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她的棋 - 第十五盤　那抹光景

進行過兩次之後，我也差不多習慣了。況且每個人都很友善，只要抱持著尊重的態度，大家都很樂意一起聊天。

原以為會發生什麼灌人家酒的事件，結果是我想太多，我很順利地與人談話，還互相加了聯繫方式，感覺有些興奮。也因為如此，所以我疏忽了──

等到我醒過來的時候，臉頰就被人戳了一下。

「你才喝一小杯就不省人事，其他人可是嚇了一大跳喔。」

視野逐漸清晰，詠寧坐在我的旁邊，在這麼說的時候又伸手戳了我另一側的臉頰。

「啊……大家人呢？」

我看了看四周，沒看見參加酒會的其他人。燒烤店內只剩下兩組穿著西裝的上班族在小酌，老闆則是在旁邊忙著洗盤子。

「大家都先走了，只剩下我們兩個。要不要喝點水？」

「謝謝。」

我接過詠寧遞過來的水杯，將水先含在嘴裡一會兒再吞下去。冰涼的感覺讓我稍微打起精神。

「我睡了多久？」

「嗯……也沒很久，大概三十分鐘吧。」

「真是不好意思，讓你特地留下來等我。」

「不會，等你恢復一點我們再走。」

詠寧拿起桌上的書本繼續閱讀，我則是再慢慢地喝了口水。忽然，我發現他正在閱讀的書的封面有些熟悉。

「啊、那本書是？」

當我這麼問，詠寧這才像是想起來似的回答說：

「啊啊不好意思，擅自拿你的書。好像是剛剛你睡著的時候從包包掉出來的，我撿起來就不小心看得入迷了。」

「沒關係，你看完再還我吧。」

那果然是我的書，不是一般的教科書而是詰棋題本，話說回來，能看這玩意兒看得那麼認真的人還真少見，扣掉我之外，我也只認識另外一個傢伙。

「話說回來……英宇有喜歡的人呢。」

「什麼？」

不知道為何，詠寧肯定地說著。口中的水跑進氣管，讓我咳了幾聲。

他將手中的書翻給我看，那一面貼著數張便利貼，「這邊不可以被對手影響，得穩固局勢！」、「沒錯，保持節奏下去就對了。」寫著諸如此類的重點，旁邊的空白還畫有黑色長髮的Ｑ版角色，像是由他負責說明。

「那個只是負責教我的人，我跟他之間沒有進一步的關係。這東西也是他擅自亂畫貼上去的。」

「教你的人？英宇除了自學還在外面上課嗎？」

「不是，是我們系的教學助理有這項專長所以來輔導的，你看不是有很多學長姐會幫忙學弟妹嗎？就類似那種的。」

「啊……是他。搞得我都想多喝兩杯了。」

「勸你不要，不然可能會向我這樣。」

或許他們倆人之間曾有什麼糾葛，但我也不方便追問，因此保守地講出這句話。詠寧聽了笑著說「那倒也是」。

結帳後，我們走出店家。夜晚的風彷彿要接續著白天的表現，站在巷口就能感受到一股寒意迎面而來，幸好我們的外套都有一定厚度，應該足夠保暖。

「這樣的……」

「什麼？」

風聲蓋過詠寧的聲音，於是我又問了一次。

「我說──這樣的日子感覺好像星期五晚上，感覺很特別。」

我能懂這樣的心情。那就像是原本放學後都直接回家的某天，忽然想到處走走看看，彎進沒走過的街角，或是跑進從沒到訪的店家，我們常會把一些事放到特定時間去做，卻失去在平日裡所能體會的樂趣。

「所以你明天幾點有課？」

「別提醒我啊，笨蛋。難得想要好好放鬆一下的。」

光看詠寧的上課就能體會到他平常的努力，不只在小組內提出許多有用的意見，在製作簡報的方面也不遺餘力，那樣的人確實應該要找時間好好放鬆，給自己充電。

即使如此，我還是有些壞心地講出這段話：

「有些課不去也不會怎麼樣。」

明明知道去了也會浪費時間，倒不如拿來做其他事，這也確實是我心中一部份的想法。恰好我們走到的路旁有一道小徑，根據路牌指示，這個小徑雖然也能走到捷運站，不過卻得花上更多時間，老舊的路燈在閃爍著，有些柏油路還有些剝落，這多半沒人會走吧。

