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馬戀】我的好朋友 - 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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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禮物是哪個？」龍千金在眾多禮物堆裡尋找著吳詠青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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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組球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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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馥佳拉開名牌球桿袋的拉鍊，立刻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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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你真的對我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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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在考慮要送愛馬仕手袋或化妝品禮盒，好險沒選女用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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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我都會喜歡的，我反抗刻板印象的方法不是把東西分成男用、女用。」龍馥佳真摯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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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是我失禮了。」吳詠青微微頷首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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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馥佳搖頭，突然話鋒一轉，「對了，跟唐嘉鈞見面如何？心情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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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被探詢隱私，吳詠青先是露出了抗拒的神情，但想起他現在與龍馥佳的合作關係，還是含糊但不失禮貌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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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你的關心，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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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誤用情（吳詠青），所以意難忘（異男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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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詠青愣了兩秒，才發現龍馥佳是在玩諧音梗，不禁冷冷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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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馥佳，你很難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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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會！我覺得我很幽默。」龍馥佳立刻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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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誤用情⋯⋯意難忘⋯⋯」她又覆述了一次，語畢，又被自己逗樂，爽朗地攀著吳詠青的肩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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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你克制一點，龍大小姐。」面對四面八方探聽八卦的視線，吳詠青武裝起滿臉笑意，輕輕摟著龍馥佳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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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明目張膽沒問題嗎？」龍馥佳微側過身，親暱地咬著吳詠青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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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才有用吧。」吳詠青捏捏她的臉頰，皮笑肉不笑地開口，「小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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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你Ｏ。」龍馥佳揪著他的耳朵，用氣音將髒字吹入他耳道深處，又佯裝嬌羞地轉頭臉紅，小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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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怕太明目張膽，擔心唐嘉鈞受不了，會拿蛋糕刀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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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直男、他不愛我，你不要再亂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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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詠青摸了摸她的頭，一臉寵溺，但卻在長桌的遮掩下輕踢龍馥佳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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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狠的心。」龍馥佳克制住嘶聲，用意不明地嘆息道，下一秒使勁全力用高跟鞋跟狠踩吳詠青的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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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詠青好像對痛毫無知覺一樣，只是輕鬆地聳聳肩，看著遠方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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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他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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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我丟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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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早就認識唐嘉鈞了，約莫是他剛開始換牙那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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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副牙擅自寫了離開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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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乳牙曾經替他咬乳頭、奶嘴、副食品，替他咬香蕉、果凍、麥芽糖，還在吳詠文的手臂留下過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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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乳牙也替他咬發音不正的國字——八、拔、把、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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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婉頌——後來人們稱她為吳夫人，她便失去了名與姓——吳夫人親自教他注音符號，舉起手臂比出音調，一聲是平張的手臂、二聲是上揚的手臂、三聲是勾起來的彎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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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霸，是四聲，是用力往下比劃。用力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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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詠青學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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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乳牙陪他那麼久，卻選擇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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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和他同天開始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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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鈞哥哥送了他一個牙齒寶寶的公仔，裡面是空心的，可以打開來裝牙齒，吳詠青把自己的門牙裝進裡頭。當天，他偷偷熬到了十二點。夜裡，他趴在客廳的地板上許久，終於在桃花心木櫥櫃下找到媽媽的斷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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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鈞哥哥說，牙仙會來把乳牙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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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夫人在隔天早上的餐桌閉緊了嘴，像不願讓人看見門面的孔洞，只是淺淺微笑著面對倒茶的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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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下午很快便去私人牙醫診所做了全瓷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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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你的牙齒是牙仙給你的嗎？」