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槍手 - （二十二）S

　　槭可以確定，眼前的人，是隻柴犬。然而，他的臉卻有一大塊皮膚缺少毛髮，表面充滿不平整的皺摺，似乎是燒燙傷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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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緩緩的走出陰影，站在燈光下，與那人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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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瞧見槭的眼神，似乎有些驚訝，但除此之外便沒有更進一步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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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很警覺，不錯。他……柴叔有教你槍法嗎？」那人道，注視著槭手中緊緊握著的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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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麼知道柴叔？」槭問道，但剛問出口，槭便察覺這個問題問的有多麼不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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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人想必便是他們一直在追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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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也太離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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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你比較想問的是……」那人緩緩的踱步。「我身為他們的兒子，為什麼會殺害自己的親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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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是……」槭喃喃說道，即使認知到事實，卻仍舊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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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正是我，你知道的——瓦里爾與瑪丹之子，特雷忒。」他張開雙臂，像是在享受這個令人震驚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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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你不是早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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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對對，他們是怎麼跟你講的？我熱衷於改造槍枝，在試射時引發膛炸而喪命？」特雷忒放下手臂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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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見槭沉默不語，便又繼續說道：「嚴格來說，他們其實並沒有說錯，他們的兒子特雷忒已經死了。但是，大天使賦予了我新生！現在的我，全心全意為祂服務，我早就不是特雷忒了——現在的我，叫做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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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賦予你新生？怎麼說？」槭在心中嗤之以鼻，但他的緊張使他無法讓那樣的表情顯露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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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理來說，神蹟是不該被常理解釋的……但為了你，我就盡力用普通的語言描述吧。」特雷忒說道。「當時的我被送到醫院時，已經奄奄一息了。如果直接交給那些醫生，我可能真的就這麼一命嗚呼——別誤會，對於那些醫生的醫術，我是給予正面評價的，只不過，比起大天使的神蹟，那簡直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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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我的擔架被推著經過了大天使的身旁。大天使憐憫我，於是悄悄施展祂的力量，維持我的生命。在那些醫生判定我已經死了之後，祂帶走了我的軀體，再次降下神蹟——以比較通俗的說法而言，我『復活』了。從那時候開始，我就下定決心，一心一意的只為他服務，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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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你的描述聽起來，我只能假設你說的那位『大天使』是個邪教教主。」槭回道，語帶譏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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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你怎麼說，真理總是容易被人曲解。」特雷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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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麼要殺害柴叔和柴姨。」槭冷冷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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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我本來是打算把你們全都殺了的。一個都不留。」特雷忒漫不經心的說道。「但我看好你們——對了，你妹妹怎麼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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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岔開話題！」槭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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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便你，反正我想大概是你想要保護她吧。我本來就有料想到你們逃得出來——只有你們，那個藥劑的量我是調整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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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藥劑？」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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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知道？那一天，等你們差不多睡了，我點燃了特殊的藥品，你們吸入煙霧後，就會渾身乏力。你知道吧？瓦里爾的房間沒有窗戶，只有一個通風口，而你們房間沒有，這就是為什麼他們吸入了較多的煙霧，你們較少的原因。」特雷忒輕蔑的笑著。「火勢會按照我安排的往倉庫燒去，而我早就將炸彈放在那裡。那是個特製的炸彈，等到爆炸完，那些殘留物就會逐漸在空氣中消失，誰都檢測不到。懂了吧？一切都像個精巧的拼圖一樣環環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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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果然是特雷忒……」槭喃喃說道。只有特雷忒，才會對那棟房子如此瞭若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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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雷忒續道：「我知道你們逃得出來，所以我把車子開走，引導你們到那個修車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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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準備在那裡殺死我們？何必多此一舉？」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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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我沒有要殺死你們。」特雷忒皺了皺眉頭。「難道那個老闆沒有給你們看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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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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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反正，我帶你們到那裡，只是確認你們有資格成為我的對手。讓你們逃出火場，是為了確認你們有足夠的反應力；讓你們追到車廠，是為了確認你們有足夠的洞察力。不然我早就炸死你們了。」特雷忒聳了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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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本是心理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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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點忘記說最有趣的地方了。」特雷忒打斷槭，咧開嘴，越講越興奮。「那天，在火場裡，瓦里爾會衝回去救瑪丹，完全在我的預料之中！瑪丹有服安眠藥入睡的習慣，在那樣的情況下，她是很難醒來的。瓦里爾完全有能力自己逃出去，但他不會！他會回去救人，他會當殿後的那一個！多麼美妙的軍人本性！