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馬戀】我的好朋友 - 福馬林裡

　　吳懷榮那一砸，砸碎了吳詠青出國的規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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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詠青原先拿到了 LSE 的 Offer，四月預計要申辦 CAS 及簽證。然而唐嘉鈞聽唐國新轉述八卦，吳懷榮不讓吳詠青出國留學了，怕他去英國「搞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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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嘉鈞撥過吳詠青的手機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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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屢次走在通往陽明山別墅的馬路旁，按下那串早已熟記的數字，任由客服錄音夾雜於喧鬧的人群聲中，逐漸被車流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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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奇蹟似地撥通了，他又該說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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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煩惱沒有答案，似乎也不需要——那支號碼成了空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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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開始學習自己看電影，第一部是Theo Angelopoulos的《永遠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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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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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是一個小孩在海邊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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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螢幕裡海面波光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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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嘉鈞沒有答案，思想停滯而倒退，放棄思考「時間」的本質，只是任其飛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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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半山腰上的富麗建築燈火通明如舊，彷彿被凝在琥珀裡的小蟲，永遠保存著相同美麗的景象。他不敢按響門鈴，最近的距離不過是隔著幾百公尺，從傍晚久佇到晚上。看橘紅斑斕的落霞，看粉紫色的餘暉映在虹膜還有別墅的每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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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曾經在窗邊玩耍，將剪紙窗花貼滿整扇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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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的關係竟就這樣斷了——吳詠青沉默，在唐嘉鈞的通話紀錄、訊息欄沉沒，逐漸從頂端下沉到隊伍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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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嘉鈞孤獨地度過最後一段高中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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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跌破眾人眼鏡，唐嘉鈞居然開始準備指考，甚至到了發憤忘食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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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挑燈夜讀的日子裡，偶爾在堆滿一摞摞參考書的桌上，他會恍神睡去，就只是墜入純然的黑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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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什麼，一無所有，這日神仍舊沒有悲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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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唐嘉鈞變得肉眼可見地寡言。五月話語裡仍有強作的歡笑，六月剩一點餘音垂死於唇頰，七月安靜如灰，誰記得火曾噼啪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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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七月，唐嘉鈞進了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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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不是電影，沒有「東大特訓班」的勵志劇情發生。他混了三年，即使在最後幾個月夙興夜寐、書不釋手，還是只考上了末段的私立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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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榜的那天，他坐捷運一個人去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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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走進地下的捷運站時，有兩條並列的電扶梯，一台向上一台向下，他漫不經心地往下搭，對向也有個年齡相仿的男孩往上搭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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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兩人身影交錯的瞬間，唐嘉鈞瞪大了瞳孔，發瘋似地從向下行的電扶梯反向往上衝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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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狼狽地摔倒在電扶梯上，不顧膝蓋擦傷流血，他張口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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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詠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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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男孩沒有理會他，被電扶梯穩穩向上托送，直到步入明亮的出口，被完全吞進了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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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跪倒在電扶梯的他，隨著向下的機械梯沉入消毒後的夏季——再也沒有裝滿天空與海洋的記憶卡，夏天只剩下捷運站裡人造而死白的光線，重複的、機械的到站提醒人聲，和一股清潔劑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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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許已是具被浸入福馬林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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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認錯人了，那傢伙怎麼可能搭捷運啊⋯⋯」唐嘉鈞反手擋住一點光，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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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青怡很久沒有看到唐嘉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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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本就有高挺的鼻樑和濃眉大眼，隨著年紀，輪廓變得更加成熟。雖然剃了平頭，但仍舊不改帥氣，更加清爽俊朗。順帶在攝影社的老朋友們那，喜獲「蛋頭」的新綽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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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升上大學，他租了個學區的家庭式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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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攝影社的一群老人趁著幫唐嘉鈞搬家，鬧烘烘地聚在唐嘉鈞新租的房子開喬遷宴，方成年的大學新鮮人們約好要喝酒，帶來三打台灣啤酒跟鹹酥雞，準備要好好放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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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青怡和其他人都住在大學宿舍，沒有在外租房的經驗，對房子感到十分好奇，唐嘉鈞便大方地開放他們到處參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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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租家庭式套房一個人住，有錢人真是了不起。」攝影社裡和唐嘉鈞關係最好的是器材長大弘，他在房子裡逛了一圈後感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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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台超大耶，比我宿舍的床位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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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嘉鈞你原來是超級有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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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青怡沒有說話，她早就知道唐嘉鈞是政治世家的獨生子，沒有直接買房應該已經算節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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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我家不算非常有錢啦。」唐嘉鈞扳開鋁罐，灌了一口冰涼的啤酒，「真正的有錢人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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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不會彈鋼琴，為什麼要擺鋼琴？」林青怡想起那間採光良好的琴房，疑問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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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嘉鈞輕笑，「裝飾啊，多有情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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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幹，資產階級真囂俳（Hiau-pai）啊。」大弘開玩笑地輕輕揍了他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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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只是二手的yamaha。」他可買不起吳詠青家裡的史坦威鋼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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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蛋頭，你東西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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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弘挪開眾多未拆封的紙箱，在小方桌邊坐下。大弘自己拖著兩個行李箱就入住學校的三坪小宿舍了，唐嘉鈞的行李裝了好幾個紙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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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會買了一堆衣服吧？」林青怡追問道，她自己的行李多半都是為了進入大學校園買的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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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相簿，還有參考書。」唐嘉鈞老實回答，「我打算要在學重考，搞不好明年還要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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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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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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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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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們紛紛轉頭看向唐嘉鈞，一臉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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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指考前突然超拼，現在還打算重考，嚇死我了。」大弘拍拍胸口，「明明高一高二都沒在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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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青怡以前聽說過唐嘉鈞想當電影導演，而大學卻填了無關的科系，以為他要重考到電影相關科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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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考台藝北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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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想去台大讀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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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嘉鈞搖搖頭，聞言，眾人更加吃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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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少爺，你真的要去從政啊⋯⋯」林青怡沒想到唐嘉鈞打算克紹箕裘，她和唐嘉鈞同班三年，印象中從來沒聽說過他打算踏入政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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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泡的啤酒咕嚕下喉，唐嘉鈞沉默地喝酒，默許林青怡跟不了解事態的其他人科普自己是唐國新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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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北！你真的有夠會藏。」大弘這次真情實感地揍了唐嘉鈞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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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總統要考台大法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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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苟富貴莫相忘啊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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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嘉鈞勾起唇角，神情卻有些落寞地，眼眸低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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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因為我想要的東西，沒有金錢跟權力，一輩子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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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個體的脆弱很快隱於集體的歡愉之下，像沒有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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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話】

　　因為作者寫稿太慢了，從這週開始改成每週二更新（一週一更）

　　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陪伴跟留言，每則留言都超感謝><

　　這週唐唐下定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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