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緣滅》及其他散文 - 癮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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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癮

非然

Feb 23, 2023

446

5 分鐘

看著他逐漸消失的身影，我感到十分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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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我步進厚厚的積雪，每一步都像是踏進無底深淵。我在想，若他還在，肯定會扶我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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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不會回來了，因為我做了不可饒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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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宸是我從小到大的玩伴，是我的朋友。一直以來，他都像個小大人般，提點著我不要做這個不要做那個。而我則自大無比，自認聰明，因此總愛戲弄他道：「我的小弟！」誰讓他弱不禁風，骨瘦如柴的模樣如此惹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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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如梭，轉眼間我們便度過了最美好的童年，而沒想到當年玩的「黑幫遊戲」，居然成真了。我成為了一小混混，還染上了毒癮。即便我每天吸食毒品後瘋言瘋語，展宸也只是靜待在我身旁，毒癮發作過後，他不慌不忙地給我遞上一杯暖水，給我蓋上被子，輕輕擦拭著我額上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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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友如此，夫復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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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就是不知足，導致我犯下這不可彌補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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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我拖著羸弱的身軀在大雨中走過，一支支細針從天上掉落，打在我臉上，像是要喚醒我這個神智不清的癮君子。但是我聽不到呼喚，只管自己艱難地走到展宸門前，費盡力氣拍了拍門。展宸開門後見狀，連忙上前扶著我道：「做什麼來了？怎麼弄成這個樣子？」我仍然顫抖著，身半依靠在他身上，道：「還······還說什麼廢話？快扶我進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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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屋後，我環顧四周，道出心中疑問：「你家裡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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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宸腳步一頓，害我差點跌倒，正要罵他，他卻說：「媽病了，爸去照顧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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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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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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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展宸母親我也是認識的，從小她就待我親生子般，每次煮晚飯都會預留四人份量，因為她知道我一定會去蹭飯。不過自從我染上了毒癮便沒有再去了，也許是不敢讓愛我的人看見我這幅樣子，心虛吧。事實上，展宸一家一直是我的避風港，給予我從沒感受過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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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始終年少輕狂，這個時候居然還在想如何從展宸身上撈一筆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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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此次前來我是有求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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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裝模作樣，低聲道：「真是同病相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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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宸詫異地看著我問道：「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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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了兩聲，哽咽道：「醫生說我吸入太多毒品，現在神經系統大受影響，大概命不久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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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展宸將聲音提高了一個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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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激動地喊：「我快死了！我家裡情況你也是知道的，那兩個人怎麼會為了我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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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宸思索了片刻，將我扶到沙發，自己衝進了房間，然後捧著一個紙袋走了出來，塞到我手上，道：「這是我這些年來的積蓄，你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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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耐著心中的竊喜道：「這怎麼可以？你母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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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下頭，淡淡地說了句：「誰讓你是我的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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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最後的人性似乎被燃點了，我猶豫著是否應該把錢還給他，告訴他這一次都是謊話。可惜，邪惡戰勝了人性。人性泯滅，我毫無廉恥地接過了錢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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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個月，我繼續沈醉在毒品的溫柔鄉裡，只是自己的錢也逐漸被毒品一點一點吞噬。此時，我想起展宸給我的錢。我一直沒有用，因為我妄想著毒癮會解，我不會需要那些錢。但是顯然地，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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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著錢袋到陰暗潮濕的巷子與毒販交易，他們看著我帶來的錢，笑問：「小伙子，哪來那麼多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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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洋洋得意回道：「這是我一傻朋友給我的，我說我身患絕症，他居然真信了，還給了我這麼多錢買，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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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隨之大笑，然後扔給我一包雪白卻又致命的粉末，便轉身離去。不曾想我一轉身，便碰見目瞪口呆的展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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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近我，支支吾吾道：「所以你之前，都是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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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發一言，他卻突然抓住我的衣領，咆哮道：「你知道爸因為請太多假照顧媽而被解僱，媽因沒錢治病而去了！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我什麼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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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看他發這麼大的脾氣，一時氣不過，便反駁道：「這錢不是你心甘情願給的嗎？怎麼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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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住了，然後笑了：「對啊，錢是我自己借你的，一直以來，我都真心待你好，現在想來，反倒是我錯了。」我不再出聲，他繼續說：「我知道你家裡情況，所以想替你父母給你快樂，給你溫暖，即便你如何戲弄我，我也不多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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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拍我的手，請笑道：「路不同，不相為謀。思賢，我們有緣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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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是我最後一次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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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起滂沱大雨，雨點與我臉上的晶瑩融合，箇中苦澀，難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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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以後，我決心戒毒，重回正軌，重新做人。但自從那一天，我便沒有再聽過展宸的消息。他就如人間蒸發般，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兒。世事變幻，莫過於此。也許在他轉身的那一瞬，我們的友情也隨之消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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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對他的內疚，是一輩子忘不掉的。誰讓他是我的摯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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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lessly（椋梧）

《緣起，緣滅》及其他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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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緣起，緣滅

#3 狼人與預言家

#5 李斯之死

#6 商鞅之死

#9 白起之死

#10 致遙遠的你

#11 混沌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