不是我，是他殺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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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人渣！」槭嘶吼道，聲音比沙啞的特雷忒還要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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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你怪激動的，眼淚都流下來了。」特雷忒得意的看著槭，槭經他這麼一提醒，抹了抹眼角，才發現自己真的流淚了。「那種人也值得為他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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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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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不是固執得令人可笑？他是不是總是假意關心你，心裡卻總想著其他事？他是不是經常擅自決定事情，卻又不告訴你原因？」特雷忒以嘲諷的口吻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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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沒辦法反駁，因為那些確確實實都是柴叔的缺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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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瑪丹……那個囉嗦的女人……她幾時真正讓你自由行動，不再處處管控你？」特雷忒大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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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是這樣，也沒法構成殺他們的理由！」槭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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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真的只有那樣也就罷了。」特雷忒忽然輕聲道。「他們在我接近鬼門關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來探視我！完全沒來確認我的死活！只不過是聽到醫生說我死了，就這麼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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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槭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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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這樣還不夠？」特雷忒大吼。「人人都說獨子容易被父母寵壞，我怎麼卻完全沒感受到他們的愛？我只看到他們拚命想要擺脫我的樣子！天下有哪對父母，會在自己兒子快死的時候，還能這麼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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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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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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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錯了！」槭怒道。「他們不是這樣的人！你身為他們的親身兒子，怎麼可以對他們的所作所為斷章取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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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知道了？你只不過是個領養的替代品……事實就是，當時他們根本不在現場！我一直呼喚他們的名字，卻遲遲見不到他們的身影！你懂那種困惑和焦慮嗎？」特雷忒吼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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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懂！正因為我曾經連爸媽都沒有，所以我才不懂！」槭撕心裂肺的喊道。特雷忒沉默了，黑夜裡，除了海浪聲以外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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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起初，我剛被領養，他們心裡還沒有我時，他們在想什麼嗎？」槭淚流滿面，吸了吸鼻子。「是你。是你！是該死的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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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給特雷忒回嘴的機會，槭又繼續道：「你懂嗎？你從來沒有在他們的心裡缺席過！即便是幾個月後，他們終於接納了我們，你的位置還是難以被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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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又如何？」特雷忒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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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你知道這是什麼嗎？」槭從口袋裡拿出那張照片，那張柴叔、柴姨和他們兄妹的合照。「你肯定覺得這是在我被領養不久後拍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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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然呢？」特雷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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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張照片……是在我被領養後一年後才拍的。拍了也就算了，照片就這麼一直放著，也沒有裱框。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原本的相框裡是你的照片，柴叔不忍心換掉！」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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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作。」特雷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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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懺悔。」槭道。「你解開了我一直以來的疑惑……我一直都在想，他為什麼遲遲不願把你的照片換下來？現在知道了，他想贖罪，他覺得對不起你，卻找不到機會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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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贖罪什麼的，說是要彌補過錯……那麼，一開始不要犯錯不就好了嗎？」特雷忒尖銳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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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可救藥！倒是給我心懷感激啊，混蛋！」槭舉起了槍，對準特雷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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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射我？」特雷忒挑起眉毛。「你憑著瓦里爾教你的那一點點皮毛，就想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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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才不是一點皮毛！他明明也教過你！」槭的聲音顫抖著，但手卻因過去的訓練而穩穩的拿著槍，沒有半點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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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雷忒冷笑了笑，掀開自己右手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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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嚇得退了兩步，看著那驚悚的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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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雷忒原本該是右手手臂的地方，接上了一條金屬製的義肢，在手腕處，除了接上手掌外，還有一門駭人的機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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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瞄準，射擊……多麼無趣！將目標轟成蜂窩，豈不是更快？」特雷忒狂亂的笑著，把右手對準了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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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瞪著那些如黑洞般的槍口，瞳孔倏地放大了數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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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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