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博文看著在身邊發出平穩呼吸的廖立翔,但外表卻已經是另一個人。
回想起那天,他對趙淵學提離婚,對方拿前男友的事抓著不放拒絕離婚,而朱博文也懶得再搭理逕自回房,和趙淵學不歡而散。
隔天白天,朱博文出門時看到以往中午過後才出門的趙淵學房門大開,人卻不在裡面,他以為趙淵學又出去找他哪個外遇對象野,殊不知下一刻他隨即接到醫院來電,說趙淵學昏倒在火災現場,現在人在醫院,請他去接一趟。
朱博文雖不情願,最後仍是和特助修改行程,見到那個號稱失憶的趙淵學。
「你是誰?」
「你說什麼?」朱博文楞了下才回神,看著那個露出一臉疑惑表情的趙淵學。
「我說:『你是誰?』。」趙淵學再說一遍,低頭看了蓋在自己身上的薄被後抬頭看他。「我想我不認識你。」
「別鬧了,你裝失憶的演技實在有待加強。」朱博文自然不可能輕易相信眼前的人,特別是在他昨天開口向對方說要離婚之後。
「我是真的不認識你。而且我好像連我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那人似乎對他的反應有些詫異,但很快又掩飾過去,一臉如常地說出謊話。
朱博文不懂對方為何能因為不想離婚,就撒出這種三兩下就會被戳破的漫天大謊,既然對方打算裝傻,那他只能奉陪到底。
隨後朱博文接到有關廖立翔意外身亡的消息,頓失和趙淵學離婚的動力。 他愛的人都死了,那他為什麼還要和趙淵學離婚?
他決定再觀察這個「趙淵學」一陣子,既然他討厭的前男友都死了,那趙淵學也沒有必要再偽裝失憶的模樣了。
朱博文就這樣由著對方胡鬧,用他編的失憶藉口,把對方綁在身邊天天管控,那位「趙淵學」倒是挺能撐,裝了好幾天也沒露出破綻。這個「趙淵學」與其說是失憶,倒不如說像是換了個人,連個性都差很多,反而越來越像那個他不願告訴對方的前男友廖立翔。
他帶著失憶的趙淵學去廖立翔的葬禮,還透露許多他和廖立翔的過往給對方,原本他以為趙淵學終究會放棄他那荒謬的謊言,卻沒想對方就連對廖立翔的一切也是反應冷淡,彷彿他從來沒向他鬧過有關廖立翔的事一樣。
葬禮結束那天,朱博文心情很糟,只想像以前剛和廖立翔分手時用酒精麻痺自己。
他做了個和廖立翔交往時的夢,一醒來先是感覺到劇烈頭疼,他實在喝太多,而且他也很久沒像昨天那樣毫無節制地灌酒。距離上次他這麼喝已經是幾年前,他被部下背叛,帶著公司機密投靠敵對公司時。那時候他很痛苦,母親又剛被確診肝癌,他選擇藉酒消愁逃避一切。
後來是大哥看不下去,把他揍一頓,要他不要讓家人擔心以後,他才停止那段天天喝醉的日子。
看著裸著身體,睡在身旁的趙淵學,朱博文昨晚喝醉後的記憶突然清晰起來。
一開始他喝到半醉,趙淵學把他推倒約他上床,他沒抵抗。趙淵學會趁人之危誘惑他,他一點也不意外。趙淵學演一個不像自己的人也夠久了,既然情敵都死了,那麼恢復本性也不過是遲早的事。
當朱博文回想起「趙淵學」在前次做愛時,愛撫自己和替他口交的動作細節,那時他被領帶矇上眼,所以更能清楚回憶一切。
他驚人地發現現在這個「趙淵學」做愛的習慣,反而像是以前廖立翔誘惑他,或是被他拐上床時展現出來的模樣。
這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極其私密的事,更何況他很清楚,趙淵學和廖立翔根本不熟。就像廖立翔和鄭子帆,即使感情好到可以給對方處理後事,他也不信他們會知道彼此在床上的習慣。
