槭也無法對特雷忒造成傷害。每當特雷忒要出手射擊時，都會用金屬製的右手擋在前方，作為盾牌，即使槭瞄準了特雷忒的頭，也會被那個義肢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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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挺會躲的，小貓咪。」特雷忒在掩體後喊道。「這樣好了，我們比比槍法，我們背對背，看誰的槍法比較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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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不會上你的當！」槭在特雷忒探出頭的一瞬間射擊，可惜偏了些，打中了特雷忒身後的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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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在哪裡，只有不斷逃跑才能保全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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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子彈也快用完了對吧？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吧？你現在出來，我不會殺你。」特雷忒輕佻的說。「這協議到你子彈用完前都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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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又朝特雷忒打了兩發。目前彈匣內只剩三發子彈，備用的彈匣早已全數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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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做了那麼多罪大惡極的事，我該如何相信你？」槭質問，但同時也意識到自己的內心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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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沒得選擇。」特雷忒的聲音忽然出現在槭的頭頂，槭抬頭一看，一個黑影正迅速落下。槭退了一步，舉槍想打，卻見特雷忒朝槭開了一槍，槭手中的手槍旋即被打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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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出點力，我搞不好會被以為改用機槍後就荒廢手槍了。」特雷忒偏頭說道，拿槍指著槭。「手舉起來，把地上的槍踢過來。別想要有小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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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的腦袋快速閃過各個念頭，但沒有一個能夠解決現在的處境，只好乖乖照做。「你該不會想要我快快投降，以讓你憐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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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憐憫？不，我不是這種人。」特雷忒把槭的槍踢得更遠，笑容漸漸消失。「我當然會殺了你。只不過，不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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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雷忒續道：「你知道現代人是如何獵殺牲畜的嗎？他們把它系統化，標準化，流程化，一條條的流水線掛著人道屠宰的肉品……『屠宰』！他們管這個叫屠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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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表達什麼？」槭想盡力拖延時間，若特雷忒願意多說一點，那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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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獵殺不該是這個樣子的！」特雷忒大吼，把槍抵在槭的額頭。「追逐，跑跳，圍捕，然後慢慢的折磨、凌遲獵物致死……那才叫狩獵！……就像你剛剛做的一樣。我不得不承認，你作為一名獵物，的確挺稱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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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屠宰本來就不是一種狩獵，白癡。你會失望也是理所當然的。」槭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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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閉嘴！你懂什麼？我才是瓦里爾的小孩，你又是什麼東西？貧民窟撿來的垃圾？呸，我以前都不知道原來他們有撿破爛的嗜好！」特雷忒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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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槭挑起一邊眉毛。「你在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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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意什麼？」特雷忒眉頭微蹙，忽地發現了自己的失言。他張口想要改口，但槭可不會放過這個能夠在嘴上贏過他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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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你還是在乎自己是不是他的兒子嘛……早說不就得了？」槭輕笑道。「你只不過是個缺乏關愛的小孩，得不到關注，心智便扭曲成現在這個樣子。你想得到柴叔和柴姨的認同吧？告訴你一個事實——你永遠都得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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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操，我叫你閉嘴！你敢再說一句，我現在就讓你的腦袋開花。」特雷忒齜牙咧嘴的說道，槍又向前抵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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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啊，如果你敢。」槭說道，但其實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反正，你殺死我，不過就是讓柴叔柴姨難過而已。想想，如果他們還活著會怎麼說？『你居然殺死了我們的兒子！』『你不是我親生的，他們雖然是領養來的，卻比你更像我們的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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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雷忒拿著槍的手明顯在顫抖。「你胡扯。他們早就是死人了，你怎麼可能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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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既然是死人了，為什麼你還會那麼在乎？」槭道，又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是，你，親，手，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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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得到嗎，哥？」茵的聲音忽然在槭的耳際響起。「相信我，把眼睛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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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死了，所以出現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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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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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賭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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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死吧——」特雷忒猙獰著臉，手指往扳機上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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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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