小吳詠青天真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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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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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夫人摸摸小吳詠青的頭，抱著他走入夜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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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為什麼牙仙還沒給我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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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會長出來的，不要急。一切都會好的。」吳夫人語氣仍然溫柔，眼神卻空洞地凝望著種滿玫瑰的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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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嗎？」吳詠青用小小的手指玩弄著門牙的缺洞，懷疑地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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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風吹過孔洞，像含了一顆冰塊般敏感，他只好不再用舌頭玩那個缺洞，乖乖牽著吳夫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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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乳牙換光，他長了恆齒。恆齒不像第一副牙注定背叛。新牙齒忠誠，替他撕咬，替他嚼碎，替他吞嚥棉被裡的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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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裡，他經常在房裡聽到瓷盤、花瓶摔碎的聲音，以及女人的求饒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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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夫人的全瓷牙又被打落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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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詠青，你別管。爸爸跟媽媽只是普通的吵架，我們已經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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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從診所回來的車程上，吳夫人憔悴地望著窗外說道。彷彿應證她的話，吳懷榮以大束香檳玫瑰迎接返家的吳夫人，他們牽著彼此的手步入廊廳，像一對模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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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詠青則又失去他的新牙齒，幾顆蛀牙，反覆地補，反覆地再弄壞。人造物被植入他的血肉，把他變得不再是原生的，而是替換成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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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陰影則像未拔的爛牙，持續疼痛。他不靠藥物再也無法入眠。即使陽明山的大宅一片寂靜，他也會幻聽，摔碎瓷器的聲響以及女人的叫喊彷彿就在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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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獨自走進庭院裡，彼一時的風又吹過牙齒，要它們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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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樣冷峻的、漫長而安靜的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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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他也安靜了，彷彿什麼事情都未發生，而沒有人會突如其來地注視一張沈默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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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懷榮打人，但直到吳詠青十八歲出櫃前，吳懷榮沒有打過小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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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婉頌比他前妻更擅於教養，小兒子也比扶不起的大兒子更成材，自小精通各種才藝，學業成績斐然。個性乖巧沈默，幼時有些孤僻，但自從吳懷榮提點他「好好交朋友」的重要性後，吳詠青也主動和與他們往來甚密的政商名流子女們結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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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小兒子的社交能力沒有任何問題，就和其他方面一樣優秀。果然是他吳懷榮的寶貝兒子，將來得接懷榮金控的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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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吳詠文以一張照片揭露了吳詠青不正常的性向，而吳詠青只是沈默地撕著自己的手皮，纖細的身子渾身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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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詠青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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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懷榮踉蹌幾步，氣血上湧，順手拿了煙灰缸，朝小兒子的頭就是一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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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下手實在太重了，吳詠青立刻頭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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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詠青先是愣了幾秒，摸上額前的鮮紅血液，注視著自己沾滿血的十指，強忍著眼框裡打轉的淚水，吼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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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性戀就該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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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懷榮氣在頭上，用更大的音量吼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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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給我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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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詠青遂真的奪門而出，唐嘉均陪他去了醫院，比起額角傷口的疼，他撕裂的心亦是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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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逃離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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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回那個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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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詠青躺在病床上，突然想起自己房間裝著水晶燈的天花板，他總是靜靜數著輕搖的串珠配件，不斷幻聽到吳懷榮家暴宋婉頌的聲響。醫院的天花板則一片灰白，乾淨地令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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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嘉鈞去外頭接了通電話，回到病房，安靜地削著蘋果。反常地，習慣沈默的吳詠青絮絮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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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去打工，先休學一年存點錢也好。等我租了房子，你就可以搬過來住。找個不遠就有出租店的地方租房子，我們可以一起在客廳看電影，投影儀應該不貴吧。我會去工作的。房子弄個琴房，隔音要好一點。坐向也要好，陽台最好曬得到陽光，也夠放得下躺椅，到時候就在陽台種花吧，雖然還不知道種些什麼好。我們要一起去逛建國花市，還要一起逛家居店。不過首先要一起去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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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久違地不靠藥物也感到困倦。他真的好累、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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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鈞哥哥，我想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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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吧，睡醒就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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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鈞哥哥，睡醒你還會在⋯⋯」他翻身背對唐嘉鈞，任憑淚水無聲地自眼角滑落，在白床單上留下滴滴灰色圓點，他那麼擅長無聲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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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麽的可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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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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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他睡一會吧，希望這次有機會做個好夢——例如，嘉鈞哥哥不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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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話】

　　終於寫到從詠青視角看出櫃事件的部分了，好心疼詠青......

　　這部作品會繼續在週二固定更新下去，如果之後有變數會再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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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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