可當時他一射精完,拿下領帶的那刻,他氣得把「趙淵學」抓上床,想逼「趙淵學」承認自己在演戲,讓他沒空思考他們做愛的細節。可現在細想,他面前這個號稱失憶的趙淵學,和他失憶以來的所作所為,似乎都有廖立翔的影子在。
不過朱博文很清楚,他把廖立翔的事保護得很好,趙淵學根本不可能知道那麼細節的事,趙淵學也沒認識廖立翔到可以把對方模仿得維妙維肖的地步。
朱博文突然後悔起昨天對趙淵學的所作所為。
他還想起前幾天他們在家吃飯時,那天的菜色出現了鱈魚,他在台灣向來習慣把鱈魚拿去沾豆瓣醬吃,在美國就沾鹽巴。他看著桌上的鱈魚,挑了挑眉,決定起身去拿豆瓣醬時,坐在他身邊的趙淵學卻先他一步站了起來。
「媽,豆瓣醬放哪?」
「喔對、我都忘記老三吃鱈魚要沾豆瓣醬了呢!就放在冰箱裡。」媽笑了聲,「多虧你還記得。」
趙淵學乾笑了幾聲,去冰箱替他拿豆瓣醬遞給他。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YFbQK2yh0
這是趙淵學號稱自己失憶以來,他們第一次吃鱈魚。而且以前沒失憶的趙淵學也不會幫他拿豆瓣醬,只會叫他吃清淡點。
原本他只當對方是為了獻殷勤,可仔細想來,這個趙淵學不只是在床上的行為,就連對他的態度、應對都很像廖立翔。趙淵學雖能看懂他面無表情中大概的情緒,卻非百發百中。但這個說自己失憶的趙淵學,不單能看懂他面無表情中的情緒,甚至還能知道他當時的想法,因而做出相對應的回應,這點除了他的家人以外,他認識的人中就只有廖立翔能辦到。
如果他眼前這個趙淵學真的就是廖立翔的話,那他可對對方做了什麼?
本來就不知道廖立翔能不能原諒他當時的錯,現在他又鑄下新的大錯……
接著「趙淵學」醒了。
「身體沒事吧?」朱博文急於彌補錯誤,「對不起,我昨天……有點失控,沒傷著你吧?」
「沒事。昨天是我的錯,我不該因為你前男友出殯,就天真地想用身體安慰你,你會那麼生氣也是理所當然。」可「趙淵學」卻先出聲向他道歉,搞得他更無地自容。
「後面跟背還好吧?我幫你擦藥按摩。」他暫時不想提起任何有關於昨天的話題,於是他提議要替對方按摩。
「那你呢?頭會痛嗎?要不要喝巧克力牛奶,我昨天買的,放在冰箱。」
結果「趙淵學」說替他買了巧克力牛奶給他醒酒,這也是他和廖立翔還沒交往時,他常替廖立翔買的。在他們還沒交往時,他沒辦法限制對方不和鄭子帆出去喝酒,所以只能給他買醒酒的東西。
朱博文說要去拿藥膏,然後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拿起那盒巧克力牛奶喝光。
雖然換了牌子,但喝起來的味道和以前廖立翔最喜歡的那款非常相似。
巧克力牛奶是該品牌第一次出現這項商品,以前廖立翔總說其他家喝起來味道都一樣,他最喜歡的就是某某牌。
朱博文趁人之危地在把「趙淵學」按摩到恍惚之際時問他:「為什麼是買OO牌的巧克力牛奶,不是買XX牌的?」
然後他聽到「趙淵學」昏昏沉沉地回應:「因為XX牌改版後很難喝……OO牌才有以前XX牌的味道……」
不管他對廖立翔做了什麼,他都可以盡力去彌補那些過錯,可是廖立翔能夠回來,出現在他面前,再也沒什麼事比這件事更令人高興。
在對方閉上眼,發出呼嚕的睡覺聲音後,朱博文忍不住隔著被子抱緊對方,他決定再測試看看這人到底是不是廖立翔,還是說這又是他作的另一場夢?