注意到我的視線的詠寧，往同樣的地方看去，接著拉了拉我的衣襬說：

「我們走這邊。」

咦？我還來不及這麼說就被拉著走。這樣會延後回到家的時間，那麼該做的事恐怕會跟著無法完成。

「走這邊比較有趣，你看我們有兩個人，看過去的風景就不一樣了。」

「因為多一個人啊……」

「才不是這樣，有句話是講人生要追求的不是長度，而是追求寬度。那麼要追求寬度，就得有好幾個人一起走。大家一起走就能把路拓寬。」

「像是路霸那樣？」

「對，像是路霸那樣！」

所謂路霸就是三五個好友經常排成一列在走廊聊天，卻又走很慢阻擋他人通過的傢伙，每當要趕時間的時候，我最怕遇到那種路霸。明明我舉的是有點嘲諷的例子，詠寧卻乾脆地同意。真是直率的人。

總之也不能放著一個女生走那條小徑，於是我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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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徑的周圍種滿許多樹木，有草本也有木本，還有些從道路的裂縫中竄出，在艱困的環境中生存著。四周果真沒有半個行人，只有好一陣子才有幾台機車打著燈光通過。

為了遠離偶爾經過的車輛，我們靠著一側前進，而非直接走在正中央。路本來就不寬，我們靠得比平時近。

沿著緩緩的坡道往上爬，感受自己的呼吸，還有不知哪裡的昆蟲鳴叫，身體逐漸變暖，在路過燈光下時，我見到詠寧的臉頰稍稍變紅，看來運動確實能促進血液循環。

腦中自然地播放用功時常聽的ｂｇｍ，柔和的曲調使得我更加放鬆。

「這條路，我哥以前帶我走過。」

詠寧忽然開口，語氣充滿懷念，然後接著說：

『小時候我們家就住在附近，我跟哥哥放學後都會跑到這條路上玩，一直玩到天都黑了才回家。有一次天完全黑，我覺得很害怕，可是他完全不擔心走不出去或是遭遇危險，對著我說「哎呀，回家要被罵慘了」。

那時我幾乎都要哭出來了。可是他牽著我的手，還說著無關緊要的笑話，漸漸地我就沒那麼害怕了。

「為什麼哥哥不害怕呢。」我問。

「如果我哭喪著一張臉，那以後你走這條路的時候不就只會有不好的回憶了嗎？」他

摸著我的頭這麼跟我說。

「那如果我一直很害怕呢。」我又問。

「這個啊，難過的事情就要用更加快樂的事情覆蓋，你看！」

走到一半的時候，哥哥忽然指著某處要往那邊看。

英宇你看，就像現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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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順著詠寧所指的方向望去，忍不住喃喃自語：

「難過的事情，就要用更加快樂的事情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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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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燦爛的星星延伸到天空遙遠的彼方，天際線下的城市也宛如另一個星空，有無數個小點星羅棋布地閃爍著，點綴漆黑的夜幕，彷彿整座城市都活起來一樣。

「好漂亮。」

除了這樣的感想，我甚至想不到其他話語來形容。

彷彿一切的煩惱都變得沒什麼大不了的，自己的存在也像是變得渺小。

那個當下，我完全沉浸在絕美的景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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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我回神，大概是二十分鐘後的事了。這個景點似乎是整條小徑的海拔最高處，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的下坡，坡道走完捷運站便在不遠處。

詠寧與我跟來時一樣，緩緩著走著，沒有特地加快速度，也沒刻意放慢，僅是自然而然地前進著。

「謝謝。」

「不客氣」他這麼回道。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光忽然閃過，伴隨刺耳的聲響，那是一部重型機車。

聲音是從後方傳來的，詠寧似乎被這樣的巨響嚇了一跳，結果不小心絆到腳，就要跌在路上。

等到那名騎士的車尾燈消失在視野中，我才發現自己伸手抓住詠寧的胳膊，所以他沒有真的危險地跌在路上。

「啊……不好意思。沒受傷吧？」

「沒事、謝謝你。」

不知怎地，現場瀰漫一種尷尬的氣氛。

「那個聲音真的很嚇人呢……」

「搞不好是什麼飆車族喔。」

「有、有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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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對方似乎也是相同的狀態。

「回、回去吧。」

彷彿在逃避什麼，說出口的是這樣的話。

我們走出小徑，平安到達捷運站。

兩人握著捷運的握把，一邊傾聽列車行駛時的呼嘯聲。再過一站，我們就會道別，回到各自的家。

「我相信你辦得到的，無論你的目標是什麼，再怎麼質疑自己，我都相信你能做到。所以……」

詠寧轉過頭用真摯的表情看著我。

「有需要的話，我會再跟你一起走的。」

「嗯。我知道了，謝謝。」

啊啊結果又讓他擔心了。我在心中露出苦笑。

列車恰好在此時進站，詠寧對我揮了揮手，我也揮手回應。

明明沒有任何人聽到，我還是悄悄地又說了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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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盤 那抹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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