要測試這人是廖立翔或趙淵學也很簡單,朱博文深知兩人差別在哪。
廖立翔是個天才,否則他也不會在博士班時期就被他那研究狂二哥看中,甚至還拉著他爸兩個人勞師動眾從美國特地飛一趟歐洲,就只為了和廖立翔簽約。
二哥甚至還千方百計要廖立翔博士後也留在他們藥廠,把簽約條件給得相當大方,雖然朱博文明白這是要想把對方留在他們藥廠工作的意思,不過廖立翔似乎還是想回台灣這塊土地,所以在找到教職工作後就回台灣。
而趙淵學就不同了,趙淵學的學術地位是因為周興方給他開路才會那麼成功,他把趙淵學實驗室裡發的文章給實驗室專業人員看過,每個都是搖頭說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把實驗報告寫一寫而已,至於討論的部份看看就好,沒什麼參考價值。
所以要測試現在的「趙淵學」是誰最好的辦法,就是從學術下手。
朱博文刻意把星期五的行程改到星期一,帶著「趙淵學」去參加例行的藥物開發會議,「趙淵學」展現出他的專業,給了實驗室很多建議和提問,朱博文已經知道他測試的答案是什麼。
「你的問題很好,是我疏漏了。」Eric對趙淵學笑了笑,「我忘記問請問你是?」
趙淵學尷尬地看了他一眼,朱博文替他回答。「我丈夫。」
「原來,您的丈夫很專業呢!」
朱博文知道Eric的個性跟他二哥一樣,若不是真心欣賞,是不可能會開口當場稱讚對方。當初他把Eric整個團隊移師來台,除了欣賞Eric帶實驗室的作風外,還多了點想藉此和廖立翔繼續接觸的私心。
「對不起,我是不是不該問問題?」趙淵學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他。
朱博文的手機和電腦都有一份檔案,那是當時廖立翔在美西擔任博士後時,在實驗室裡開會畫面的監視錄影,他恰好正對著攝影機,影片中的他的一舉一動都被記錄下來,所以他開會時的表情和小動作,全都一一被記在朱博文腦海裡。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看了那份影片幾次,可他面前的「趙淵學」的習慣表現就和影片裡的廖立翔如出一轍。
朱博文看著對方好一會沒說話,因為這事情實在讓人太難以置信。他裝做沒事,轉過頭去看著投影幕說:「你就問吧。」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才會讓眼前這位「趙淵學」變成廖立翔,但朱博文感謝上天,感謝祂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可以再和廖立翔有交集。
看著廖立翔像以往兩人交往時,總會甩著他的手向他撒嬌,而對方做出他熟悉的動作,有些不好意思地放開、道了歉。
朱博文忍不住內心激動,緊緊抱住廖立翔,要不是怕嚇到對方,他甚至想直接給他一個吻,不過他也沒忘記現在的場合,只有擁抱對方。
*
朱博文在把手機交給「趙淵學」時,原本是想測試對方,畢竟他知道趙淵學是個手機不離身的重度成癮患者,才故意這麼做,要對方露出裝失憶的馬腳。
可他沒想到的是,他這老公不是裝失憶,而是直接換了個人,還變成他心心念念的廖立翔。
但手機已經給對方,所以他阻止不了有天廖立翔會發現自己身體在外面找其他人搞婚外情的事。
他知道廖立翔會找誰商量這件事,也知道他們總有辦法和對方相認。
後來回想,那時他在醫院剛見到號稱失憶的廖立翔,他說的那串數字根本不是靈光乍現,而是刻意說給鄭子帆聽的。
這也難怪當時鄭子帆在殯儀館表現得神色自若,還有空繼續嘲諷他。因為鄭子帆知道廖立翔就在他旁邊,死的是廖立翔的身體。
原本朱博文想趁廖立翔還沒發現一切前,先替他私下解決趙淵學的外遇對象。所以當廖立翔在他面前解鎖那台手機時,他很想阻止對方這麼做。
可是又有個聲音告訴他,不如就讓廖立翔自己解決,看看廖立翔會怎麼做。
朱博文以為廖立翔會自己偷偷解決,然後不告訴他。畢竟這事那麼難以啟齒,所以他沒想過廖立翔居然會對他坦白。
「我沒想到我失憶前是這種人,也難怪你會一直對我態度不好。如果我是你,我也不會對我自己好到哪裡去。」
他看著廖立翔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頭坦白,乞求他的原諒,明明外遇的人根本不是他,卻表現得那麼委屈。
朱博文已經很久沒有遇過那麼誠實又坦然的人,除了廖立翔。
大學時他獨自來到台灣,對這個社會的陰暗一知半解,遇到廖立翔是他的幸運,也是他的不幸。
大學畢業回到美國後,他被人背叛好幾次。
一拿掉他高高在上的身分,卻發現很多人為了能往上爬,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即使把一個人利用殆盡也在所不惜,包括趙淵學也是。
所以朱博文只相信他信得過的家人,他沒辦法在沒有任何保障下相信任何外人,他習慣性地去掌握一切,包括趙淵學的一切,因為他不相信任何人。
朱博文抓著廖立翔的手,聽著他講述有關趙淵學和外遇對象偷情的訊息。他感覺對方的手隨著說話內容越來越涼,可是朱博文卻沒有放開。
「那你想怎麼做?」他很想把對方抱進懷裡,然後笑著跟他說那根本不是他該煩惱的事,可他只是面無表情地聽著。
「我會去跟他們分手斷乾淨。」廖立翔似乎下定決心,「我已經發訊息把Albert約出來,明天就會和他說清楚。至於周老師,我想他知道我已經失憶的事情,應該不會再糾纏我了。」
「需要我幫忙嗎?」朱博文提議,如果對方同意的話,他會讓那些人永遠都不要出現在他面前。
「不,我想自己一個人搞定。」
朱博文看著已經決定好要自己解決的廖立翔,最後還是決定尊重對方的意願,在一旁守護著。「好。」
他出聲安慰廖立翔,抱著對方輕聲安撫。
可廖立翔怎麼會知道,其實是廖立翔安慰了他。讓他繼續願意把信任交給一個不是親人的人,一個可以百分之百不欺瞞他、信任他,把一切都與他分享,不論是好事還是壞事。
他只遇過一個人可以讓他這麼做,就是廖立翔。
不論是在大學,還是現在。
*
朱博文並不意外大哥知道自己與趙淵學的婚姻不是真心實意,所以這次帶著廖立翔和家人一起過年,他種種表現會被大哥看出端倪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大哥才剛回來台灣,和他們在一起相處半天就知道了,大哥總用端詳眼神看著他和廖立翔互動,到晚上只剩下他們在餐廳聊天時,大哥便找上他聊這件事。
「你那失憶伴侶是怎麼回事?」大哥倒也直白,開口就是直搗黃龍。
「嗯?就是失憶了。」朱博文不想解釋有關於他那失憶伴侶其實並非失憶,而是根本換了個人。
「我可沒看過有人失憶連個性都變了。他以前不是這樣對爸媽,也不是這樣對我兒子女兒,更不是這樣跟你相處……他打聽到你喜歡的類型了?」大哥沉吟一陣,「我還挺佩服他的,畢竟他性格挺驕傲,能為你演成這樣我也滿驚訝的。」
「沒有,他沒演戲。」朱博文對於大哥的敏銳有些吃驚,他從來沒有對大哥吐露過任何有關他喜歡的類型。
「需要我去試探他嗎?」大哥問。
「不用,不論他做什麼,我都信他。」朱博文以為自己再也無法把信任交給任何一個和他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直到廖立翔再次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好。能聽你說出這句話,比我聽到什麼你愛他之類的話,還更讓我放心。只是你也要想如果有天他恢復記憶了,你打算怎麼繼續和他相處?」
「到時再說吧。」朱博文說不出口的是眼前這個趙淵學,沒意外的話應該是不可能再恢復記憶。
朱博文一直不敢讓廖立翔知道自己已經識破他真實身分的事,所以對對方終於得知自己被識破而跑來找他算帳,他不需要親口承認,他其實鬆了口氣。
在他以為他們會這樣一直下去的時候,對方卻說想和他離婚。他軟硬兼施,好不容易才把廖立翔繼續留在身邊。
廖立翔是他好不容易才失而復得的珍寶,就算對方想離開,他也不可能什麼努力都不做就輕易讓對方走。
他想要留住這個人,永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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